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水世界 [美] 马斯·阿罗·祁利斯-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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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就是此刻,他的命运正在里面等候决定吧?
他咧开嘴,摇了摇头。这足以说明绿洲的一切了,不是吗?
甚至本人也未获邀参加自我命运的宣判会……
在会议室里,绿洲最高的主宰——末世王——和他的宗教兄弟们坐在一张大桌子旁边,环礁居民们有的坐在凳子上,有的站着。一屋子都是人,他们的心情相当兴奋。因为捕获了一个突变种之故。
“罪证确凿,”末世王说:“我们必须尽快处置那个变种。”
差不多人人都点头或小声附议,只有一个声音突显出来。“为什么呢!”
海伦从人群中走上平台。面对那些身穿海草长袍的公审委员。
“海伦,”末世王用柔和的语调说:“他杀害了一个我们自己的人。你知道我们的法律,他必须死。”
她又上前一步,声音变得十分激动:“但是他带来了泥土!”
人群中低低地骚动起来。她转身面对大家发表意见。
“我们多年没见过类似的泥土了……”
“从前我们看过泥土的,”末世王右手边的长老说:“从其他商人那里……”
“不像这个,”海伦说:“打从艾诺拉来了以后就不曾见过……”
“不错,那是纯土,”长老不悦地说,“那又怎样?”
“因此……那一定是来自于某个地方,”海伦说,“如果是从干燥陆地来的呢?”
群众的低语不断升高为喧腾不已——对某些人而言,海伦的言语重燃起他们即将灭绝的希望;有些人则认为这是渎神论,咒骂、嘘声,兼而有之……
“请不要开始用你的……”末世王开口了。
“他来自西方。”一个无所罹惧的声音插了进来。
大家把目光转到发声的方向,是那把水手击倒的大胡子守门人。但干燥陆地的言论激起了他内在某些……
“西方!”一个男人手握拳头,站起身来大声地说:“那是火烟族来的方向!”
“是西方,”一个女人随声附和:“我也听说了。”
“火烟族来自干燥陆地吗?”一个给搞迷糊的老人对着空中发问。
“请安静!请安静!”声如雷鸣的长老不断比划着。
“说不定那长鳃的家伙是火烟族间谍。”坐在末世丑右手边的长老说。
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了。
“如果真是这样,”他又说:“他会泄了我们的底……”
“你没有证据,”海伦说,把头扬得高高的。“这全部是假设……“
“这是说‘如果’,”坐在末世王左手边的长老说:“即使不是如此。他也是一个污染了我们社会的变种。”
“那何不放他走了呢?”海伦说,“至于他杀了的那个人,就像你们自己的大执法所说的一样,完全是出于自卫……”
“他可能会污染水世界其他的社会。”那名长老狡辩道。
“什么别的社会?”海伦干笑道:“我们已经一年多没听见或看见来自另一个环礁的消息了!”
末世王的双手又在空中挥舞:“大家请讨论迫在厨睫的问题……”
海伦厌恶地摇摇头,她讨厌这妄自尊大的委员会。她转身面对群众,开始向他们演说。
“一年比一年、一个月比一个月的情形更差了。”她说:“环礁逐渐减步……生意人也愈来愈少……我们的花园都在死亡中……果树的产量愈来愈少……机器逐渐报废……这地方。整个的生活方式——都快要宣告结束了。难道你们都没发现吗?”
群众之中,私语不歌。
一个老人高声说:“我年轻的时候,环礁遍布。一天当中,可以见到两三个……”
海伦又转而对长老委员们说:“你们对这些紧急状况做过什么处置呢?祈祷、祈祷寻求援助!难道当你们所要求的回应来临时,你们却不知道吗?”
末世王双眉一皱,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们之中有人或许真的可以指引找们一条通往一个新的希望之地,一个人……”她说。
“他不是人类。”右手边的长老打断海伦的话。
她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举起双手:“那无关乎他是什么类。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他知道如何通往干燥陆地,千万不要杀害他——让他来指引我们!”
