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79-你无法阻止-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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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冰箱,食品不能存放太久。每次,我都像个蚂蚁一样,零零星星地往他家搬一些吃食,尽量地帮他一把。带给他的东西,小乐也不推辞。在我认识他三个月之后,他原先的小本买卖做不成了,生活已经陷入困境,对朋友间的真心接济,一个来日无多的人还讲什么客套,那不过是伪自尊。
《你无法阻止》 三李远找米丫(3)
小乐的谈兴很好。他讲他在泰国打工,与水珊的相知相恋,知道得了艾滋病后如何自杀,怎样振作,在无望的挣扎中妻子如何给予支撑,现在把自己当试验品去尝百草,想为艾滋病人蹚出一条精神与治疗的道路……讲述中,除了坚强不服输的一面之外,又有一种神秘的痛苦色彩。当然,小乐的痛苦是掩饰得很好的,说说笑笑,宛如正常之人。光从外表,谁也不能看出他是一个绝症患者,一个死神早已发了请帖,却偶然忘却收账的那个人。
但是,我能看出小乐的痛苦。这种痛苦可以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从他日显老态的腰肢上留意到。有的时候,他的情绪是多变的,说笑之时,脸上忽然乌云密布,或是忽然闭目沉思,睁开眼时,满脸是泪。
甫一见面,米丫略带矜持地朝小乐微笑,将我拉到一边,用一双似乎洞察人间烟火的眼睛揭批我。“倩,他就是你这几个月来的约会对象?蛮靓仔的嘛!怪不得你不愿陪我,去陪他……”
“我撕烂你的嘴。”我哭笑不得地纠正她。“别忘了,人家是艾滋病,小夫妻很恩爱……”
米丫忽闪着一双大眼,疑疑惑惑地盯着小乐,是那种满腹狐疑的眼色。“你太太呢?她现在在干什么?”她以一个老大姐对待小弟弟的口吻教训小乐说:“你最好对她好一点,她太可怜了。”小乐对大姐的教育很不好意思地照单全收。“万一你哪一天走了,她怎么办哪?!”米丫嗓音轻扬,语音轻松地挑起沉重的死亡话题,我根本来不及阻拦,伤人的子弹早就发射出去了。我惊恐地望望小乐,幸好他没有被击中,更没有倒下,依旧说说笑笑。
“唉,徐倩,我昨晚又咳嗽了一夜,我想一个人在沙发上蜷一下,让水珊睡一个安稳觉,可是,她坚持要守候我,结果,她又是一个晚上没睡……”我提议带他到中医院去看看,他说米丫难得来一趟,他还是把自己的事讲完好了。讲到后来,他的脸色很难看,一副风雨欲来的景象,我真怕他掩饰不住哭出声来。
“小乐,水珊是个好女孩……”当他讲到在曼谷与水珊相识,两个“同在异乡为异客”的人成为知己的时候,我由衷地说。
“就是因为她太好了,万一我走了……”小乐终于抵抗不住伤悲,泪水像子弹一样从他的眼中迸发出来,滴在咖啡厅桌面上铺着的浅红色茶巾上。
“别哭,让别人看见不好,好像我们两个老女人向你逼债似的。”我苦苦地一笑,含泪打趣道。
“哎呀,都怪我不好,这臭嘴,”米丫站起身,走到小乐身前,掏出纸巾递给小乐,还十分大胆地拍了拍小乐的肩膀,“万一你走了,我替你照顾她,好不好?假如你相信我的话。”
好像被施了魔法一般,小乐脸上的阴云即刻消散,脆弱至极的情绪忽然好转,站起身跟我们打招呼,“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你们先……先聊。”
“无论如何,我再也不敢瞎说八道了,他,他真的蛮可怜的。”当小乐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外,米丫重重地叹了口气,咧开嘴巴,苦笑起来,尽管脸上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惊恐,但仍显得调皮极了。
“再说,我真撕烂你的猪嘴。”假如米丫再度不合时宜地乱说,我真希望她的嘴变成永远打不开的牡蛎。
像是为了延续小乐的哭泣,到后来,这次会面变成了米丫的“怨妇哭诉会”。和上次与罗见面一样,米丫祥林嫂似的,不停地控诉李远的不是、李远的刻薄、李远的卑劣。小乐和罗不一样,罗会帮米丫分析、挖掘李远的心理状态,小乐却仅仅只是享受地听着,像一个极有耐心的付费心理医生。就在我对米丫的偏执一筹莫展之时,小乐却剑走偏锋,以他独到的经历来回应米丫,像个解疑答惑的教授。
