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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4079-你无法阻止-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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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无法阻止》 四在青岛的最后时光(4)

    凌晨三点,李远打车回家。短暂温情的背后是漫漫的长夜。这是米丫不愿面对,又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米丫回到家,先是轻轻地,然后使劲地敲着家门,室内似乎毫无动静。玲玲是不是睡死了?她打了不下五十遍电话,房间里就是没有人接电话。纠缠了一个小时后,玲玲终于给米丫开了门。    
    “今晚,你总算幸福了吧!”玲玲红肿着双眼,沙哑的声音充满了鄙夷。“你怎么不混到明天早上才回来呢?”用的是典型的母亲对待失足晚归女儿的语气,“或者就到人家家里去过夜呢?”    
    “妈咪去徐阿姨家了。”米丫低着头迅捷地穿越客厅,就像躲避自己谎言的追赶那样赶紧逃开。    
    “真好笑,徐阿姨找了你一个晚上都没找到!我跟她说,我猜到你去了哪里了。”    
    “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米丫在自己卧室门口停了下来,“你只要好好读书就可以了。”她用寻求同情与理解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女儿。    
    “那你为什么让我去告发杨争仁,你考虑过我吗?”玲玲是个遇事不容易冲动的平稳的小女生,说到自己时,竟然声泪俱下。“你让我去告发杨争仁,就是因为他要和你离婚……是不是?你为了……和李远在一起,甚至不考虑我的处境。早知道结果是这样,不如……不告杨争仁,不如回到从前……”    
    没有回应。米丫关上了洗手间的门。在拧开林内牌13升平衡式热水器的开关前,她轻轻地嗅吸着自己的身体,李远的气息顽固地霸占着八平方米的空间,再一次让她迷醉。雾气披上了联华牌浴室镜面,她摸摸肩头被磨掉的“李远”两字文身,用右手食指在迷蒙的镜面上写着“李远”两个字。透过两个字的笔画间隙,她看到一张模模糊糊的脸。    
    吃过晚饭后,我回到公寓,在DVD机里播放新淘来的恐怖片光碟《危情十日》(Misery)。恐怖小说之王斯蒂芬·金的故事。荒山。与世隔绝的小屋。我眼睁睁地看着魔鬼护士安妮挥起斧头,砸断了男主人公保罗的一只脚。“咔嚓”一声,保罗脚骨断裂,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快完了,还有一只。”安妮凛然地说,“我爱你!”她又砸断了保罗的另一只脚。    
    我喝着冻好的凉白开,恐惧得无与伦比。看恐怖片配凉白开,恐怖感仿佛就随着凉水的浸淫向肌体四处蔓延。一个女变态折磨一个残废作家的故事。只有两个人,另一个人就是你的地狱。太可怕了。可怕的不是虚构的好莱坞故事,可怕的是我身边的现实——米丫和李远。只有两个人。难道相爱的两个人中,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地狱?    
    不会的。我自己安慰自己说,不会的,这里不是好莱坞,我用不着害怕,也用不着自己吓唬自己。    
    我真的不怕什么。我把卧室、客厅、洗手间、小阳台上所有的电灯全都打开,让黑暗中的鬼魅看清楚我的英雄状。    
    门外的敲门声短促而急躁。不用问,那是米丫的做派。米丫倚在门框上,咖啡色的紧身上衣配搭黑色牛仔裤,脖颈间挂着一串猩红的相思豆项链。她的目光无声地巡检着我的房间,露出满意的神情:“真不错嘛!我看你都收拾干净了,我本来想来大干一场的呢!”    
    我极不情愿地将自己的眼睛从凯西·贝茨扮演的安妮的脸上挪开。她长相平平身材肥胖年纪大把,演过《热泪伤痕》、《风起云涌》,还在电影《泰坦尼克号》中扮演过一位有着大嗓门的豪爽的暴发户。天哪!安妮和保罗都远远地看见了徐徐驶来的警车。保罗兴奋得无法抑制,我却不得不关掉DVD机。“我都收拾干净了,你还来干吗?”我并不打算理她,只想用冷漠让她知趣地走开。昨晚,在她刚从老家返回之后,她又一次食言,迫不及待地和李远共度良宵。我甚至没办法和她算总账。    
    “倩,别生气嘛!”她微笑着,将两大包东西扔在我的床上。“你有时就像是个小孩,有时又像是个大人,我都被你搞糊涂了。”她把洗手间、厨房、小阳台上的电灯关掉,也没有问为什么开这么多灯。她关灯的时候,我也奇怪:今天不是什么节日,我开那么多灯干什么呀?    
    拜托,糊涂的人是我。我坐到电脑桌前,打开电脑开关。“我今天要写稿。你有什么事吗?”    
    “我昨天是想来找你的,可是,李远来找我,我们谈了半天,决定了分手……”米丫在我的屋子里转来转去,眨眼之间,谎言就脱口而出,连腹稿都不用打。问题是,她编造谎言的时候,那双略带棕黄色的眼睛,依然那么真实而坦荡。通常的情况是,我往往是她那双真诚眼睛下的俘虏。


