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1)-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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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以打猎为生时，他们跟被猎的动物会产生一种三重的神秘关系。猎人会认同他必须杀死的猎物熊、野牛、大羚羊。他们相信自己前世是羚羊，而且他们死后，灵魂会回到动物界去。许多猎人为自己取了动物的名字。猎人必须与猎物、心意相通，不仅要了解猎物的动向，以便抓它，也要使它同意作牺牲。猎人的男子气概要向他的图腾动物和他制作的工具认同。
如果直接把第一个将打猎塑造成神话的男人当作第一个哲学家，或许有点儿离谱，但我会想象他静静坐着观察野兽的动静，直到他能看穿它们的心理为止。在如此密切的契合之下，他不但了解，也十分尊重他将要杀死的动物，他还创造了一个动物牺牲自己，让人类吃饱的神话。
早期的猎人画家满载而归时，十分激动，满脸通红，他一定觉得胯下格外有劲。布什曼男人的阴茎即使在休息时，也保持上翘，不会下垂，这猎人说不定也觉得动物的力量与他自己的男性不可分割，他甚至可能在交合时也感受到相同的逻辑与神秘感。他一定会这么想：矛穿透供应食物、延续生命的动物，阴茎也穿透女人，创造新生命。
早期的猎人对男人的定义贡献了哪些基本美德，现在无法说清了。无论这事发生在信史之前几千几万年，使我们跟那些正在树上的表兄弟们有所不同的最大美德就是语言能运用象征和譬喻了解自我、发明工具、能设身处地了解其它动物。
我们不可低估所谓原始渔猎采集社会的成就与成熟度。虽然我们不完全知道如何翻译拉卡岩洞或查可峡谷的壁画，但很容易可以看出，它们都属于一套前后连贯的哲学，所有今
天分门别类为艺术、仪式、宗教、青少年启蒙仪式，都从这些哲学中诞生。
第一部分：男人本能启蒙仪式（1）
可以说，战争、工作与性，既是男性启蒙仪式的三大要素，也是男性认同的三大支柱，看看不同国家、不同时代的色情文学集或画集，都会看见一个又一个特大号的阳具。
不断勃起，高高耸立，摆出胜利的姿态。不论是点缀印度神庙的石雕男性生殖器，古罗马长翅膀的阳物，阴茎通常都被刻画得比实物大，很夸张，很迷人。
无论是赞美或弥补，男性对阴茎的专注几乎都带着不由自主的成分。我们很难看出它的真面目，就像透过望远镜的两端观察。错误的一端使它显得过分渺小而扭曲，一个垂头丧气的小鬼头，永远无法满足女性。正确的一端又把它放得太大，太接近。两种方式都造成偏差。基于某种很不明显的理由，男人的自我跟他们的阴茎几乎无法分割。女性从来不会像男性认同阴茎那样强烈地认同她们的阴道。
没有人知道男孩子从什么时候开始把阴茎当作意识的中心。现代小男孩不论动手玩弄、歌颂，或公开展示勃起，都不受什么限制。统计学家和心理学家都确认，男孩子一旦认识了性，除非有事情让他很忙，否则他每小时平均想性多次。佛洛伊德一生中只有十年有比较活跃的性活动，所以这种事不能太信任他，他说男性脆弱的自我认同，是以摇摇欲坠的被割的焦虑论调为基础。
我们看到小女孩和妈妈都比我们少了某件东西，就以为她们生而不幸，被命运或残暴的父亲剥夺了这种尊严。
不管你怎么解剖这件事，其实最好是少做这种事，阴茎的本质和命运还是紧贴着男人的心。这方面的考虑甚至经常取代了他的心。
现在男人对性的了解即使不完全，也相当丰富了。一般都觉得性的范畴里已经没什么新鲜事了。男孩子的性启蒙通常在梦遗、男生更衣室、或汽车后座等富于精神分析意味的背景下发生。
