齐骥 疯诉-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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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如水，月写意，风轻诉……

　　他点落在一棵沉香四溢桂树的枝丫上，随风摇拽，身上一袭水蓝轻纱的晨衣飘逸秀雅，与之共舞的是那头柔和乌黑的长发，纷纷袅袅，头顶一轮明月正当空。

　　“就这么走么……”他浅笑。

　　“不然呢？”魔牙子冷哼，眼神却飘忽不定。

　　“不必找了……你的人不会再出现了……”那眸子晶亮如星。

　　突然，灯火通明，整个品花楼亮堂得仿佛要烧起来。谢浪，品花楼的人，其他门派的人，甚至还有磬郢的官兵……一一出现。人人都注视着月桂树上的从心，那眼神惊、敬、佩、羡、慕……难以言明。

　　“你……”万点精光爆出魔牙子的眼，欲言又止，渐渐地，他竟反而镇定下来，“我终究是小看你了……不过，我仍不明白你是如何制住休眠花的药性的……”

　　“休眠花……”从心翩翩飘落下月桂树，缓极，雅极，美极！

　　我不禁轻叹，论武功，当今世上恐怕再无人能及得上他！光这一飘，惊摄天下！

　　果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飞旋，带起点点红尘浮浪，他掌心翻转，缓缓伸出，正对着魔牙子，“这个吗？”

　　一朵浅红色的花形浮现在他的掌心，栩栩如生，好似他曾吟过的诗句“秀色粉绝世，馨香谁为传……”

　　呼吸停伫。

　　没有人！绝没有人可以将内力运用到如此地步！从心所愿，随意而为！

　　“很好闻的味道，又漂亮，我很喜欢它呢……药性的确厉害，所以吸收它花了我不少时间……”他的表情既欢喜又懊恼，似对休眠花又爱又恨。

　　“吸——收——”天魈低吼着重复着这个词儿，脸是受惊的模样。

　　从心“噗哧”一声乐成了一朵花儿，“我是疯子嘛，爱怎样就怎样……我爱吃花，很爱，很爱！越美丽的我越爱……”

　　这话让我和傅千山的脸都抽动起来……他何止自己喜欢，还带动了整个天渡岛的人，水颜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等等……这么说来她方才难道也是装出来的？

　　望着水颜此刻幸灾乐祸的模样，我和傅千山相视叹息。

　　谁都知道越美丽的东西也往往越毒……嗯……水颜和从心算不算？想想我、傅千山，还有天魈、楚问悔、叶射他们……只怕是又增加了一道铁证！

　　“从心！”天魈万般无奈地唤他，任谁都不愿再听见“疯子”二字从他嘴里出来吧，何况是他？

　　回眸一笑，他转而对上魔牙子的眼，“呵呵……你也闻闻如何？”没有任何征兆，手仍伸着，幽幽然似乎可见一缕芳香飘出他的掌心。

　　魔牙子想也没想，身形已动，暴戾，诡异。

　　“从心，躲开！”

　　擦过从心飘飞的衣角，那一掌落在他身后的月桂树上……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不一会儿，节节塌陷下去，终于，轰然倒地……原本生机勃勃的枝叶花蕊，枯死，寥落。

　　“为什么你会‘往生’？！”天魈怒意纵横。

　　听过，却不曾见过。“往生”乃是栖凤仙殿原来的主人赤沙的独门武功，阴毒狠辣，与其人异曲同工。中“往生”者，骨碎肉陷，失去人形，死状奇惨。据说赤沙并未将之传授于人，自他死后，江湖中也再没出现过，哪知今日居然在魔牙子身上得见！

　　魔牙子究竟从何学得？

　　
［疯之从心卷：六十五　　谢浪］


　　魔牙子嘿嘿一阵冷笑，盯住天魈，“说到底，你跟我不过是老家伙手里的棋子，但，我比你能忍……所以你只能得到‘惊梦’，而我……嘿嘿嘿嘿……我虽然不知道当初你用什么方法杀死了他，可我知道若凭真功夫……这世上能敌得过‘往生’的只怕根本没有！”

　　语音未落，掌翻风动，气腾烟飞，双掌的目标一看便知是公子和天魈。

　　楚问悔见状，大喝出声，“‘往生’固然厉害，但若要争个生死，你未必能活着离开！你今日想与我们同归于尽么？！”

