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79-你无法阻止-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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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嗑着夏威夷果,甩掉从3月份起就忠诚服务的高帮皮凉鞋。我不是一个淑女,从来就不是。在老朋友面前更是原形毕露,完全没有什么可以顾忌的。
“最近你在干些什么?”我问他。
“看稿。很多稿件的题材又陈又旧。我一直希望能拿到一些好稿!”他叹口气。
“你有没有适合我们杂志的稿件?”他微笑着,身体前倾,双肘压在西餐厅的玻璃板上。
“没有。不过,我最近在做一件特别的事情。”我毫不隐瞒地说出了小乐的故事,小乐的孤独与抗争。我第一次和小乐握手时战战兢兢,第一次硬着头皮喝了一口小乐爱人水珊泡好的茶,竭力不让我的嘴唇碰上杯沿。第一次吃不下一口饭,因为坐在我对面的小乐唾沫飞溅到我的碗里……
“可不可以看看你写的这个艾滋病人的稿件?”他要了第二壶南山咖啡。咖啡很浓,他加了奶,颜色变浅了一些。
“不可以。”我高声地卖了一个关子,随即咧嘴一笑。“告诉你,我只有访谈录音,整理出来的话大概有18万字左右吧。”
“我想看一看,可以吗?”这时候,他的语气已经不太像一家发行量很大的杂志很牛的编辑了,多了些朋友间的协商。
“成交!”
我告诉他可以去看看我那些正在整理的访谈记录的书稿,也许哪天能带到广州帮我推荐发表。书稿太长,长得不适合报纸用。我补充说:“能发就发,不能发也不要有什么负担。”关于小乐的新闻,时报陆续刊发了一些,反响似乎并不太大。对于我正在整理的这部书稿,这本也许是中国第一份艾滋病人的完全记录,这部还没有完结的与艾滋病人正面全接触的记录,能否推向全国,我还没有足够的自信。
我领着罗走进公寓,带他参观了我一室一厅的地盘。罗穿着一件立领的白色衬衣,一副光鲜可人的样子。他倚在我通往厨房的门框上,点燃了一根烟。“你好像还是一个人吧?”
“多悲惨,连情人都没有一个!”我撅起嘴,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情。顺手打开冰箱,拿出一个纸杯形状的达能酸奶递给他。
“这么多年来,你就没有故事?”
我坐在电脑桌前,一时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怎么没有?完全是方向不对,白用功。”我没有告诉他我年轻时被人热捧的往事,我长话短说,讲了讲我和迈尔斯的事,讲了我苦苦的等待和无望的未来。他很认真地倾听我的故事,问了一些问题,等我的话题结束后,他已经在一次性纸杯里塞满了烟头。“你放心,不是还有我这个老朋友吗?”
我受不了满室的烟味,起身把门窗打开,让室内通通风。他也站起来,掸掸裤子上的白色烟灰,坐下来继续翻着关于小乐的打印稿。“以前的事情我帮不上忙,从现在开始,你有任何问题,发生了任何事情,你给我打一个电话,我就从广州赶过来。”他的嗓门提高了一些,一副大哥哥为小妹妹两肋插刀的神情。
这话我爱听,即便仅仅是哄我开心的谎话我也爱听。
《你无法阻止》 二用纸巾的年代(4)
“现在就有件事,大哥帮忙!”我说,广州治疗艾滋病人的医疗条件肯定比这边好,请他在广州访一访,有什么特效药,有什么治疗这种病的专家教授,我想带小乐过去看一看。
分手的时候,他很自然地和我握了握手。这手很有力也很温暖,传递一种友好的情意。当他把手抽离我的手掌时,忽然很迅捷也很轻地拥抱了我一下,让我有些猝不及防,但又丝毫没有引起我的反感。当他的胸膛触及我的肩头时,他的身体散发出来的好闻的绿茶味,像天使的手抚慰我的灵魂。我回味起这些年在南都单打独斗的岁月,感到很委屈,直想哭。
我们肩并肩地出门,讲述分别好多年来各自的境遇,送他到城北商业城底楼的汽车站搭乘开往广州的灰狗。他敏捷地踏上大巴回望我,我坚决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期许的目光。
我听见米丫在叫我,但她的声音遥远无涯。似乎不是在叫我,而是在叫一个和她同类的女人。和罗分手后不到一个小时,我顶着被金威啤酒浇得略微有些发晕的脑袋躺在公寓床上,直到米丫的敲门声将我从云端拽回。
“倩倩,今天下午到哪里去啦?我打你手机你关机,打电话给你妈,你妈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米丫换了一件黑色紧身衫,手里拎着一个大饭盒。“快吃宵夜,我路过一家小饭店,专做烧卖,不错。你不是说爱吃吗?”