梦遗在所有受忽视的性启蒙因素中，可能是最重要的一项。有的男人毕生不曾梦遗过，有些人则一直等到有过性经验才开始梦遗。但对另一些人来说，梦遗不啻是把沉睡者唤醒的号角声。这种人早在长出第一根阴毛，在身材经荷尔蒙塑造成形，在父母师长教他小虫小鸟是如何做那事，并且不厌其烦警告他不可做这做那之前，伟大而原始的阴茎已经自告奋勇担任第一个性启蒙者。
启蒙之梦的重要性在于它使某些男人很早就经验到性与神秘、亵渎与神圣。在我们落入文化塑造的扭曲变形的性窠之前，有时我们也有机会窥视性爱狂喜的堂奥。富于创意的想象力跟荷尔蒙结合，趁着我们还没有被教诲成真正的男人，把最美好的性远景呈现在我们眼前。
我们的文化神话深深镌刻在我们的性生活上。第一度启蒙是为了完成战士角色的需求，征服和占有越多女人越好。第二度启蒙是为了做一个性的好工人，要做爱，力求表现，创造预期的效果带给女人满足。
也许人有会抗议：你不是想告诉我们，性革命和妇女解放运动展开四分之一世纪以来，男人还得为女人的高潮负责吧？现代男女应该都够开放，能为各自的性满足负全责了。没有人再把满足女人视为男人的天职了。
这话也对也不对。分享责任的观念或许已渗透了大脑皮层，但它确实还没有机会进入主管情绪的大脑中枢，至于远在下半身的生殖腺，它就管不了。可以不提自由主义的那套辞令，绝大多数的男人还是觉得有责任在性方面满足女人。我们的头脑或许已经解放了，但肚腹一带仍然很保守。而且几乎所有小男孩一辈子学到的第一课就是：讨好你的母亲，否则你就麻烦大了，这教他们的脑筋如何转得过来。
我猜很多男人永远摆脱不了在性方面力求表现的习惯，即使在婚姻中也是如此。我们从文化——父母、师长、老板、电影上得到的信息就是表现男人的一切，男人就得把事情做出来。只要我们用经济成就作为判断一个男人的标准，用他的财富来衡量他，那么我们也就会用卧室中想象的成功来评估自己。
在传统上符合男子气概原则的性考验并不涉及性器官。一个真正的男人用使女人怀孕、
保卫她不受敌人所害、养家活口来证明自己，但随着节育工具有了，小家庭或根本不要小
孩的婚姻观，已经把生育考验淘汰出局，战争不受欢迎，加以核子武器的强大杀伤力，使一般人对军队信心大失，双薪之家也剥夺了男人家之主的光采。结果男人只好全力投注于如何讨好女人，在她们面前力求表现。很多男人接受男子气概考验的竞技场，已经从战场变成了眠床。
男人的性启蒙还有把性与征服或表现分开的第三阶段。有些男人不受世俗所囿，摆脱了男生更衣室和表现、心态，把激情与温柔整合为一。通常要等到追寻进入第二部分，等他对普通的男子气概涉及的奖励与痛苦感到幻灭以后。
身为男人，成长过程中会得到某些补偿，不过享乐不包括在其中。教我们如何取得权力的种种仪式，设计时不曾把多采多姿的感官世界考虑在内。很多男人替自己买劳力士手表或保时捷跑车，只因为那是成功的报酬，但我们很少人称得上是享乐主义者，因为我们光处理实际事务已经忙不完了。
第一部分：男人本能启蒙仪式（2）
暂时回到男人更衣室吧。我在青春期后没听过哪个男人吹他在性爱中享受到慢慢出现，
久久不去的乐趣，或谈到女人眼里的神采如何美丽善变，或做完爱跟女人并排而卧感到多么满足。我从不曾听一个男人说到女人从他身上获得多少乐趣，只是无止境地吹说他使多少小妞达到高潮。或许只因为男孩子还太羞涩，没有耐心，又有太多挥洒不尽的精液，所以不愿意花太多时间在求爱上。但据我所知，男性的冷漠并不局限于年轻人。我们的用意只想证明出自己的能力，没有空驻足欣赏路旁的花朵。
有消息证明，女人在一块儿谈各自的情人时，不会谈他们多硬、多快或多少次高潮。相反地，她们称赞男人温柔的触摸，像给人快乐一样容易感受快乐，不但在高潮的狂热中奋勇冲刺，也能自然地融入两人结合的温柔之中。我对各种政见的妇女所作的非正式民意调查显示，她们都希望男人把脚步放慢一点儿，多花时间享受性的旅程，不须担心结果，她们要男人知道，性爱敏感带只有两种部位心灵和皮肤。
