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79-你无法阻止-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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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恋人在夜色里漫步。他也把想了许久的事端到桌面上来说:“你不是说股票上还有钱吗?全抛掉吧,我不是不想移民,我们得等这个案子完结再走。到时,你可以拿到你应该得到的几百万。”李远突然地来了精神。“不如这样吧,你将钱提出来一些去买辆车,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跟家里人说车丢了,明天我们去青青湖汽车大世界看车去。”
“丢车的事你怎么说的?”
“我说借给办事人有急用,所以,我才能得空出来。”
傍着李远走着,米丫想的是移民生活。父亲老是骂她不争气,这下看吧,她跑到国外去,气气那个老头!
李远想的是眼前。他说:“怎么样?有了车后,我每天可以来看你。”
“好啊!”米丫笑着说,“为什么不呢?”
第二天,李远约米丫一块儿去看车展。
汽车大世界在城西区山姆会员店附近。近万米的大展场,由二十多家专营进口与国产汽车的工贸公司组成,里面弥漫着汽车尾气、金属气息和金钱的气息,一辆辆锃亮的新车在阳光下炫耀着,像是一张张英俊男人的脸,熠熠发光。
米丫穿过一家专营进口汽车的展场,走在奔驰500、宝马750和凌志400之间,不免有些局促不安。漂亮高挑的汽车女郎留着一头美式波浪型长发,一双黑杏仁眼睛笑容可掬,殷勤地上前为米丫介绍一辆新款奔驰跑车。光车价六十八万,不包牌。李远只瞟了一眼这个高档进口车展场就快步离开了,走进别克车展场。年轻的经理人热情地问了一声好,说道:“看看最新款的别克吧,车价不贵,中档轿车,豪华六缸,美国车,三十六万元,全国统一价。”
李远心里念着米丫的股票,口里算着车价,一直朝前走着,还走进广州本田车南都专卖店,去问了问车价,对尾随其后的米丫挥手道:“丫丫,你觉得别克好一些还是广州本田强?两者价位都差不多喔。”
《你无法阻止》 二希望他别看见我(6)
米丫迎着太阳眯缝眼睛,耸耸肩膀。“都不错,可是,阿远,我的股票被严重套牢。割股票有如割自己身上的肉,你知不知道?”
“你就不能为了我们割出一部分股票?怎么样你都有百八十万吧?”李远盯着米丫的眼睛,想从那里探听出真实的财富气息。
世道变了,米丫想,男人伸手像女人一样坦然自若。她叹了口气:“被套牢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李远点点头。“我能理解,假如不是为了我们两个人的车,我也不会要求你割肉。”
“再等一个星期吧!我看过技术图形,我的股票马上就要拉升了。”米丫又看了一眼车,扬起头说:“这车子也太大众化了一点,我都不够满意。过些天再看看,看中了车我立刻抛股票。”生活在谎言中真是幸福,有时自己都不免被迷惑。
“好吧!”李远的口气除了懊丧外,还有一点点的期待。
两人分手后,李远还没有到家,米丫就拨通了他的手机。
“我想了想,觉得买车不如私奔。我花钱买车,让你一家人享受?”米丫顿了顿,用了一种撒娇的声调:“阿远,别想那么多了,我们私奔吧,移民去国外。”
李远似乎考虑了三秒钟,很快提出自己的条件。“没关系,移民当然可以。但是……给我家生活费五十万元,车钱三十万元,共八十万,我就是一个自由身,可以随你走到天涯海侨チ恕!?/p》
“同意。”米丫答应得异常爽快。“玲玲的生身父亲在斯里兰卡做珠宝生意,早就想来看玲玲,准备给我们娘俩一笔生活费,大约有八十多万吧。你放心,我让他邮来,但时间很长,大概要个把两个月吧!”搁下电话后,她在心里暗暗地骂李远,“去死吧!”
日本作家三岛由纪夫的长篇小说《爱的饥渴》中,失去了丈夫的悦子与公公弥吉通奸,弥吉认为她是他美丽的疥癣。以弥吉的年龄而言,为了产生切肤之痒,疥癣也就求之不得了。
对于米丫来说,李远也可能是一种美丽的疥癣吧!
