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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亲历日本侵华战争的最后一批人-第11节

小说: 亲历日本侵华战争的最后一批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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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的卢沟桥牵动过所有中华儿女的心,东北、华北危机!中华民族危机!  67年前的杨云峰正随二十九军在卢沟桥上与侵华日军抡大刀搏斗呢。  67年前的中国是一盘散沙,军阀割据。那时的卢沟桥也是一座孤立无援的桥。  67年后的卢沟桥下骄阳似火、平静无水。但她的历史生命依旧充满证据的活力。  67年后,一位二十九军老兵在卢沟桥一带以功臣自居,要吃喝。  正是这座800年前的桥,有乾隆皇帝的题字,因七七卢沟桥事变而名扬天下。应该说中国人民的民族解放战争新的一页,就是在卢沟桥上翻开的。  97岁的抗战老兵杨云峰于2004年6月11日在贫困之中谢世,我于5年前采访过他。之所以说他贫困,是因为多少年来,他没有任何收入。他是孤寡老人,又逐渐地丧失了劳动的能力。每每想到此,我就感到万分辛酸。只是一个杨云峰吗?其实,很多抗日老兵的数十年人生都在默默无闻之中、在艰苦之中度过。又何止杨云峰一个呢?您说呢?


世间已无杨云峰61岁还翻墙头的人(1)(图)

七七事变中;同二十九军作战的侵华日军华北方面军河边旅团的指挥官;河边正三少将和牟田口大佐;1937年7月14日在卢沟桥西岸窥查两军战况    

  97岁的杨云峰先生是个脾气暴躁的老退役军人,我第一次面对面采访他时,他92岁。采访地点就在卢沟桥东头,在乾隆皇帝题词石碑旁。那时,我还可以体验到他的“暴躁”的一面。杨云峰1926年在绥远参加冯玉祥的西北军,后来在二十九军三十七师当兵。杨老头儿闭着眼睛、摇着头、倒背如流地告诉我:“军长宋哲元、师长冯治安、旅长何基沣。”  1933年的喜峰口大战,他是当时大刀队的成员之一。我查了一下《中国抗日战争史》才知道,1933年3月,在北京密云县喜峰口罗文峪的战役,二十九军歼灭日寇6000余人,击毙少佐以上军官53人,缴获坦克11辆、装甲车6辆、大炮11门、机枪36架。二十九军当时牺牲了多少人?我没问他。恐怕,问他也说不清楚。反正他这个幸存者浑身都是伤,日军子弹从他左脸颊穿进,把他上下槽牙全打掉了,我让他张大嘴看过他的伤。由于当年子弹打碎槽牙从脸颊穿过,所以,他的脸的长度比常人的要短,看起来有点儿奇怪。他左耳朵早被大炮震聋了,身上、手上也都是伤。1937年的卢沟桥事变前后,他所在的一一○旅负责防守宛平县城、丰台镇和丰台车站,以及平汉线通道及卢沟桥一带,与日军的混成旅只相距400米。按照他的说法:“连日寇的眉毛和鼻子都看得清楚”。他指手画脚地对我嚷嚷:  “那时,日本兵竟然敢在我们二十九军军部门口拉屎!撅着大屁股!他妈的!我们把大刀片的把儿都捏出了水、攥出了汗!不让打呀!那是命令!”他看了我一眼说,“命令就是命令,懂吧?”  我心里讲话:“还命令呢,看看你穿的破衣服吧。”  “要饭的装将军,就是装不像。”——我总结。  他戴了一块手表,表链松弛得能撸到胳臂肘的地方。  我发现那表并不走。可他为什么带?  他胸前别了几枚“文化大革命”中的纪念章,他可能自以为像军功章。  其实,他本人就是一枚“亲历抗战、保家卫国”的功勋章。可惜,无人知晓。  他的中山服是土布的,袖子和裤子一样宽,裁剪之差,可见一斑。他的裤带是根绳子。他裤子的中缝扣子系不上。这一点,作为男人,很重要。但是,那到底是不是他的裤子?我在分析。  杨云峰看我上下打量他的破衣服,他绷紧嘴唇,挺起胸膛。  看着这位土得掉渣儿的河南老农民,我又分析:他这辈子肯定没吃过“红焖大虾”、“荷香鸳鸯鸡”、“渔翁炒仔鳖”和“秘制金沙兔拐”等美味佳肴。甚至,连“江南水煮鱼”也没人请他品尝过。他没见过的菜就更多了。  ——他不过是个要饭的老头儿而已。    