我看了烧卖一眼,仍然赖在床上。罗的那番话还未在我的身体上退潮,我的心像一面张得太鼓的风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帆会被海风吹破。
“怎么啦?”米丫叫起来,北姑的嗓门就是大。“今天吃了什么东西,将你的小鸡胃口撑大啦?”
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把脚蛮横地搁在藤制小圆桌上,碰到朋友送的水晶音乐盒,《狮子王》的主题曲《风中的承诺》叮咚地在心底敞开。
“我今天遇上了一个男人!”米丫走进厨房冲泡好力克时,我对着她的背影叫唤起来。“一个好多年前就认识的男人。”
“有戏吗?”米丫似乎打翻了什么东西,弄得杯盘叮当乱响。
“可能吧!”我说,心里却没有把握。
我从冰箱的食品格中拿出一包牛油爆米花,依照包装纸上的说明程序,放进微波炉加热四分钟,在一阵热烈如踢踏舞的“劈啪”声中,浓郁的牛油香味迅速征服了我们。一支小小的青苹果香味的蜡烛点燃后,在电灯光亮下摇曳,营造出浪漫的氛围。我将与罗宏飞见面的细节一一讲述给米丫听。讲到罗宏飞拥抱我的时候,米丫说:“第一次见面就抱你,下次好上床了。”她双重地不相信,第一是不相信会发生此事,第二是不相信仅此而已。
“鬼扯!”我用热气腾腾的爆米花当子弹弹到米丫头上。“只有你这种人才想得这么下流,你以为男人都像李远一样,除了上床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干啦!”我不想多跟米丫解释,我想,年轻时在水一方的朋友,十二年后在异乡邂逅,滚滚红尘中,似乎非得一个拥抱才能把“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的南唐李后主的感慨,转换成那种酽酽的幸福感。
墙上有一幅毕加索的《梦幻》,一个丰满优雅的女人斜倚在艳红的沙发上,双手似乎正在自慰,脸部呈现一种舒适的惬意。这幅印刷得十分精美的不干胶画是姐从法国学习回来送给我的。这幅原作在美国拍卖时,据说拍出了四千八百万美元的天价。行家说,这幅作品是毕公表现女性美最为敏锐、最为独到的一幅。
“喂,学习一下吧!”我指着画上女人的手给米丫看。“你看看吧!实在不行的时候,自己解决,不找那个浑蛋李远行不行?”
“哗!”米丫的报复最为彻底,她将整盆热气未消的爆米花正对我的头顶扣过来,幸亏我迅速跳开,才没有扣在头上。爆米花散落一地。
“看我不撕烂你的狗嘴!”米丫哭笑不得地追着我在房间里乱跑,我大笑不已,最后,我们都笑岔了气倒在床上。米丫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倩倩,他又来找我了,我没有理他。他担心我肚子里的孩子。”
电话铃响了,是罗打来的。他已经到达广州。我边接电话边对米丫眨了眨眼,我捂住话筒,兴奋地对米丫叫道:“是罗的电话。”
罗的口气很热烈。他霸住电话,一点一滴地向我诉说这十多年来的经历、变故和人生的挣扎。
米丫蹲在地上,一粒粒地捡着爆米花。过了一会儿,她又凑过来想听听我们在谈些什么,听了不到一分钟,又摇摇头走开了。
罗谈起多年前我们仅有的两次见面,说他每次都害羞不敢看我。我们曾经在一起吃过五顿饭。最让我恶心的一次,是他请我吃涮羊肉,请了十二位编辑记者来作陪,让一个小女孩应对十二位大男人,真是风头出尽。
那夜的电话煲粥超过了五个小时。罗邀我择日去广州看他,我答应了。当我们互道再见的时候,米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地上的爆米花被她一一收拾干净。
早晨七点还没到,米丫就醒了。收拾完家什,已是八点多。在坚守了一个星期158个小时不见面之后,她终于按捺不住破了规矩,主动给李远打手机联络。李远已经在新单位上班了。他告诉米丫,中午他会去找她,语气不冷不热。
为了迎接李远的归来,米丫打扫了厅堂和卧房,擦洗了所有房间的地板和门窗。房间里弥漫着枸杞炖竹丝鸡的喷香气味。就是在家里,米丫也没有忘记抹上棕黄色的睫毛膏,用棕黄色的眼线笔勾勒,涂上金黄色的口红,把自己整成一个登台演唱的艺人。
约摸一点来钟的时候,防盗锁被拧开,李远进来后径直走进卧房,躺在两米宽的大床上。席梦思床垫上,米丫刚刚换了一条印有大丽菊图案的全新的纯棉床单。她戴着一次性塑料手套正在拌东北凉菜,喜滋滋地从厨房跑过来说:“我炖了你爱喝的竹丝鸡汤,要不要先来一碗?”