其实,很久以后我才明白,米丫与李远上床,对于是不是因为爱并不是很注重,她需要的是在李远身上获得她最需要的东西——性。这是她惟一的精神依托。而且,她可以同杨争仁比赛:你可以包二奶,我就可以找二爷。年轻十岁的李远肯和米丫同床共枕,至少让米丫从心理上战胜了杨争仁。
就在米丫向李远宣布移民计划的第二天,米丫告诉李远她决定不移民了,为了她的女儿玲玲。李远听了,心里竟轻松了许多,连连说:“好!好!”米丫给他泡的是台湾高山云雾茶,是杨争仁最爱喝的茶叶。李远先呷了一口,说“不错”,啜一口,咂咂嘴巴说“好”,再喝一口,用纸巾擦擦嘴唇说“妙”。米丫听了,乐颠颠地将整罐茶叶送给了李远。三个小时后,李远带着一罐茶叶、两包婴儿奶粉以及在米丫卧室穿用后剩下来的最后一条舒而雅牌全棉短裤,离开了米丫家。这些不多的东西,全都是米丫花钱买的,他认为,拒绝女人馈送的男人不是男人。
这一天,我记得很清楚,五月一日,是我独自闯进地球人梦魇世界的开始。在那里倾听抗争、求助、挣扎、呼喊的声音。
这个犹如地狱似的入口,是我踏破铁鞋寻觅,找了许久才找到的。
四月二十六日,南都市卫生防疫站艾滋病抗体确认室的冯医生告诉我,有一位艾滋病人
愿意接受我的专访。这位病人就是我随后跟踪采访前后有半年的艾滋病患者小乐,是他引领我踏进黑暗之门。一路上,他对我的称呼从“徐记者”、“徐倩”演变成“战友”和“小妹”,他走到了终点,在我的眼皮底下谢世,留在永恒的黑夜之中。
现在想来,小乐之所以敢于直面媒体,有多方面的原因。他已经山穷水尽,一贫如洗。最初的日子里,他希望通过新闻媒体的呼吁,为自己筹一些捐款。后来,五月二十七日,我在时报上推出《一个艾滋病患者的最后时光》,吁请社会关注艾滋病人,伸出援手。然而,几百万人口的大都市给小乐捐款的只有两个人,一共一百五十元,由报社悉数转给了小乐。人在无望中,有的人喜欢倾诉,他找到我,感觉上找到了情感的宣泄口,不仅是我一个人在听,还经过我的书面传达,让千千万万的读者来听他的故事。当他的世纪之痛陆续见报后,他欣喜地对我说:“战友,通过讲述,让大家关心艾滋病人,我觉得我就是即刻死去也是值得的哦!”
在他今生无悔的目光中,我读出了新闻工作的全部意义。
五月一日起,我将大把时间交给了小乐。每天午后两点左右,我搭乘报社采访车在他家前面的路口下车,走过长长一段几乎被太阳晒化的柏油马路,敲开他家的防盗门,用索尼采访机记录下他今生今世哀怨凄美的个人史。
小乐是潮汕人。凡是有潮水的地方就有潮汕人。为了生活,他们的足迹遍及世界每一个角落。小乐父亲笃信基督,从小教育子女要具备博爱精神。小乐去泰国打工,在救助一个被缝衣车针扎伤的女工时,手被扎伤,染上了艾滋病。小乐总对我说,他爱上帝,上帝为什么要遗弃他?上帝的博爱在什么地方?
