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狐之劫-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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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这一举动极具表率作用。人事处长宫殿、办公室主任华天奴,副处级机关党委副书记海螺都掏出一千元递给他。被称为一毛不拔的狼外婆财务处长郎世萍也掏出一千元递给了他。当时他很感动,眼眶有点湿润:“感谢领导和同志们的关心,我一定快去快回。”
华天奴接上他的话说:“蝈蝈,我送你回去吧,省得晚上再派驾驶员出车,这样兴师动众也不好。”
他看到天如那狭长的三角脸上洋溢着诚恳的笑容,知道天如最近拿到了驾照,常常私自开着车带着海螺到处兜风。时不时地想开开车,熟练熟练车技。
他不好意思拂天如的美意,只是淡淡地说:“劳驾主任开车,不好意思呢。”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都是自己兄弟。”天如很豪爽地说。
还是老板聪明,“华天奴,你的车技到底如何?听说你才拿了驾照,开夜路你行吗?”
华天奴看老板不放心自己的车技,于是有点油滑地嬉笑着说:“老板你又小瞧人了吧,我最近每天晚上都开车,高速都上了好几次了,有次晚上我一人开着车上高速绕到了A市呢,不信你去问问海螺。”
郎世萍接茬道:“你一个人开车上高速去A市,小海怎么知道?”说完郎处长悄悄瞄了一眼海螺。
海螺红着脸没有答腔。其实他早就风闻华天奴晚上开车载着海螺到离省城最近的A市去洗桑拿,逛歌舞厅,俩人常潇洒到半夜才又开着车回来。因为上高速由省城到A市只要半个小时车程。这段时间,省服饰协会娄主席正在中央党校深造。
“既这样,就让天如陪你去吧,不过天如我告诉你,路上要绝对保证安全,不能出事。”老板一锤定音,让天如送他回去奔丧。他心中暗暗叫苦,老板根本不懂得交通规则,刚刚拿了驾照的新驾驶员,根本是不能上高速的。他想,他晚上只能心惊肉跳地跟着天如上路了。既然老板发了话,他也没办法。上路前他向计财处郎处长又借了一万元钱,以备父亲办丧事用。
他和天如是在银雀台饭店的自助餐厅简单地吃了晚餐后上路的,因为他和天如都有签单权。在餐桌上,他打手机给了金星星。
第五部分那颗脆弱而悲伤的心
按老家的规矩,这奔父丧他是应当和星星一块带着儿子去的。但他知道星星不喜欢他的家里人,人家星星家里满门革命干部加知识分子。而他的家人全是乡下人,这从他们结婚起,他就感觉到这种心照不宣的歧视。第一次回乡省亲他是带着新婚燕尔的妻子星星一块去的。到了山青水秀的靠山村,星星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然而,亲友们吃完喜酒闹完洞房,尴尬就来了。应该说大面上,新媳妇应酬得还算得体,虽然乡亲们粗喉咙大嗓门地开一些低俗玩笑,星星还是含羞忍耐了下来。待到客尽人散,新媳妇要上厕所,老婆婆拖出了一只古色古香的马桶,她却不知道该怎么用,一屁股坐上去,将尿撒了一地。大清早起来要大便,坐在马桶上却怎么也解不出来。于是提上裤子,要去找厕所。在屋后找到了厕所,却是用玉米秆围起来的大粪坑,粪坑旁竖着一张宽板凳,人就坐在板凳上方便。新媳妇想,大清早的一定没人,胡乱解完大便就走,不至于会有什么意外。于是一屁股坐上那板凳。却见一个黑影急匆匆地冲进厕所,一边解裤子,一边向她身边靠。她大叫一声“流氓”,差点被吓得掉进粪坑,还是那汉子一手抓住了她。那人乐了,“你是老殷家的新娘子”。这人和蔼地告诉她,你别怕,这是本地风俗,厕所不分男女,两人坐在一起方便,有时还打情骂俏。星星羞得无地自容,连屁股都忘了擦,匆匆地系好裤子,就哭着回到了新房,当天就闹着要回省城。以后每年春节回乡省亲,星星总是找各种理由不肯去靠山村。对这种文化上的差异,带来的隔阂他也不怪她,只是每次回乡省亲都只能一个人来回。