　　身形一顿，魔牙子眸中精光闪过，缓缓问道：“那你们想怎样？”

　　场面有些窒闷。

　　此时我耳边却响起一个熟到不能再熟的声音，“夏晏和乌朱有消息过来么？”是公子！他正用天渡岛的“密语”跟我交谈。

　　“是！一切如公子所料！”我忙回他。刚刚一阵忙碌倒忘了跟公子报告了，魔牙子果然如公子所分析的，围攻天魈的同时，亦在各处做好了取其代之的准备，若不是公子联络了夏晏、乌朱的力量，暗中加以保护，此时只怕处处皆是腥风血雨。

　　“卫隐呢？”

　　心下虽有些犹豫，却并不敢欺瞒公子，如实将得知的一切告诉他。果然，公子的脸上出现一种灰暗的颜色。

　　“不知在场的诸位可信得过我？”公子突然发问。言下之意很明白，如果没人反对，公子将按自己的意向行事。

　　“我们的命都是百里公子救的，您想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吧，我们绝无异议！”在这点上倒对得起他们名门正派的名声。

　　公子微微一笑，幽幽地看着魔牙子，“你我比试一场，若我输了，自不可能还有命在，就当偿还了烁跟我欠下的债，这里的人绝不会拦着你，也不会替我报仇……”

　　“不行！”天魈和楚问悔同时色变。

　　示意他们稍安勿燥，公子继续说道：“若我赢了……”

　　“若你赢了，我焉有命在？废话少说，来吧！”魔牙子冷哼。

　　公子却摇头，“我不会杀你，若我赢了，你照我说的做也就是了……你可能答应？”

　　魔牙子露出怪异的神情，似不懂公子的话，但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

　　他不明白，很正常。世上真正明白公子心思的又有几人？我不敢说我是，可我知道，公子的心很慈悲。

　　像这次的事，其实，公子根本不必这么早露面，反正一切都布署得非常周到，尽在他掌握之中。但他走到了台前，那个他并不喜欢的位置，目的很多，可我一下子便明白过来的只有一个，公子，想代替天魈成为众矢之的！虽然事情的发展完全朝着公子的预料走，然而今晚……彻底证实了我的想法！若不是公子异于常人的武学修为，一切……都会不同。

　　若说不担心，那是谎言！毕竟“往生”可以称得上是这世间最为霸道残酷的武功，而公子的“浮生若梦”……没有人知道深浅，因为我从未见公子用它伤过人……

　　蓝影幽幽，如一缕轻越的烟尘，淡淡飘摇着，不急不徐。身后那人紧追不舍，所到之处，浓重，暴戾，凶残。

　　所有人的呼吸都差点儿停止，残恶的气息几乎要将在场的人一一吞没！

　　就在那时，公子的身影生生顿住，蓝衫浮动。

　　众人只觉阵阵暖风迎面吹来，霎时将方才的不适驱散殆尽，且舒服得令人难以置信！

　　魔牙子脸色纷乱复杂。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天晚上卫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吗？”公子的嗓音清越悠扬，眼神恬然淡雅，“应该是这样吧……”

　　指若兰花，浅笑凝眸，美绝尘寰！

　　魔牙子神色一滞，双掌同时击出。

　　光影交错！

　　我只觉一阵强烈炫目，不由自主微闭双眼，身上暖意更甚。明明时至仲秋，却为何有阳和方起之感？温润恬淡，说不出的舒心畅快……待光影恢复如常，却见一张如梦似幻的绝美容颜荡漾在眼前，眉轻蹙，眸微怅，诉不尽的悲中苦苦中愁……

　　所有的人除了痴痴地望着他，什么也做不了。过了今天，谁也不可能忘记这张脸……

　　魔牙子仿佛被定住了身形，半晌动弹不得，眸中讶然涌动，深思无限。

　　“我输了……”他脸色苍白，语气竟也淡淡的，简直跟之前的偏执冷戾判若两人！

　　众皆哗然。

　　刚刚……有事发生？可明明大家都在场，却似乎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明白……

　　“那日……我出手不知轻重，却不想伤他至此……”公子轻轻说道，“你若同意，我愿试着为他诊疗，或许还有希望……”

　　沉默许久，魔牙子恍然轻笑，“不必了……其实，这样对他对我都不错……至少，他不会因为我是他哥哥而拒绝我……现在他的生命里只有我……”