赵登禹将军像及墓碑    

  1937年7月7日,侵华日军进攻卢沟桥时,我军奋起反击,杨云峰和他所在的一一○旅官兵奋勇杀敌,在保卫宛平县城时不但刀劈数百鬼子兵,还击毙了日军指挥官松游少将。后来,他参加了大名保卫战,在血战中,他所在的一七九师抵抗日军三天两夜围攻,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大名失守。当时的师长何基沣悲愤之极,留下了“不能打回北平过元旦,无颜以对燕赵父老”的遗书而自戕(未遂)。杨云峰很清楚这件事情。他对我说,他跟着何基沣当了三次“敢死队”的队员:“一次喜峰口,一次卢沟桥,一次是大名血战。”杨云峰埋怨:“他从营长、团长当到师长,可我还是抡大刀片的兵。回家探亲前才当上少尉。”  抗战胜利后,杨云峰因为是作战勇敢的老兵,经过军官批准,他身背原二十九军的大片刀回河南舞阳县北辛渡大墙后乡探亲去了。  1948年11月8日何基沣在解放战争的关键时刻与张克侠将军合作,率领七十七军和五十九军起义并强渡长江天险,直取南京,为解放全中国立了大功。此时归队的杨云峰已经不知他所在部队的去向。所以,他又回到河南种地。  我有一份他的证件的复印件:“《起义人员证明书》,武字13127号。杨云峰同志,原系国民党陆军军官,其部队于1948年11月在江苏贾汪参加七十七军起义,特此证明。中国人民解放军武汉军区。1985年5月。”有了这个东西,这杨老头子怎么还穷困潦倒呢?


世间已无杨云峰61岁还翻墙头的人(2)(图)

1933年3月二十九军大刀队开赴前线杨云峰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证明书    

  我去采访他,村里的干部向我告状:“这老头子!90了还和别人打架呢!”  杨云峰后来告诉我,他所说的何基沣,解放以后在农业部当了副部长。当然,河南老农民杨云峰就成了何基沣副部长家的常客。有许多合影照片足以证明这件事情。杨云峰亲口对我说,何基沣将军1980年1月20日病逝前常常资助他。  我还问过杨老汉“文化大革命”中的事情。因为他曾在国民党的军队当兵,所以,挨了几次批斗。根据杨口述:群情激昂的革命群众在台子上给他坐了“喷气式”,他鼻子都挨了地,满脸都是土。当时,谁高兴都可以狠狠地照他的屁股踢上一脚,或者是铆足劲小扇他一个大耳刮子。  杨老头子回忆说:“打得我眼前直冒小金龙!”  红卫兵们还愤怒地高喊:  “——打倒刘少奇!打倒杨云峰!  ——国民党兵要复辟修正主义!让俺们吃二碴子苦!  ——他们是烟筒眼儿里招手儿,把咱往黑道儿里引呀!  ——我们革命小将坚决不答应!”  杨紧绷着脸,从牙缝里滋出一句话来:“每天挨批斗,我的气不打一处来。”他浑身是劲儿地给我比划几下武术动作,脚跺得地嗵嗵作响。  “夜喝(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村中群狗狂吠。我逐一翻墙进入白天斗争我的红卫兵家,我告诉他们:1933年二十九军在喜峰口的夜战,我们左臂上扎着白毛巾,也是这样,翻进日本鬼子兵营,摸着日本鬼子的脑壳就砍!大刀抡在脑壳上的声音是‘咔、咔’的,有一点儿像砍木头的声音!跟着就是一片鬼哭狼嚎!谁嚎砍谁!追着砍!撤退的时候,我浑身上下都是血!——日本鬼子的血和脑浆子!那次夜战,我们二十九军大刀队的人只回来一半儿人!都战死在那里了!  ——啐!狗日的鬼子兵!白天你们不是还猖狂吗!看看夜里吧!  ——啐!狗娘养的日本军人!谁请你们到中国杀人放火来啦?!  ——啐!奇怪?狗娘养的鬼子!怎么领章都不见了,指着撕下来的领章好报功呀!”  红卫兵家人的脑袋都大大小小地横在炕头儿上一溜儿。黑灯瞎火的,任我逐个摸,听我讲抗战的故事。他们只是颤颤巍巍地问:  “杨大爷!老杨!杨大哥!我说他大叔!今儿个?今儿个?——没带大片刀来吧?”  ……  我算了算,杨云峰翻红卫兵墙头儿应该是在1968年,那一年杨老头子61岁。  杨云峰1907年生人,1980年时已经73岁。他曾经在山西一家工厂看过大门,可是,随着社会的变迁,那家工厂早就倒闭了。因此,杨云峰没有养老金。他应该算是“五保户”,应该住进社会福利院中。可是,他为什么总是四处地投靠亲友,或者是要饭吃呢?


