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梧桐-第2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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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马匹已经无用那就放弃,他一个翻身从鞍上滚了下去。身子还没着地。就看到皮质鞍座上“叮”地一声直直插上了一支长箭,长箭射完一支就要上箭,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岳中巅在地上一滚,小腿一撑,不待站直身体斜着往小巷里冲去。
才迈出一步,身后急促追来地马蹄骤然减缓,空中好像突然多了一团稠密的风直朝自己背后撞来,岳中巅宛如身后坠上了鬼。并不回头,反而咬牙低头朝前急奔,果然一声兵刃破风的撕裂声被他急速前进地身形堪堪甩在身后一尺处。
这是王天逸从马上对着岳中巅飞跃而下,一剑追斩却堪堪砍了个空。
看着岳中巅亡命般的窜进小巷,王天逸提着双剑也追了进去。
在这样的深夜时分,附近的居民早就睡熟了,但他们不知道。这他们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巷子房屋在夜里却成了噩梦地舞台,一个江湖豪杰正喘着粗气慌不择路的奔跑在崎呕不平的巷子里,而他身后,另一个蒙面高手却握着双剑杀气腾腾的追在他身后,杀与被杀就如同一条看不见的线把他们俩个在黑夜中紧紧的扯在一起。
如果熟悉地形,前逃的人占便宜;而如果不熟悉,则后追地人有优势。
遗憾的是,岳中巅并不熟悉成为他救命稻草的巷道,因为在白天这种地方他这种身份的人是不会来的。就算来也会用丝帕捂着鼻子皱着眉头快步穿过;而他身后的追兵却是个高手,他没有余力回头应战,因为他已经把自己的背卖给了对方,在江湖上,东西拿回来向来比交出去难一百倍。在这种距离下转身只能是死路一条,他只有一路前逃,奢望在某处可以给他转身应战或者彻底逃开的机会;而逃命靠的不是兵刃和武功,而是两条腿,所以他只能发力前冲,身体不断地撞在低矮的墙上,就如同一头老鼠在迷宫里碰来碰去。
王天逸却不需要管路线,岳中巅就是他的路线。他眼睛盯死了前面这个穿着奴仆装束的豪杰,就如同斗犬一样耐心的在后面跟着,并不急着刺出无把握地剑,他在等着机会的出现,那个时候将一击致命。
踩着土里凸出的石头,岳中巅猛地扭身转进另一个岔口,前面竟赫然档着一道土墙,这是个死胡同!
土墙比人头高不了多少,要在平时,岳中巅闭着眼睛都能一跃而上,但现在却如鬼门关一样高不可攀,因为他身后缀着要命的王天逸。
哪怕他放弃前冲只跳一巴掌高,后面的王天逸都有机会把他瞬间砍成三截。
所以王天逸看着他再次转向斜冲,一头撞开了破旧的篱笆墙,带着满面的擦伤,直逃入旁边的破院之内,这个时间太短,王天逸在刺与不刺之间微一犹豫,仍然没舍得如放开弓弦一般射出手里的轻剑,他没把握能杀得了岳中巅,但只要一刺,自己的冲势立消,所以王天逸跟着岳中巅突进了这破败的院子。
两人距离再近一步。
岳中巅连转头的机会都不会有了,只能冲。
院子败落的不像样子,里面只有一间土蒙蒙的破房,但岳中巅连从破得只剩一半的木门里进去的时间都没有,他直直的对着破房的窗户,一个鱼跃直直的撞了进去。
但若是破屋战,先进的人却有优势,因为外亮内黑,进去眼睛不能马上视物,而先进者落地一个转身,就正好对着亮处冲进来的敌人,而且对方往往还正弓腰跃进屋,猛然反击可以给追击者造成巨大的威胁,身为暗组高手的王天逸怎能不知,他冷哼一声,长剑如白练般缠上了岳中巅的腿。
“呀!”一剑刺进了还在空中的敌人腿脑子,岳中巅带着一条血线摔进了房子。
一击既出,王天逸去势就是一滞,就借这一停滞,王天逸免去了窗台减速之烦,腿一蹬,就地飞起,弓腰跟着敌人跃进了屋内。
屋内一片土气,一角塌了半边,看来久已无人居住,但王天逸却是没时间细看了。
他的眼睛刚适应了骤然一黑,就看到满面扭曲的岳中巅大吼着杀了过来。
岳中巅地腿受伤了。要是在外边他等于已经死了。但现在却是在狭小地屋内,他腿一迈就可以发动攻击了,没有什么花俏的招式。双手握紧长剑当头一个全力直劈。