《你无法阻止》 四在青岛的最后时光(5)

    米丫献宝似的,把两大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亮给我看。一大包是一大堆海产品。另一包是塞得鼓鼓囊囊的四五件衣服,是她朋友小洋送给我的衣服。无论她怎样殷勤怎样拎出一件件式样新奇的夏季衣裙,我就是不耐烦。我抬高了声调,不像以往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当我是收破烂的啊?统统给我拿回去。”我可不领她的情,我烦得不行。    
    米丫的眼睛睁得大如铜铃。“我虽然穷,但是,回一趟老家,带了些海产品给你,你不会嫌少吧?再说,这些衣服是小洋送的,我就扔在这儿了。”    
    “我不要!”    
    “随便,你就送人吧!”米丫今天的心情很不错。“倩倩,今天是玲玲生日,你去不去?她挺喜欢你的,特信任你……”    
    玲玲的生日。可爱的小女生。当然,我去。    
    路上,米丫向我复述那个巫婆下的咒——等她回到南都,又有一单更大的官司在等待着她,我竟然觉得人家的警告并非空穴来风。“我看,再不分开的话,你们两个人都要下地狱。”    
    经过一家台湾人开的面包房,我准备预订一个生日蛋糕,米丫说她订好了,已经送到了家里。直到这时候,米丫才告诉我,今天一大早,她就在张罗为女儿过生日,玲玲说不和妈咪一起庆祝生日,她要到外面去玩。米丫非常失望,情急之中想到了我,问她:“要是徐阿姨来祝贺你的生日呢?”她想了想说:“好吧,那就在家里吧,省一点喔!”    
    米丫家门口,防盗门夹缝里塞着一张字条,是玲玲的留言条:“妈咪,我还是和同学一块过生日吧,我们在麦当劳。”    
    客厅的餐桌上,一盒当天做的生日蛋糕。精美的纸盒盖上,鲜红的缎带叠成一朵大红花,寂寞地开放。小寿星不在。小寿星在美国人开的快餐店里。    
    米丫推开玻璃窗,朝外面望了望。摇头。无言。    
    我开始帮米丫找一份工作。    
    就像帮迈尔斯找工作那样,我又开始注意本报的招聘启事,发现适合米丫的岗位,我就领着她去应聘。    
    我嘴里含着一块薄荷味很浓的口香糖,也给米丫嘴里放了一块。她将我送给她的浅灰色遮阳伞撑开,一起坐在草地边缘上。我们坐在龙宝县城一家酒店外的绿化带上,看着酒店门前来来往往的各式汽车。天气热得要命,阳光如芒在背,我几乎像夏日里的安德鲁斯一样张开大嘴喘气。刚才,米丫在应聘酒店大堂助理时被招聘方毫不留情地刷掉了。的确,她一无文凭二无经验三是年龄超级偏大,这样的结局并不令人意外。我心情很不好。我为米丫的未来犯愁。    
    米丫看见我热得难受,提议回酒店大堂去坐坐。那里凉爽宜人,沙发宽大舒适。我就是不去。我赌气。一家没有星级的酒店有什么了不起的?没有你,米丫真的就会饿死吗?!    
    米丫似乎也有些丧气,低头拉扯着草地上的杂草。随后,她有些忸怩地说:“倩,我们回去吧,这里是远郊,来往不方便,不适合我,我甚至没办法照顾玲玲,我们离开这里吧?”    
    “那你告诉我去哪里?”我问她,问得她张口结舌,一脸苦笑,更加心绪不宁。    
    看着她那种样子,我知道,我要是没有信心,她会更加灰心,更不愿去找工作了。我站起来,瞄瞄偏向西方的烈日,故作豪气状地说:“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新华北路人才大市场的招工大厅,嘈杂喧闹。五元钱一张门票。每天见工者超过万人,这儿的门票收入一天便超过五万元,还有比这更好做的买卖吗?我们一个一个招工摊位上看,往人多的地方挤,往人少的地方打听。在各种海报招贴面前反复研究。我忽然发现我一点优势也没有。面对着招工摊位上打出的“英语六级”、“熟练粤语”的明确要求,我一阵迷惘。我要是装扮成普通求职者,写上我统考中专、成人大专的学历,文又不能文,武又武不动,我敢保证,没有单位会聘用我。我边看边对自己说,什么样的隐性采访你都可以做,就是不要在这里做,咱丢不起这个人。米丫胳膊紧紧地挽着我的胳膊,我也死命地拉着她的手,害怕被人潮吞没。空调大厅内憋闷无比,浓烈的体味夹杂着刺鼻的狐臭味,像苍蝇一样在鼻翼两侧盘旋。我再一次想到假如我来求职,三十好几的妇女寻找一个饭碗,那我不是要与米丫一样在求职大潮中被推来推去吗?