“人类花费了好几个世纪的工夫来寻找干燥陆地,”长老倒是不客气地说,“海伦,你也知道他们找到了一些什么。只是死亡而已。”
海伦哆嗦着下巴,挥动着拳头,两眼饱含泪水。“但至少他们试过了。”
长老和善的脸孔不见了。他破口说道:“干燥陆地是一个骗人的谎言!一则神话.一个小孩子的童话!大家讨论过来、讨论过去的,才决定了它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来世王用箭一般的手指点着她。
“海伦,你很久以前就把这种事当做真的。你愈快消除这种想法,对我们大家就愈好。”
大胡子守门人走了过来;末世王更加煽动,他早就有很强烈的欲望。“我们最好把她鄢接子也除掉!”
群众又开始骚动——这次更是丑态毕出了。本来竞逐于陌生人之后的“人鲨”,现在转而包围了她。
“她背后的印记,”守门人说,“引起了不断的闲话——惹出了好多麻烦。据说火烟族正在找她……是一个商人告诉我的!”
末世王又挥舞双手。“安静!我们一次解决一件……”
一个男人愤怒地高声说:“我的意见是把他俩一块儿除掉。变种和女孩!”
群众鼓噪起来了,像是发了烧似的。如果他们不开始互相残杀,他们一定要很快地找个人来加以杀害。
陌生人。
艾诺拉。
海伦心中满是恐惧,她放弃了所有使这群低贱的人趋向理性的希望,从会议室里跑出去。
也许老教皇会知道该怎么办……
第七章
在风车塔楼顶层的工作室里,一个长了白胡子,背部稍微佝偻的老人,从他自己发明的其中一样东西里透视着苍穹。这是望远镜的代用品,它的功能不亚于任何的望远镜。
他周围声响不断,桌上到处都看得见鱼骨啦、瓶子啦、管子啦、烧杯啦。这些进行各种水果接枝实验所需的器材。在这层楼的下一层,还有好多实验台沿着墙边一字排开。
他的名字叫做“教皇”。且不论他怪异的行径——再加上他那副永远茫茫然的表情,使他看来近乎白痴——长老们很慷慨地给了他这么大的空间,才能让他收藏这些杂七杂八,古人称之为“科技仪器“的东西。毕竟,他是设计风车,以供应环礁城动力能源的功臣。
长老们,事实上还包括所有的居民,都认为他很聪明,是个天才。但教皇自己却不这么想。他觉得自己很笨——当然,绝非如此。在那个科学是一种遥远的记忆的时代里,他曾是最聪明的科学家。问题也就出在这儿:再有才华的木匠,也需要各种工具啊!
教皇的工具都是用消失了的岁月所遗留下来的各种东西拼凑而成的。
教皇透过目镜,展望天空。水世界最难以解决的问题,答案就在那遥不可及的地方……
或者,说得更确切些,在那孩子的背部。
她在他下方四十尺处的生活区(里面都是些在研究中的发明物和实验品),坐在窗边的一张桌子旁,做她最喜欢的休闲活动——画图。
她拿着一块煤炭——被她叫做“画棒”的——直接在桌上画出了水世界无人见过的神奇景色。少数人在一种名叫“杂志”的珍贵图书上,也不曾看过如此的画面。而这孩子唯一看过的几本杂志是教皇在他自己那寒酸的实验室中所保留的。
但是教皇认得出她画的东西——他曾在别人的杂志上看过。他也知道:尽管孩子的笔触再幼稚,她画的正是陆地生活的片段……
……各种植物、瀑布、飞禽、走兽……
难道这些是出自一个孩子的想像吗?
他沿着木制的弯曲走道去找她——一种吱吱嘎嘎的声音,是挤压木板所发出的?还是他的一把老骨头所发出的?或者,两者皆有?他不知她所画的是否名之为“景观”。如果真的如此。是过去的抑或未来的景观……还是和现在密不可分,在地平线远端的景色?
他走近那正用心画图的孩子身旁。答案立见分晓。这不是一个记录自己梦幻的孩子,炭笔画下的是她眼见的事物……就像如今她快要完成的线条,是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人。
这人即是都“变种”的陌生人。海伦已去到环礁会议的会场为他说情了。而他尚毫不自知地成为了窗边小画家笔下的一景。
教皇摸摸孩子的头发;她抬起头来。一对只有最为深沉危险的大海才有的那种蓝色的大眼睛凝望着他。
老人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的孩子,画得好,画得好……你把我们的‘鱼人’画得真好!”