“你这么幸福,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能够享受生活,能够活着,多好啊!至于和李远的事情,总会有一个结果的。”小乐的声音在小包间里振聋发聩。为了这次会晤,我特意要了这家咖啡厅里一个包房,付费每小时一百二十元,保证两个“末世狂花”不受外界干扰。
“可是,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丈夫以及名誉,假如李远不和我在一起,我连他也失去了。我简直没有勇气对付将来的日子……”米丫向我转过脸来,像个被狼掏空内脏的人一样,胸腔腹部突然塌陷下去。
“米丫,你又来了,我告诫过你,不要去……”我执拗地打断米丫的话。毫无办法,我劝了她五百年,她的脑子永远是浸了水并且长出松茸菌的烂木。
《你无法阻止》 三李远找米丫(4)
“不,徐倩,你就别给她建议了。凡事都要自己想通的。就像我得了病之后,曾经自杀过三次,可是,还不是活了下来……”小乐平稳的语调中透出一丝力量,在彰显他对人世的留恋。
好吧,我发誓不再给米丫任何建议,统统都让爱管闲事的小乐去收拾,就让一个肌体患病的末路人去安慰另一个心理上被病毒侵蚀的女人。不错,艾滋病患者小乐一直耐心地给同样是穷途末路的米丫“布道”。
至今我仍记得那间咖啡厅,自从米丫被捕、小乐过世后,我再也没有去过那里,以后,我也不会踏进那里一步。
当年,那里是一块绿洲,或者说是间小教堂。
三年过去后,每次经过那里,我都没有勇气去回访。那是伤心之地。
采访工作按计划进行。几天后的黄昏,我和小乐坐在一家名为“天使之爱”的咖啡厅里,吃一人一份的荷叶蒸田鸡饭,小乐另外加点了一杯好立克奶茶,我要了一份蜜柚汁。小乐心事重重,不停地用匙羹轻轻搅动着杯里的奶茶。
“我一直在想着米丫的话。你知道,她看起来不怎么让人放心。”
“怎么——”
“她,她想让我卖一点血——给她,”他迟疑了片刻才说,“你认为她是不是疯了?”
“不可能吧?”我半信半疑。
“她坚持要我卖一点血给她,她说,她还有点钱,”他吞吞吐吐地说,“她会——我是说——会拿去干什么?”
我望着小乐,他却低下头去,躲闪着我的目光。
“你知道她要干什么,是吧?”
“不。”
“小乐,你听着,要是你知道是为什么——”我的语调轻柔,像哄孩子睡觉的语气。
“但愿我知道她想干什么。”小乐急了。
“小乐,你一定要告诉我,这很重要。”我尖声高叫起来,看见女领班迅速向这边走来,赶紧向她做了个“无事”的手势。
“我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小乐嘴唇半张半闭,欲语还休。“她看起来比我想象的要坚强一些。可是,她多半是疯了——她说,她向我买一个医用注射器那么多的血,大概两三百CC吧,她想注射到李远身上。她——”
我发出一声惊呼,打断了小乐的话。“这不可能!”我在心里却告诫自己说:这很可能。
小乐抢白说:“没什么不可能的,她给我的感觉就是疯了。”
我从座位上弹起来,手足无措。天哪,这违背了我带米丫来和小乐见面的初衷,我没想到米丫竟然有如此心机。我还以为,小乐当一回政治指导员,就把米丫教育过来了哩!我惊恐地盯着小乐看,似乎已经看到了可怕的后果。
“你放心,我绝不会做那种害人的事,就算她给我一百万我也不干。”小乐挥手做了一个劈柴的手势,好像那手势可以阻挡米丫错误的想法。
我的胸口一阵憋闷,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我口干舌燥,把一杯冰水全都倒进了喉咙。原本是想让米丫学习小乐的坚强与勇敢,没想到,她却想出这一毒招。看见服务生给邻座端去一杯冰水,我扬手指了指面前的空水杯。
“其实,从心理上,米丫从来没有离开过李远。她说,假如有一天他不管她了,她就会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哦……”小乐像个孩子似地用手掌捂住嘴巴。“她让我不要把这些话告诉你的。”他叹了口气,“可惜,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可言,是不是?”