因为我们只学会用不以量化的东西来衡量男子气概，所以对日常生活中需要随时慢慢回味的乐趣，体会的能力反而非常薄弱。全世界最落后的地区就存在于成功男人的心里。
在注重表现的文化里，男人被教导，只有努力工作，照顾女人，才能换取真爱。近年的性与经济革命开始前，男人从开始约会直到退休为止一直肩负赚钱付帐的期望。很多男人由自动占有，养活老婆和家人，做种种他们以为会讨女人欢心的事，心里却默默怀着恨意，因为他们总觉得付出和回收不成比例。但真正问题并不在于女人不愿意付出更多，而是男人在社会制约下丧失了接受更多的能力。在一个充满竞争的社会里，付出比接受更显得有权力。
男人希望从女人那儿获得快乐，因此，普通女人注定会使我们大失所望。她应该能带我们重返伊甸园，给我们一个放下重担，享受生活的地方。她应该是我们的救主，使我们重新衔接疏离的感觉，恢复完整。阴茎就是那条直通乐园的窄路，横度架在恶水上的桥梁，就能找到四分五裂的自我的各个部分。因此性对男人才那么重要。有个女人曾经告诉我：我终于了解，对男人来说，阴茎是他们身上唯一的部分。只有在用阴茎办事的时候，他们才准说出自己的感觉。
大多数男人都花了不少心思，希望能把感情处理得跟工作一样好。男人好朋友凑在一块儿，谈的都不外乎女人。我们想弄懂我们的爱情和婚姻出了什么差错，哀叹过去的失落，盼望下次会有改进。我们像女人一样无可救药地浪漫。我们不愿轻易承认自己对女人的依赖或对爱情的失望，只因为沉默比较像男人的作风，我们自就被训练着把感情藏在心里。宁可心脏病发作，也比公开承认好。
男人和女人的想象力有一个根本的不同。我们会直接想象性，对亲密感情却只能间接想象，女人却正好相反，亲密是直接，性却是间接的。这并不代表男人只对性感兴趣，而是我们一直被要求压抑对亲密感的自然需求，文化只允许我们在性行为中感觉与另一个人亲近。用心灵的耳朵倾听，你就会听见即使最粗鄙的言语下，也藏有神圣的企图。男人在表达情感时往往张口结舌，只能用涉及性的字眼来述说他们的心愿。他们就是这么一个世世代代被训练成战士和工人，被制约成不许表达，只许依命行事的性格，你还能期望他们怎么办呢？
无论男人多么努力，都绝不可能从性行为之中找到秘密。跟一个女人做爱是男性神秘的一部分。射精的期许和基因的欢唱，都只有在把希望凝聚为一个婴孩的新生命时才具体呈现。但不论性行为的原始动机是炫耀或温柔情爱，如果我们还企图从中证明自己的男性本质，就免不了失望。
性是一种享受，也是一种乐趣，但绝不是认同感。
事实上，我们除非能先在别处找到自我，否则就不可能在性爱中浑然忘我。只有极具安全感的人才能在爱情中把自己托付给另一个人。
男人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指出我们的毛病，哀叹我们如何玷污了过去的光荣，宣称我们需要新的展望。工业革命以来，我们奉行的男子气概仪式很快就变得过时，甚至有致命危险。我们的任务就是在这个不再相信圣人的理想或绝对价值观的文化里，为男子气概创造新形象。我们困处现代男性的疯狂之中，找不到出路，我们被眼前亟待处理的事务包围，成为财务季报和短命趋势的俘虏，迫切地需要超越现在，找到一些能给他们希望和尊严的事物。
无论男人是否如希腊哲学家所说是万事万物的标准，但他对万事万物都斤斤计较，却是事实，他对于自己尤其挑剔得厉害。除了同时代的人物和历史上形形色色的英雄，我们还能去哪里找男子气概的模范呢？
对男人或男子气概本质的道德判断，往往不出性别的生理因素或当时舆论的范畴。任何一种男子气概或女人气概都一定有它的社会背景。男子气概并非男人自己创造的万世不易的东西，而是因时推移的一种文化建构。
男性工作仪式早在学龄前已开始筹备，早在男孩子懂得什么叫后天之前，善意的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