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79-你无法阻止-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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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仍然记得米丫说的这句话,我想,这是她说得最具哲理性的一句话。通常她总是胡言乱语,似乎说什么都不着边际。那时,我还常想,也许是她的表达能力有什么问题。
我把目光从可以称得上富丽堂皇的陈设上收回来,扭头看着米丫,沉吟半晌后说:“我一直想问一句话,米丫,我希望听实话,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是一个令我不太容易想明白的问题。我不知道她要什么。但是,不管她得到了什么,她都是在牺牲她的女儿。至少在玲玲的十四岁的花季人生里,要承受旁人难以想象的巨大压力。
“我要杨争仁得到惩罚。”她压低声音说,听上去刀光剑影,扬起阴阴冷风。为了不让玲玲听到大人的谈话,她关上玲玲的房门,继续说,“他包一个不够,还包第二个,我大吵大闹,提出离婚,他最终同意了。但是,他不同意给我更多的赔偿费,只愿意给四万七,他说这叫做——你死期到了。你说气不气愤哪?”她的声调突然高八度,靠我坐得更近一些后,又压低声调,“后来,玲玲告诉我那些事情,我才想起来,我几次发现他搂着玲玲睡,他只穿条小裤衩!当时责怪过他,却也没有多想。我知道他患有性病,赶紧带玲玲去检查,这不,事情就败露了。”
“一定要把杨争仁抓去坐牢,这样就可以得到房子,让玲玲继承遗产。”李远为米丫排兵布阵,官司还没有打,他就在念叨胜利果实了。“你不是说他有二三百万吗?等案子了结了,都是你的。”
“到时候,我分一半给你。”米丫笑嘻嘻的,开心得很,我还没看见她这么愉悦过。她从书房拿出一包东西,当着我的面递给李远说:“这都是我家财产的凭证和单据。杨争仁原
先买过洪湖大厦的一间铺头,后来被我退掉了。股票账户上,至少还有三百多万。”她还拿出两个车牌,是从小轿车上整个卸下的蓝牌,给我们看:“我和杨争仁原来是一人一部车,我把他赶出这个家,不久,那部车被他收走了,这个王八蛋。这都是钱哪!”
对米丫与杨争仁如何分割财产,她又怎样酬谢李律师,我都不感兴趣。我想得最多的是,米丫把丈夫告上刑事法庭,拿不出DNA证据,胜算究竟有几多呢?最重要的是证据,许大律师的话不无道理。假如女人们一口咬定什么,就可以认定对方有罪的话,那么,这个世缟喜恢烙卸嗌倌腥艘姑埂?/p》
这真是个好消息:城西公安分局局长就强奸继女案做了批示,分局组成专案组着手查处此案。随即,时报在头版推出有关米丫母女的连续报道,标题是:《城西公安分局组成专案组严肃查处——强奸继女法网难逃》。
这一天的报纸一出街,米丫在报摊上边翻报纸边喃喃自语:“老天有眼!老天有眼!”碰到前来买报的人就介绍:“今天的时报好看,有重大新闻。”人家翻了翻,没劲,不买,她就指着“强奸继女法网难逃”的题目说:“恶人有恶报哟!你买一份收藏吧!”她对报摊主响亮地说买二十份,摊主眉开眼笑,翻箱倒柜搜罗了半天才凑了七份。米丫跑了好几个报摊,一共买了五十份时报,颠颠地扛回家。
年前,米丫父亲乘飞机从北方飞来,照顾他的女儿与外孙女。到达南都的当天中午,老人就领着米丫与玲玲找到我父母的家里,拜个早年。他个头高大,五官鲜明,正宗的北方人长相,年轻时一定是个帅哥来着。他买了一些过年的糖果与海鲜产品,坐在我家藤制的沙发上说一些如何感谢我的话。“那个王八蛋,我让我女儿去把他叫来,我真想好好地揍他一顿。”老人激动时像屁股上点了一堆火,烧得他在我家的客厅里绕着步子转圈,“可是,那龟孙子压根不敢见我。”
当天夜晚,李远开着车,载着米丫来看望我。人是走亲的,勤走动善交友,老人们都这么说。他们在我新年新面孔的公寓里嬉笑,和我谈天说地,几乎没有什么隔膜和忌讳。