一个月后,他开始给我看他写的一些东西,他的心态、思想语录和生活感悟。他对人生充满了依恋,对生活开始有了饱满的热情。他兴致勃勃地筹划,如何为他与妻子的婚姻补办一次隆重的婚礼……我那时只会傻傻地说:好的,奔驰的婚车会有的,洁白的婚纱会有的,牛奶面包都会有的。
“你一定要为我写一本书。”他很认真地说,额头上一激动就冒出茂密的汗珠,头发总是被汗水浇湿。无论天气如何变幻,他的体温总持续在38℃左右,永远在发烧。为了避免家人在不理解的情况下的纠缠,小乐主动提出给我一份独家采访并公开出书的授权书,不过要等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这段日子,我差不多已经将米丫忘记了。也怪,她也破例没有来打搅我的生活。小乐的出现,对我来说,也是一颗定时炸弹,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被艾滋病炸中,但说到底,小乐像是清新亮丽的阳光,驱散了米丫和李远的纠缠给我投下的巨大阴影。日渐了解小乐之后,我愈来愈觉得米丫不能把握生活,掌控命运。但是,就像我永远救不了小乐,无法将他从死神的魔掌里夺出来一样,我也永远帮不了米丫,除非她能够自我救赎。
在命运的巨大惯性里行走,我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渺小。
五月中旬的许多日子里,我和小乐以及他的太太水珊共同度过了许多时间。对于一个艾滋病晚期患者来说,活过一天,也就赢得了一天的胜利。病毒的不断复制,使小乐的生命变得异常脆弱不堪。因为担心小乐的身体,加上他医疗、生活的费用日益加重,我开始变得焦虑、神经质,紧张不安。
经济再紧张,我也绝不亏待小乐。为了避免吃中餐相互夹菜的可能传染,我比较偏爱吃西餐。往往在吃晚饭的时候,我和小乐坐在西餐厅里,我都尽量让他点店里的招牌菜。深褐色的黑椒牛柳,红灿灿的罗宋汤,精致可爱、里面只需抹上新西兰牧童牌牛油的小餐包。我通常吃得不多,总是催着小乐多吃一些补充营养。饭后,小乐照例要一杯麦香珍珠奶茶。揭开玻璃茶壶盖,奶茶的浓香甘甜怡人。
《你无法阻止》 二希望他别看见我(7)
小乐是个倾诉欲望很强的人。我们慢慢地吃东西,在西餐厅轻柔的背景音乐陪衬下,他又会讲起他的童年,讲起他在泰国的打黑工生涯,还有那段由他和水珊用血泪写就的、让我为之惊叹的爱情。后来,我的好友、同事、摄影家钟远先生加入采访,用摄像机镜头和照相机记录他的生活以及我们的交往后,我们共同见证了小乐的勇敢,也看出他做秀的那一点点成分。做秀是可爱的。身披绝症纠缠的恐惧,历经地狱般的煎熬,作为个体的人,作为整个社会的弃儿,除了用一点点可怜的壮志豪情来鼓励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呢?
五月中旬,上午的阳光已经很热辣了,在红棉广场斜对面的品尚品咖啡厅,所有的阳光都挡在户外,对着柔柔的电灯荧光,小乐将带来的一沓老照片给我看。“喜多郎”音乐像泉水一般从天篷间流淌下来,在淡雅的廊柱间自由地流动。照片上那个光彩照人的靓仔,就是眼前这位几乎被病魔打倒的小乐吗?照片上的小乐,腼腆而多情,健康而快乐,风华正茂少年郎,对人生有许多美好的憧憬。我正盯着小乐的靓照遥想当年,手机不合时宜地振铃,米丫痛不欲生地哭诉道:“倩,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但是,你千万别骂我。”
要是怕骂的话,一切就好办了。
“倩,我真糊涂啊,我又怀了李远的孩子。”
当初,第一次听米丫告诉我她怀孕的消息,我的第一个反应是头晕。这一次,我整个脑海一片空白。过了两分钟之久,我对着米丫又是一顿痛骂。“米丫,你真的是不要脸!我……
还能说什么?最后的结果,不是你死就是他亡。你是要上吉尼斯世界纪录大全啊!”话未说完,我气得重重地关掉手机,“啪”的一声摔在桌上,精巧的咖啡杯吓得哆哆嗦嗦地乱晃。
她是一个神经不正常的女人,她是弱智,她是愚蠢到家的娼妓。我眼前飞舞着无数颗小星星,胸口闷痛,脸色煞白。
“什么人?”小乐小心翼翼地打听。
“不关你的事!”我余怒未消,说话很冲。
小乐从来没看过我大动肝火的样子,不敢惹我。他拿起我扔在桌上的手机,摇一摇,轻轻地打开翻盖,将手机设置在免提服务上,迅速按下我的手机号码,当听到“对不起,您拨的用户正忙”的回复后,他放心了:“没摔坏。”随后,双手十指交叉垫在脑后继续问:“什么人惹你发这么大的火呢?”
“没什么,以后告诉你吧!”我拿起手机也摇了摇,幸好没有摔得嘎嘎乱响。这又是何苦,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呢?
我是一个自制力很差的女人,米丫破坏了我继续采访的情绪。我收起小乐的照片,匆匆和他告别,返回报社的路上都在考虑如何向孟总汇报。
米丫使劲地敲打我的房门,几乎惊动了整栋楼的人。
“倩倩,”米丫用她纤瘦的手臂抓着我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