《你无法阻止》 四生活中充满乐趣(1)

    问题是:就在这次走进人才市场的一个多月之后,我真的被砸烂了体制内的铁饭碗,不得不为找一个养活自己的职位去寻寻觅觅。    
    这就是命运。这就是生活。这就是人生。    
    然而,命运无常态,生活有常规,人生多常理。    
    在招工大厅,我和米丫并肩走着,在一张张招工海报面前,都有一种敬畏与无奈,也有刀山火海闯一闯的豪情。    
    “倩,我怎么办?”米丫的嗓音低低的,看上去很疲倦。    
    “投简历吧,看见合适的就投。”我说。    
    我退到大厅的一角,靠墙蹲下,借以歇脚,看着米丫一次次被人流淹没,又一次次地被人潮吐出。她一次又一次地把命运的绳头交到别人手上。我发现了米丫的胆小与懦弱。杨争仁没有吓着米丫,李远也没有吓着她,没有什么人能吓着她,招工大厅内汹涌的人潮、残酷的竞争环境把她吓着了。    
    我们退了出来,坐在人才大市场边绿化带上的凤凰树下。我递给她一瓶刚买的矿泉水。“情况怎么样?”我问道。    
    “不知道,”米丫摇了摇头,“这里简直就是一场噩梦。倩倩,我……”她的眼圈突然红了,原先的勇敢与刚强荡然无存。她用手背捂住眼睛。    
    我从背兜里拿出民间瓦缸菜馆送的餐巾包,从里面抽出一张湿巾递给她。被压抑的深沉沙哑的呜咽声传了出来。她双手抱住头,将头埋在双腿间。    
    “我递了二十一份简历。”她发泄了一通之后,抬起头说,用湿巾捂住奔涌而出的泪水。“你知道吗?所有招工的人都说我老了。我老了。我再也不来见工了,我再也不来了。”    
    我一只手拍着她瘦削的肩,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手,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你放心,米丫,只要我还有口饭吃,你和玲玲就不会饿死。”我看着米丫,表达出同船共渡的意思,但是提出了一个条件:“你必须和李远分开。你还和他搞在一起,饿死是你该死,没有话说。玲玲呢?你就不管?!”    
    “我们肯定会分开。他不会管我的,这才是我伤心的原因。”米丫的眼圈又红了,反过来握着我的手。    
    可是,仅仅过了一分钟,她又跌进了幻想的迷雾。    
    “李远说……他会照顾我和玲玲的。”米丫看了我一眼,想从我这里证实李远是不是说到做到。    
    我相信李远是这么说的,大凡男人都喜欢许诺,但是,多少人会去兑现当初的许诺呢?女人蠢就蠢在喜欢男人哄着她过日子,盲目地相信男人的大话,缠着男人许她一个未来。男人在空中画一个饼,她就信以为真,以为从此就有吃有喝有穿有幸福,结果怎样呢?“有些事情你应该知道,”我告诉米丫,“李远是不可能养活你们母女的。他家的条件看来并不宽裕。”姐多次对我说,要教育米丫懂得女人要有自尊,生命必须要有尊严,这些理论的东西我说不太来。我只是强调:“再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米丫看着我,好像我打碎了她心爱的景泰蓝花瓶。    
    “倩倩,我跟你说说我的过去吧!”许久以后,米丫说。“初中毕业后,那是八一年吧?我分到我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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