我是一个喜欢交友的人,与人打交道没有什么畏惧。在从事新闻工作的十多年中,我学会了一点交友秘诀,那就是,挑对方愿意听的,尽量迎合别人,再加上适当的夸奖。这一招,我百试不爽。
当他们感谢我侠肝义胆帮助孤弱母女的时候,我就恭维他们两位年轻开朗,前途广阔,互相吹捧了一番。相互之间吹喇叭抬轿子也有乏味和无聊的时候,这时候,李远拿起电视机遥控器,把十几个频道快速地浏览了一遍,便锁定了一个正在播放外国电影的频道。屏幕上,一个绅士模样的人正在高谈阔论,不远处,一位年轻人把他的椅子移近一位貌美如花的贵妇人,夜幕遮掩下,他大胆地把自己的手贴在贵妇裸露在衣服外面的美丽的胳膊上。
“什么电影?”我问。
李远说:“不晓得。”
当看到那青年把他的脸颊移近这只胳膊,双唇贴在上面,轻声呼唤“德·瑞那夫人”的时候,我看出来了,他叫于连,伐木工人的儿子,在市长德·瑞那先生家里当家庭教师,为了有朝一日飞黄腾达,不断引诱德·瑞那夫人。我告诉李远,这部电影是《红与黑》,我不喜欢那个青年人于连,还是换频道吧,说完继续和米丫谈论我新买的家具。许久之后,我才发现,李远一直沉浸在于连那段疯狂、邪恶的恋情故事之中,坐在那里动也不动。米丫喊他,他才回过神来,挪挪身子扭扭腰,用手掌遮住嘴唇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你无法阻止》 一严敏被骗的故事(4)
米丫立即注意到了李远的疲惫状态,转身问我:“出去消夜吧?”
李远迅速进入状态,微微一笑,反客为主地问我:“别亏待自己,这么晚了,想吃点什么?”
我哪儿也不愿意去。他们在我耳边聒噪了一个晚上,我感觉有点疲累。
“你们早点回去吧!”我委婉地下达逐客令。李远的太太即将临盆,米丫的父亲从北方飞来,他们都有理由待在家中,陪伴家人。
“去吧,去吧,还可以游车河。”米丫极力怂恿我。
我的确听到我的胃里发出的叽咕的声音,但是,我不愿轻移玉步去和寒风搏斗。窗外寒风劲吹,我何苦冲出去和它较劲?“你们两个去消夜,我只想在报社的食堂吃一点,十二点半开窗。”
“好哇,你请我们两个人吃好不好?”米丫嘴里喷出的热气频繁地射击在我的脸上。“要不,你帮我们买你食堂的饭票?”
“去死吧!”我对这两个怪人哭笑不得。
米丫排在报社消夜队伍的前面,橘红色毛衣像是跃动在食堂大厅内的火焰。“这儿太便宜了,简直令人难以想象。”她激动归激动,还是手下留情,只要了一碗瘦肉粥,替李远要了一碗霸王花煲猪骨。“男人嘛,要多补补。原先我家的王八蛋,就最喜欢喝这种汤。”好像李远是她家男人似的。
我刚喝上一口热乎乎的白粥,手提电话就在午夜引吭高歌起来,谁会这么晚来骚扰我呢?深蓝色的摩托罗拉V998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大串“00000000”的字样。国际长途。我迟疑着,仿佛那是一个炸弹。
李远老到地对米丫眨着眼睛。“有情况,我们的徐姐有情况。”
事实上,那个电话就是一个炸弹,或者说还未引爆我就已经粉碎。多年前就是这样了。他打来的问候电话,就像一个士兵结束鏖战后在审视战利品。
“你好,我是迈尔斯。”我知道。你还没有开口,我就知道。他的一句简单的越洋问候,穿透了我的身体,将我的魂魄炸飞。我感觉握着手机的手腕在颤抖。我牙关紧闭不知所措。
“你——还好吗?”他又问。现在来问?会不会太迟?台湾诗人涂静怡的那首诗飘落在耳边:有时候,关切是问/有时候,关切是不问/如沉船后静静的海面/其实也是静静的记得。
“你在哪里?”我的声音抖得厉害,像朔风吹过荒原。四年,1460个日日夜夜,他的心从来就不曾属于我。直到肟飧龉龋盐蚁窭媚ú家谎釉诎狄估铩?/p》
他迟疑了一下。“我还在美国的一个非常不著名的小镇上。我在写毕业论文。我刚刚结束了MBA课程。哈,我以为我坚持不下来的。我预计在六月份回国,当然,假如有好的工作,我五月份就可以走了……”
“你的意思是……”我揣测着,对我而言,他从来就是一团飘浮的云。