　　公子一怔，刚要说话，魔牙子又开口了，“你莫要说我自私，其实，我们谁也不能体会他的心思。两年来我看尽了他的笑脸却从未见他哭泣……所以，我认为他是快乐的……虽然他的快乐里只有天魈和你……我纵不甘心，却也不曾奢求……”

　　想不到他竟也是性情中人……我突然有些羡慕起他来，可以完全拥有自己爱恋的人，哪怕永远得不到他的心，却可以一辈子照顾他，也是一种幸福吧……

　　公子没有接话，面露深思。我看见天魈、楚问悔、岛主、兰若大师、傅千山亦浮现相同的颜色。

　　“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公子的眼睛朝我看来，我几乎立刻知道他眼神询问的意思。

　　“禀公子，卫隐此时正在来河洛的路上，大约两日后可到。”

　　魔牙子神色大变，一眨不眨盯着公子。

　　“我……要你带着卫隐隐居世外，此生再不踏入江湖一步。”公子仿佛看出了魔牙子的犹疑，“你的手下我会妥善安置。”

　　这话一出，我想魔牙子一定明白他所有的计划其实都在公子的预料之中……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为什么不杀我？”

　　公子的眼神有些奇怪，“为什么把杀人说得如此堂皇轻易？没有人可以理直气壮地杀另一个人。何况死，什么也无法解决……人所犯下的罪孽只有活着才可以偿还……”

　　魔牙子愣住，定定地望着公子仿佛头一次认识他。

　　“可是隐……”

　　“他是给射留下了无法弥补的伤害，但他也受到了惩罚……根本于事无补……而且，他欠的是射，却不是我……所以，我并没有资格伤他至此，那是我欠了他的……”那眸光轻轻柔柔的，出奇得清亮，出奇得晶莹，宛若琉璃。

　　“你若觉得自己也欠了谁的，便用你自己的方式去偿还吧……”

　　
［疯之从心卷：六十六　　秋水颜］


　　魔牙子离开后，我悄悄问从心，“你把他怎么了？”

　　“我能把他怎么了？”他一脸无辜。

　　想骗我？我眯起眼睛斜睨他，“你没怎么他，也没拿卫隐威胁他，他会乖乖就范？！你真当自己是菩萨啊，佛光普照？！”

　　“呵呵……看来什么也瞒不过水姐姐……”从心眼波流转，眉似新月，笑意悠然。

　　“快说啊，卖什么关子？！”

　　“嗯……我收了他七成功力……然后……不小心堵住了他的任督二脉……但不用太担心，过个十几二十年自然就通了……”

　　什么？！不小心？！我瞪他，他却笑得愈发无辜。

　　天晓得他练的那是什么神鬼功夫，什么花啦草啦都能收为己用不说，做梦都可以练功，还一点儿不浪费时间外加美容养颜，现在居然吸人内力封人武功且吸封得不着痕迹且风姿绰约惊艳天下……

　　真……好！我又妒又羡地望着他。

　　“百里公子……”各门各派的人过来，看样子要走人了。果然，跟从心客气了一番后就道别了，不过，偏生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各位有话请说。”

　　“虽说此次之事确是我等上当被人利用，可天魈……”众人拿眼瞥了瞥一旁的天魈，未尽之意不言自明。

　　呵呵，算他们还没笨到家，看戏看了那么久也该醒了。

　　“天魈也好，魔牙子也罢，从今往后江湖上再无这二人，各位又何必再纠缠不清呢？”我似笑非笑地看看从心，这会儿，他偏偏又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来……这孩子！

　　“秋岛主说的是，是我们多想了……”那些人又说了一通有的没的，终于离开了。中原的这些武林人士真是无聊得可以！

　　好啦，现在终于可以解决正事了。

　　“兰若、千山，你们带从心出去散散步，顺便吃点儿东西。”想想这孩子装死装活折腾了一天一夜，也该饿了，而且此时心结已解，胃口更该不错！

　　兰若和千山了然一笑，各自占了从心一边，不由分说拉了他就走。

　　“前辈有什么话请直说。”楚问悔这孩子我是越看越喜欢的，哼哼，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你们跟我来。”来到一座雅致的小院儿，厢房前景星跟祥云正伸长脖子张望着。又在等从心，我暗叹一声。不能怪叶射看得紧，若从心是我的恋人，恐怕我也会整日提心吊胆吧……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