但靴子刚踩到地面的王天逸看到这一招,却是眉毛瞬间拧到了一块,他刚着地,身子还没站直,腿根本不及发力,而且就算不顾一切地躲开。身体攻击姿势必然全无,在这狭窄的空间里若是对方化直劈为斜劈,甚至化为横斩,他都不一定能有办法应对。
王天逸心里暗叫不好,知道自己低估了这家伙,要知道暗组曾经肆无忌惮的打击过岳中巅这个人,而且就王天逸私人认识中的岳中巅也不是什么有胆之人。而且今晚自己为猎人,对方为猎物,被自己追的落荒而逃,还受了伤,有了这样的先入之见,王天逸才托大地毫无间隙跟着岳中巅破窗而入,万没想到对方竟然突然反噬,但此刻知道轻敌已经晚了。
江湖上出错一次就可以要你的命。
王天逸不能改变出错的结果,却尽力弥补这后果。
他同样大吼一声。全身力气集中在左手剑上,由下往上的撩去。
“当”“咔嚓”三声响。
第一声合着火花四溅的巨响声中,两把品质不分上下的唐门极品好剑对撞在一起。
接着就是一起折断,发出咔嚓轻响。
“天助我也!”王天逸心里一声大叫,不理左手的酸麻。站直身子地过程中力道传到了右手,另一把轻剑发动了,直刺岳中巅小腹。
在这生死存亡关头,岳中巅猛地一侧身子,却同时前冲,不理王天逸的右手剑在自己的左胁开了一道大口子,右手放脱断剑一拳往王天逸面门打开。
距离太近了!对方突然冲到了面前,王天逸不及改变右手剑的方向,看对方那拳轰得霸道,忙不迭的放掉断剑,曲手朝外格挡这直击。
岳中巅用自己左协的血和肉感到了王天逸的轻剑,左手一伸死死的攥住了那握剑的手腕。
右手被拿,王天逸左手隔开岳中巅那拳,伸出指头就狠狠地朝兵中巅两眼戳去,岳中巅摆头闪开,王天逸的手指一下就在他眼皮下开了一条大口子,可谓又快又狠,但岳中巅却毫不理会眼下的血迹,带着半边脸的血一头朝王天逸蒙面巾下的鼻子撞了过来。
岳中巅死死地握住了王天逸那持剑的手腕,两个人就好象左手和右手长在了一块,宛如一条双头蛇般展开了一场招招夺命阴狠徒手格斗。
岳中巅求生之际虽然悍勇,但却不敌王天逸年轻力胜,加之受伤在先,没几招就落了下风。
先是双方的腿锁在一起之后,紧接着唯一活动自如的右手被王天逸别在了肋下了,两人就如同一只巨大的鸳鸯锁一样立着别在了破房中间,一时之间谁也动弹不得。
但占据上风的却是王天逸。
王天逸的长剑竖在兵中巅身后,兵中巅可以锁住王天逸的手臂,但他的腕力却压制不住王天逸的手腕,这手腕慢慢的朝上挺去,那手里直竖着的轻剑跟着慢慢的靠住了岳中巅的腋边肌肤,接着就是剑尖缓缓的推进了皮肉之中。
剧痛让岳中巅嘴唇哆嗦起来,手上不顾一切的发力下压,王天逸缓缓前进的剑尖停住继续上刺。
王天逸只感到右手好像又压上了一座泰山,压得他右边胳膊血管都在凸得要爆开了,沁出了一头汗的他眼睛和岳中巅双眼对视着,右手力道再加,仿佛连泰山都抬的起来,剑尖又多刺进了一份。
兵中巅一声低吼,剑尖又停住了,两人较力的胳膊都因为巨力而同时颤抖着,长剑跟着也在颤抖,岳中巅的鲜血顺着剑头慢慢的流下来,就像一条红色的小蛇,一直涂满了整个剑身,又爬过了剑锷,穿过了王天逸青筋突突乱跳的手背上,然后蛇身才碎成一滴一摘的落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节奏,宛如度量岳中巅生命的沙漏。
剑捅地越来越深。但两人却停止了用别地方法判定生死。双方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这两条死死抵在一起的胳膊上,因为对岳中巅而言,他一旦放弃这角力。刺入地长剑将立刻贯穿自己,其他的一切的攻击、逃生可能在这种伤势下都将成为幻想,而对王天逸而言,他有把握慢慢的透进长剑,若是换去其他攻击方式即等于放弃这优势,他选择这最无花俏也最稳妥的角力。他要稳稳的看着敌人慢慢地死去。
岳中巅死压着王天逸手腕的手却无时无刻的在集中着全身力道,在这样分死活的角力下,王天逸只感的自己的右手臂好像都要折断了,但他知道落于下风的岳中巅肯定比自己更痛苦,这从他颤抖的越来越剧烈地嘴唇上就可以看的出来。
“为了华山荣誉?”王天逸一面用力上捅,一边压着嗓子低声问了一句,腔调里透着惊讶。惊讶是在剑头入肉血流满地的死亡已经可见的情况下,这厮还不放弃抵抗。
这惊讶又透着钦佩,是战士对另一个战士这种绝不放弃战斗的精神表示钦佩。
眼睛血红的岳中巅盯着面前同样血红的这双眼睛,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压住那把剑,一边用嘶哑的嗓音对着敌人的脸骂道:“扯……淡!老婆孩子……等我……呢!”