世间已无杨云峰要饭前先抡一遍二十九军大刀操(1)(图)

原二十九军教务长张寿龄的赠书    

  不管在河南还是在北京卢沟桥,我多次见过杨云峰老先生,我在1999年6月还专程到河南舞阳县他的家中去采访。当时,他出门要饭去了。我们在他街坊的家里等了几天,无果。当时的舞阳县骄阳似火,麦浪翻滚,百般无奈,我们几个一商量:“看看他家里什么样子也好”。于是,我光着大膀子沿舞阳河河边走了7公里去邻村他86岁的妹妹家,老太太再操小脚顶烈日沿河堤陪我们回到杨云峰家。老太太有杨家的钥匙,没有她谁也进不去。  一路上,老太太念叨杨云峰的不幸:  “要不是打日本,俺哥早成家了!早有儿了!还用现在四处要吃儿?”  一路上,我还了解到,杨云峰家族都长寿,也都命苦。  老太太一边开门一边诉说杨云峰在二十九军时的威风形象。  看到杨云峰家徒四壁,真是让我和我的同事惊讶万分。  杨云峰的老宅子大约是抗战前盖的,很破旧,有房顶。  他家的床是柳条编成的,睡在上面,“床板儿”就挨了地。  我不记得他的床上有干净的被子、褥子和床单。连不干净的也没有。  他的家里面没有桌子和椅子,没有任何装饰,院子里都是蒿草。  他家值钱的东西,就是墙上镜框里的几张照片。我翻拍了一张照片,是1986年他把二十九军的大刀赠给卢沟桥抗战馆时最后一次抡刀的情景。那一年,他80岁。  看了照片我就想:这个老家伙生来就是杀人的材料,看!80岁还杀气腾腾呢。  他的墙上有原二十九军教务长张寿龄的题词:  “久历戎行志气昂,杀敌御侮保家邦。八年抗战杀倭寇,孤胆英雄出舞阳。”张寿龄题词时89岁,他所说的“孤胆英雄”是什么故事?看来,已经泥牛入海。听说张将军在上海生活,活到100岁;于2002年谢世。我还听说:上海文史馆特别重视张寿龄的口述历史,在他去世前,总有文史类的工作人员在他的身边记录。如此推测,张寿龄和杨云峰的生活处境应该有天壤之别了。  我虽然军旅生涯和记者行当的经历丰厚,但河南舞阳的贫困还是让我吃惊。  杨云峰同村的村民们也都很苦。没有黑白电视,小孩都光着屁股。  我想,现在都这样,那么1937年日本鬼子进村时是什么样子呢?  村头有家饭馆。从早至晚,熬一锅叫“糊辣汤”的东西。饼上全是苍蝇。  我们在杨云峰家门口蹲着,用双手搓一点豆子,再用豆秸煮豆子吃。  一个失去劳动能力的老人,不去要吃又怎么生活呢?当时,河南舞阳县骄阳似火,农民们正在收麦子,锅里能煮的都正是“青黄不接”。  当然,河南舞阳县北辛渡村的晚霞特别美。收完麦子的青年男女都在河里洗澡,青春和欢笑交织在一起,变成闪光的尖叫、动感的晶莹和瞬间的彩虹。我坐在河边看丰盈的胸,黑亮的发,洁白的牙,强劲的肌体;看插科打诨、打情骂俏。我使劲搓着麦穗思忖:这些年轻人们会同情杨云峰老头子的境遇吗?他们将来会变成失去劳动能力的老人吗?他们知道日本对中国发动的侵略战争吗?他们知道卢沟桥事变中的二十九军吗?  看着这些充满青春活力的中原百姓,我还在想:一路上,杨云峰老头子能要到吃的东西吗?怎么张口要呢?先伸出哪只手?  杨云峰接受讥讽、嘲弄、嘲笑、蔑视和侮辱时的习惯动作是挺起胸膛,能保护自己的尊严吗?


世间已无杨云峰要饭前先抡一遍二十九军大刀操(2)(图)

日本侵略者开进北平;途径前门    

  我后来终于就“要饭”的问题采访了杨老头儿。采访后,我感到杨云峰要饭应该是积极生活、积极生存的举动。他说:“我老了,赶不动牛,也犁不动田了”。他说他要饭,先“侦察”一个村庄的殷实人家和村委会的所在地,然后,对那里的人们诉说要饭的理由:“我都90多了,我曾经是二十九军大刀队的,我和日本鬼子拼杀过。”  “干部、群众相信你吗?”我问。  “村民有时不相信,我就拉开架势给他们抡一遍二十九军大刀实战操。”  “用什么抡?”我问。  “用打狗的木棍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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