他在电话中平静地告诉星星,爸爸病危,他必须连夜赶回去,问星星是否一块去。星星说,她在报社赶一篇明天早上急着见报的稿子,今晚赶着发排,就不去了。万一老爷子死了,就在花圈上写上她和儿子的名字就行了。那话说得很随意,很漫不经心,星星这人有着许多出自优越家庭的特点,说话随意而不善掩饰,喜怒哀乐溢于言表,这个结果他完全是预料得到的。只是星星说是在报社赶稿子,他感到有一丝疑惑。因为手机听筒里传来嘈杂的音乐声和说话的声音。那场面应当是在茶馆或是在歌舞厅的包间内。他知道星星显然在找借口,她正在应酬。但他不想戳穿星星的慌言。他是懂得掩饰的,因为人有一半时间是生活在谎言中的,也许星星的谎言是善意的,怕刺激他那颗脆弱而悲伤的心。从本意上说他也并不希望星星和他同行。这种同行有许多城里人与乡下人文化上的差异,差异演变成冲突,彼此就显得很难堪。不如心照不宣的掩饰来得自然,于是他们都用善意的谎言掩饰着真实的想法。
他和天如踏着夜色上路了。奥迪车内,天如放着轻松的音乐,喋喋不休地自我吹嘘着自己的驾驶技术如何一流。天如说,“其实我的驾龄已有十多年了,当年我给副省长当秘书时,整天就和驾驶员混在一起,我能不会开车?那次副省长在紫霞湖古城墙下和电视台那个相好的播音员促膝谈心,就是没有带驾驶员和我,否则哪会有后来的尴尬。那天夜里事发突然,找不到驾驶员就是我开着车去把他从派出所捞出来的。首长的脸上明显地被扇了五个大指印,眼睑被击得发青发黑,肿得厉害。那个破所长跟在我屁股后面直道歉,一再解释说是联防队员不识好歹打的,联防队员把副省长当成骗子了。我说哪几个龟儿子动手的,给我全部开除。这破所长说,一定照办,一定照办。”“唉!蝈蝈你怎么不做声,别想这么多,看你闷闷不乐的样儿,是不是,我开车你不放心。告诉你,我上驾校纯属形式。不就是花五千元买个驾照,以后你私人有什么事不方便的,我替你跑。带驾驶员等于带了一个耳目,老板许多私事都是我跑的,比如到上级机关给领导去送礼,就不方便带驾驶员,那些司机哪一个不是臭嘴的,晚上干的事第二天满机关都知道了。我口紧,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说我原来跟的那个副省长哪,人其实是真叫不错的,找个把女朋友聊聊天又犯什么事呢,副省长也是人,也需要感情生活嘛,不过这副省长私下里像是街头小屁漏那样在城墙根去调情也有失身份。后来我劝首长应该在宾馆至少省府招待所开个套间,那儿又保险又安全,又像那么回事。我那个首长太书生气了,他想寻找平民情调呢。其实平民就是平民,领导就是领导,两者一错位就要出事。你看这领导一出事,我也跟着倒霉,我能在老板这个破服饰局当处长嘛,至少现在应该已到副厅这个位置嘛。最近我们丹枫白露花园公寓小区入住了一对老外夫妇,竟留宿了一个瘸腿乞丐。那老外夫妇像是慈善家似的,把乞丐弄到家里,又给洗澡,又给钱的,还让他住在自己家。准备给这要饭的装假肢,送他到成人学校学习。可这高档住宅区混进了一个街头乞丐成何体统,小区的居民集体上书给社区物业部门要求驱逐乞丐,确保高尚住宅区的安全。物业部门致电这老外,转达民意。老外回答,你们无权干涉我交朋友的权益。朋友住在我家里,我愿意,别人无权干扰。你看这老外就这么自私,就不怕这要饭的触犯众怒,危害了公共利益。在居民的群起攻击下,这乞丐自觉无法再在高档住宅区呆下去了,灰溜溜地留下一个字条给老外,不辞而别了。这对老外夫妇还特伤心。这就是错位,错位就要出事,什么基督教的平等、博爱。马克思的公平、公正。全是鬼话,社会就是贵贱有等的社会。帽子是戴在头上的,鞋是穿在脚上的,秩序怎么能颠倒呢。现在有些逻辑也混呢,干部明明是管理者竟要自称公仆,老百姓明明是被管理者,竟称他们是主人,唬人呢,你说这难道不是语言的错位。”天如一边漫无边际地自言自语,一边猛踩油门在高速上不断超车,以显示自己的娴熟车技。而天如每踩一次油门,他就提心吊胆地希望别出事。为了使天如不至于太寂寞,他坐在驾驶副座上,不停地提醒,你慢点,慢点。有几辆车不肯让,天如加速后,猛打超车灯,猛按喇叭,前面的车佯装不知就是不让,他又是猛踩刹车,搞得他心惊肉跳的。