“做梦!”王天逸从咬紧地牙缝蹦出这两个字,他咬牙切齿的往上捅剑。
“放屁!”岳中巅呲牙咧嘴的反击了对方对自己的判断,他眶眦俱裂的往下压着那手腕。
暗夜地破屋里,两个男人都是面目扭曲如鬼,身上汗流浃背。地上却是鲜血淋漓。
就在这时,窗台上探过一个人头往屋里看来,低低叫了声:“鹰眼?”
闻听此声称谓,王天逸气势大振,岳中巅却浑身一抖。刚才扼腕阻剑的力道却是瞬间摇晃起来。
皆是因为“鹰眼”这个称呼,乃是长乐帮在此次行动中对王天逸的代号,王天逸自然知道自己的小组寻到了自己,而岳中巅听到说出莫明其妙的字眼来,当然猜到是对方援兵到了,能不气乱劲阻吗?
岳中巅气势大弱,王天逸手腕阻力猛地一轻,王天逸却没一剑捅穿岳中巅,反而口里却一声痛哼,原来刚才二人疯狂角力,此刻压在手腕上的力道突然一轻,王天逸整条胳膊里好像突然钻进一只刺猬,肌肉经络一起刺痛。
这不过石光电火的瞬间,过了这瞬间,王天逸将一击解决岳中巅。
但就在这石光电火的瞬间,奇变又起。
正在窗户外往里张望分辨敌友的武士突然一声惨叫,摔在了窗台下,院里脚步声大作,一个声音急急传来:“岳先生在这里?”
石光电火,不过是石光电火,岳中巅气势复振,一把又压住了震惊不已的王天逸手腕。
岳中巅援兵来了,人数还不少,一击就毙了王天逸的手下!
黑暗里,王天逸和岳中巅再次对望了一眼。
这次却不再是志在必得的冷酷和舍命求生的悲壮。
此刻却是一个是被围的恐惧混杂着功亏一篑的震惊和愤恨,一个则是被救的激动缠着坚韧不拔终于拨开阴云复见天日的狂喜。
王天逸左手陡地放脱岳中巅右手,挥拳朝岳中巅太阳穴猛击而去!
岳中巅缩身大吼中,左手下压,毫无力道的血染轻剑脱肉而出,挥洒出血雨一蓬!
王天逸一拳落空,岳中巅脱困而出的右手撮指成刀直刺王天逸脖颈,王天逸斜身急倒,接着这后仰的力道空中一个鹞子平滚,锁在一起的腿让岳中巅跟着凭空翻了个跟头。
翻滚中的两人空中分开,王天逸半跪落地,岳中巅斜卧摔在土里,而从窗台上已经跃进了一个蒙面大汉。
王天逸已经看到了那人背后不知还有多少人,并不敢恋战,转身一跑一垫一跃已经攀住了屋子的那个口子上,转眼间就翻出了这房子。
那大汉落地站稳之时,王天逸已翻出了破屋,蒙面大汉恨恨的盯了一眼那缺口,对追还是不追犹豫了一下,转身对躺在地上遍体鲜血的岳中巅走了过来。
“岳先生还好?”他俯身检查了一下岳中巅,他伤得实在不轻,腿上和肩后都被开了很深的口子。
岳中巅卧在地上,好像刚睡醒一般,摇着头看了这个又看了那个,神态平静,仿佛身上根本没有多了两个呼呼淌血的口子一般。
“岳先生,您怎么样?”蒙面大汉扯脱了面罩,揽起了地上的岳中巅急急的问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岳中巅突然破颜一笑,接着好像有了天大好事一般哈哈大笑起来,虽然有气无力的一断一续的,但他仿佛难以抑制般的大笑起来,一刻都不想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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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天逸逃出破房之后,已经寻不到一个手下了,他躲在街角黑暗处,用力甩了甩剑上的鲜血,倾耳去听黑夜中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