“我想回到南都。我喜欢那个城市,充满阳光。我……想和你在一起。”千万里之外,他的话语仍然灼痛了我的耳膜。有首歌怎么唱来着?千万里,我追寻着你/可是你却毫不在意/我以为我不再是我/可是你却依然是你。
“这话你说过了,但是没有用……”我从来就不是一个能够将性、爱与婚姻分开来的女人。我相信三者之间绝对的统一。我知道我的想法很烂。但是,我没有办法,它像深入骨髓中的血液,汩汩流动。他依然温暖地对我说着话,那个别人家的丈夫。像从前那样,不会因为我的情绪而影响他要说的话语。“最近,我的家中发生了一些大事,我受了很大的打击,我无法在电话中说给你听,你将信箱告诉我,我发邮件给你……”
他的话语使我感到眩晕,我曾经多么想牢牢地抓紧什么重物靠在上面,我以为他就是我的拯救者,我的彼岸。可是,我无法藏掖起他来,就像草原无法收藏清晨的露珠,天空无法珍藏不留足迹的风。我很奇怪,为什么多年过去,我依然无法对此人此事无动于衷?那个人带着我的心,收走我所有梦想,牵绊住我渐行渐远的目光。我以为此生就此了断,没有任何链接的余地。心理上的自尊上的,统统产生了强大的免疫力。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午夜问候电话,我悲哀的过去排山倒海般翻涌而来。
“别哭,别哭,你别这样情绪激动。真的,倩倩。理智一些,我也是在经历了痛苦之后,最终理解了你当初的感觉……”
他不得不在我的哭声中提早结束了问候。当我从床头浅咖啡色拉舍尔毛毯中停止恸哭时,我发现,米丫与李远不见了。午夜的越洋电话,像一支魔术棒,当它发生效应时,场景转换了,陪着我的两个人转瞬即逝,只有我还留连在过去曾经沧海的岁月里,直到黎明燃亮了我阳台上的玻璃窗。
这一年农历十二月份只有二十九天,习惯上仍把二十九叫大年三十。我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一点十五分,腊月二十九,正是除夕时分。我的脑壳疼得厉害,像是彝人不停敲打的手鼓。我简单梳洗一番,回我父母家过年。
这是一个蜜色蛋糕般温馨的午后。城西区一块不起眼的盲肠地带的普通小高层内,妈妈正在厨房内调制年夜饭最后一章——福羹。据说吃了这种由肉丁、紫菜叶、鱼丁、鸡丁、鸭丁和生粉混合的粘稠如泥浆的东西,能够给来年带来福气。爸爸在阳台上读他那永远读不完的书,白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我躺在沙发上看HBO加密电视。
《你无法阻止》 一严敏被骗的故事(5)
三点钟的时候,米丫和李远事先一点招呼也不打,突然赶到我家来探望我父母。李远指挥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三名小工,送上三盆半人高的金橘树,每棵树上硕果累累,还有四盆白色菊花,每盆四五朵花,都有手掌那般大。
“叔叔阿姨,”米丫的嘴巴很甜,尽拣老人喜欢听的话来说,“三盆金橘代表升,升官发财。四盆白菊代表事事如意……”她说着感谢我的话语,我听来竟像说别人。“我们还要去办事。”李远说。两个人像皮影戏落幕,虚晃一枪就不见了。
父母没有留他们吃年夜饭,家家都想团聚,留人家干什么?父母表层意思是让人家回家过年,深层的想法是请他们早点走开。这就是说,我父母讨厌他们,虽然没有见过几次面,但他们始终认为这两个人不能深交。母亲曾经说米丫一副狐猸相,叫我离她远远的。我冲着妈叫嚷:“我的事你莫管,她是我的采访对象,新闻还没有做完,我也没有办法!”老人家也不和我争,只是以后,见了米丫爱理不理的,顶多只是礼节性地点点头。
也就是十分钟的样子,米丫突然打来一个电话,腔调全变,惊恐而慌张。“倩倩,你尽快过来一下吧,李远撞车了,就在你家小区南边的那条辅道上。”
撞车?就在过年的时候,真是不吉利。两个人不会有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