不到两小时,天如驾驶的黑色奥迪车就已到E市转入国道,国道又进入灵山风景区,路就开始颠簸起来了。小路正在拓宽,到处都在施工。靠山村即将开发成古民居旅游景点,对外开放。这山路太窄,路况不好,不利于旅游业的发展,市县两级正加大投入,先修路后整修,把那些古祠堂、古官宅、古民居开发出去来作为当地的经济增长点,还有望申请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一路上天如骂骂咧咧的。进入山区不久就可看到灵山山脉突兀而起的纱帽峰。夜色里一抹起伏蜿蜒的山脉剪影耸立着三块突兀的岩石。
第五部分品味着历史的壮烈和苍凉
殷国鹏为了平缓天如的情绪,给天如讲起传说中的典故来:“老辈人传说,这三块岩石看上去像是明代的官帽,也就是乌纱帽。这秀丽的山川,确也孕育出一代代的俊彦。靠山村的祖先牛角挂书,亦耕亦读,出过好几位进士。目前村中殷蓝两姓各拥有一座祠堂。大宗祠内挂着一块金龙缀边的状元匾,就出在明末南宋时期,小小的靠山村有‘十八金带’,就是有十八个人在临安当京官。村前由灵山湖水分汊而入的小溪更像是玉带盘绕在村前,村民们称为玉带溪。这样好的风水应当是出功名富贵的地方。”这回是他在自言自语了。天如只是叼着烟,专心致志地对付着起伏不平的山道。
穿过一片茂林修竹栽种的坡地,可以隐隐约约看到隐落在林阴中黑瓦白墙的民居。夜色里白色墙壁特别耀眼。溪水成塘处在夜色中泛着粼粼波光,宛如玉带般绕村而过。一棵参天大樟树遮天蔽日,像是一把巨形的大伞支撑着天空,樟树下有一精致的古亭。他对天如说:“由于村内出的官多,官员荣归故里都由两姓族中父老在此亭中接驾,官员落轿步行入村,以示荣耀不忘故土。你的车也只能停在这村口了。我得按祖先的规矩步行而归故宅,不过就是开车,这小巷小街也是开不进去的。天如遵嘱停车媳火。他征询天如是否一起到家坐坐?天如说,不用麻烦了,我就在车内休息休息。他也不勉强,奔丧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他穿过静悄悄的青石板小路,可以看到远处耸立的忠烈祠大牌坊。忠烈祠由明太祖朱元璋敕建,是为了纪念南宋末年殷家先祖殷虞之抗击元兵入侵的功绩。南宋末年,元兵南下,咸淳元年进士殷虞之响应文天祥起兵勤王的号召,率村中八百义士据纱帽峰三年,最后全部壮烈殉国。朱元璋攻占金陵途中祭奠前朝义士,重修义士冢,建忠烈祠,亲题“忠烈万古”牌匾,悬挂在忠烈祠前,这祠堂里面塑有殷虞之的塑像。明代永乐大帝敕建的忠烈祠大功牌坊,历经五百年风风雨雨仍然保存得十分完好。上题有一联语为“八百义士峙雄峰,靖逆抗贼,煌煌功绩垂千古;一介书生起草莽,保境安民,赫赫英名满神州”。这就是他殷国鹏引以为傲的祖先。经过大功牌坊,他有点步履沉重,他想他独自一人走在这古村小巷的青石板地上,品味着历史的壮烈和苍凉,现在那八百义士冢已成了一片废墟,仅剩一块石碑记载着那个年代的壮烈。晚风吹过,荒冢内绿光莹莹,蒿草娑娑。他想到了《红楼梦》中那首著名的《好了歌》“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事就是这样无情,生活就是这样无意义,他陡生出许许多多世道的苍凉感来,他想到了即将辞世的老父亲。他已看到了远处竹篱巴围着的祖屋,虽是深夜,窗口还亮着灯。
堂屋中明亮的灯光下,一群同宗的妇女正在用手中的针线赶制着父亲的寿衣和孝服。屋角紊乱地堆着用竹篾编制的蝈蝈笼,那是妈妈的作品。他迈进屋时,那些认识或不认识的女人用惊讶的目光打量着这位西装革履的城里人,有人小声说:“蝈蝈回来了吧?”他矜持地点点头。姐从屋里迎出来。里屋爹躺在床上,脑袋用被褥枕得高高的,身上覆盖着一床毛毯。瘦脱了形的脸,色泽苍白透着青黑,两眼微闭着,嘴大张着,喘着气,已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