“谢谢你。”
她又低头开始作画。
“孩子,我倒不想打扰你。”教皇说着,撩开她的长发,将她的上衣自肩头轻轻拉下,露出颈根,再好好地看了看那些印记。
刚才他用望远境搜寻的天际路线——三颗相连成一直线、在地平线远处的星星……难道就是……干燥陆地吗?——现在他想在孩子的刺青上面寻找答案。
但这显然和他预设的观点不合。
他叹了口气,摇摇脑袋,瞪着刺青继续看。这是地图呢?还是日历呢?或者是他有限的智慧根本想不到的什么?
他把她的上衣和发丝还原,柔声对孩子说:“艾诺拉,一旦你知道刺青所包涵的意义,你就会告诉我的。是吗?”
她复又抬头望他.表情立刻显得茫然、悲伤,而又富于智慧……
“当然了。”她说。
现在她画的是一种他认识的古代畜牲。是她在属于别人的杂志上见过的。这种畜牲四条腿在地上跑,跑动的时候。鬃毛随风飘扬。它的名字叫做“马”。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她耸了耸肩,说:“不知道。”
“你记得吗?或是有人指给你看过……”
“我不知道。”
一扇边门开放了,他毋需看也知道来人是海伦。
“这么快就回来了吗?”教皇问道,“我猜你一定想用理性来打动他们,但他们不为所动。来,看这内在充实的孩子最新的景观画。”
海伦沿着屋子中央一个金属王座的边缘走过来——这玩意儿事实已是教皇最新——也最重要的一实验,从椅背后的烟窗可以猜出几分。
身材苗条的海伦,步履不似一贯的轻捷,而且愁眉不展。她来到孩子身边,抚摸着她的长发,并回报艾诺拉的微笑。但当孩子又转头作画时,海伦的笑脸变为忧郁害怕,一片毫无血色的苍白。
她低声对教皇说:“我们必绠离开这儿。”
他轻轻搀着她臂膀,走离那孩子身边几步。“我想会议进行得并不顾利。”
“最新的决定是,”她叹道:“他们要驱逐我们。”
“他们绝不敢把我赶走。”教皇很神气地说:“否则我将很快地切断动力……”
“不是你。”她压低了声音,“是艾诺拉和我。”
“他们不至于伤害你们。”他安慰她。“他们知道如果对你们不利,我照样不供电给他们。”
她朝那张奇怪的王座和与它不协调的烟窗望了一眼。“我们还有多久才能离开?”
他把眼睛翻了翻,好好地谋算一下……
“再过一星期。”他说:“最慢就是这样。”
“我们没有一星期的时间了,”她说:“今天晚上走得掉就算运气好你比我还清楚:我们任何时间都可以离去……”
他夸张地耸了耸肩。“但是,海伦,我不知道要去哪里!”
他们看了看正在作画的艾诺拉。就算以教皇的老谋深算而言,也无法解开她背部的谜团。
海伦指了指教皇桌上的图书馆——在绿洲是唯一的了,其中包括了“人物”杂志和黄皮书等。他运用祖母教他的阅读技巧,这些宝藏都快给他翻烂了。
海伦问道:“书上教了你一些什么?”
“什么也没有。”他说:“我知道她身负我们所需要的答案,只要我们解出了她背部的谜。”他又摇摇头,说:“我就是不知道怎么解……”
“也许他知道。”小孩说。
艾诺拉已经站起来,身体前倾,看着窗外,教皇还不知道她一直在听着他们低声交谈呢!却已见她手指窗外。
她指的是那个月光下被关在笼子里的变种。
教皇的帽子上有四片小得多的扇叶。在清凉的夜风中转动着,连接着一根绕在他袖子上的电线,把电力供应给他手上拿着的一盏灯内的线圈。
他走向最靠近笼子的平台那儿——沉默的囚犯坐在里面。他举起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