“我先要你!”李远搂住米丫的腰,将她放倒在床上。在电话里,他就嗅到了一个邀宠妇人的欲望。他知道如何抚摸米丫,如何调动她的一切。一阵短暂的迷茫过后,强烈的快感迅速占领了米丫的身体。她又看见了地狱尽头那道圣坛上的光芒,那光芒如此耀眼,她不得不紧紧地闭上眼睛。
二十分钟后,米丫起身整理了一下床铺,抚平大丽菊床单,忙着上厨房去搞吃的。李远
架着二郎腿,像老爷对待下人那样说:“米丫,我是吃过饭的。”
米丫的手抖了一下,还是给李远盛了一碗汤。李远美美地喝完了汤,对满桌的菜肴连尝也不尝一下。米丫飞速喝完汤,扒了两口饭,她用洗手液洗了洗手,然后和李远并排躺在大床上。
“你明天有什么安排?”米丫讨好似的将手搁在李远的腰上。
“明天有什么事情?”李远想知道她的用意。
“你都忘了,明天二十四号,我们的每月纪念日,你说过每月这一天你都会陪我的……”米丫有些失望,缩回手,转过身去。
《你无法阻止》 二用纸巾的年代(5)
李远的眼神即刻变得暗淡起来,在床单上胡乱地涂抹着什么,口气竟然有点不耐烦:“我又没有分身之术,明天我妈可能要回老家,办她的退休保险。我得去送她。”
“那我呢?你今天可不可以陪陪我?”米丫皱起眉头。她的眉间已经有些皱纹了。这些皱纹是中年女子在情感不顺时最容易衍生的产品。
“我马上要回家,女儿又病了。”
米丫一骨碌坐起身,定定地看着李远,气得浑身发抖。“你不陪我,玲玲又找借口不跟我在一起。都快一个月了,每晚都不回家吃饭……”米丫越说越伤心,眼泪被愤怒赶下了脸庞。
“你只会哭,再哭我就走了。我们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我和你待着都烦了。”李远说走就走,将米丫一个人扔在混杂着男女污浊气味的卧房里。
米丫对着李远已经消失的背影骂他是大骗子,自怨自艾地哭了半个小时。流水落花春去也,她有什么办法。想一想,她给李远留台说:“明天陪你妈好好过,记住24号就行了。”
米丫喘着粗气,爆发出一阵长长的、颤抖的抽泣,一气之下吃了六片舒乐安定片。
二十四日这一天恰逢周六,米丫起得很晚。她带玲玲去华荔酒楼喝早茶,边喝菊花茶边询问玲玲最近的学习情况。之后,又带着玲玲逛商场,给玲玲配了一副眼镜,大包小包地购物。她似乎有意识地将这一天的活动排得满满的,希望在心里彻底地将李远一笔勾销。
中午一点,她领着玲玲去了我姐家,给姐和她父母都带了礼物。给姐一个精致的温度表,给干妈一件丝制短袖衫,干爹是一件条纹短上衣。两个小时后,米丫母女俩又来到我父母家,特意将安德鲁斯带了过来。它还记得我,在我脚下磨来蹭去,亲热得不行。她送给妈妈一个苏联产的望远镜,妈妈坚决不要。我六年前去东北采访时,就曾带过一个回家,好像用的次数实在不多。她送了爸爸一件条纹恤衫,给我一个两指宽的袖珍收音机。米丫热情逼人,令人不得不收。
很多年以后,我都在猜想她哪来那么多钱买礼品?妈妈是个很精细的人,回忆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