我急火攻心,抓住小乐的手臂,拉着他就走。“我们没时间讨论这个,我需要你跟我一块去。”现在想来我仍有点后怕,如果我抓破了他的手臂,而我的手上又有伤口的话,我就死定了。小乐讲过一个故事。泰国发生过一次车祸,一个健康人与一个艾滋病患者坐在一起,都受了皮外伤,那个健康人就被染上了……我情急之中抓住小乐的手臂,实在是为米丫担心,为李远的生命担忧。加上与小乐交往有半年时间,我几乎忘却了他是一个艾滋病患者。
咖啡厅距离米丫家不过六七百米,朝她家走的路上,小乐断断续续地说出其他情况:米丫最后提出给小乐四千元的买血费用,遭到小乐的拒绝后,昨晚还打电话给小乐,希望给她提供一两滴鲜血即可。
“她着了魔了,徐倩,你要小心啊!”小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要是我不帮忙的话,我不知道她的脑瓜里还会想些什么?”
“只要你不帮她,她的阴谋就没法得逞。”我停下来,用手捂住胸口,才跑了不过两百米我就心跳过速,心里像煮了一锅罗宋汤似的烦躁无比。
小乐把手递给我:“来,来,大哥来拉小妹一把。”
我一巴掌将他的手打掉:“才不要你帮忙呢!”我放慢脚步,做了一个鬼脸。“只要你答应我,不干蠢事就谢天谢地了。”
小乐的脸上浮起一丝可爱的笑容,先前,他在谈论还未患病前的经历时,就是这种神情。
“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米丫不在家,玲玲正在厨房做饭。她不认识小乐,我也没有作介绍。
“徐阿姨,妈咪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手机不接,呼她也不复机。”
小乐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知道她去了哪儿——”
我也知道她在哪儿!
她肯定和李远在一起。噢,她正处在一个危险的状态,一个危险的制高点上,除非把她从李远的身边拉走,否则一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我和小乐离开米丫家不到半个小时,也就是晚九点左右,米丫带着李远回到自己家里。李远踏进米丫的卧室,毫不理会玲玲的怒视与反感。就在半个小时之前,米丫在李远家附近游走,逮住了抱女儿出门散步的李远。李远抱着女儿回家,以关心体贴的神态说他要出门买药,为女儿买点勾莲茶、消积散回来,小文给了他50元钱,叮嘱他快去快回。李远带着独自偷欢的快乐,走出小区大门,身上穿的还是在家时穿的宽大的棉质花短裤。
《你无法阻止》 三李远找米丫(5)
偷情。只有激情,没有爱意。当高潮退位,仇恨又开始涨潮。
“你又到我家来找我,你想找死啊!”李远困惑疲惫,却又怒气冲天。
“没什么,我只想看看你在干什么。”米丫的语气里有一种少见的轻松。
“我找了公安和那个停车场,我就快知道是谁偷了我的车了……”
“你能找出来那是你的本事,反正不是我偷的,我当时可是跟你在一起的……”米丫咆哮道。
就在此时,愤怒的砸门声将米丫的辩解打断。是小文,她的声音高亢而尖锐。“快开门,快开门!李远,我知道你在里面……”
“天哪!”米丫软弱无力地瘫在沙发上。
李远更加感到害怕。
小文喊着丈夫的名字,用身体撞击防盗铁门,什么东西“哗啦啦”翻倒在地。“李远,你不肯开门是不是?再不开门我去报警了!”小文怒火万丈,不把丈夫从姘妇床上捉出来决不罢休。
“妈咪,我去开门吧!”玲玲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冷静得像个洞穿一切的大人。“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米丫神情紧张地等待暴风雨的降临,扯动嘴角假装笑了笑。“没事,妈咪自己会应付的,我们——”
“我不喜欢这样,你知道的。”玲玲轻轻嘟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