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冰之旅 作者:张胜友-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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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高级轿车经过或外国旅游者光临的地方不行。于是,几经迁移,他们不期然地都
来到了这里,最终选中了这一方“风水宝地”——永定门火车站。
这里恐怕算得上是当今中国的一支最大的盲流群落了,据说有数千人之众。他
们日散夜聚,风餐露宿,在水泥地上铺块塑料布、凉席或被单、破麻布片,再将旅
行袋一类不多的杂物枕在脑袋下,便算是有了首都的“临时户口”了。大概人生经
历的风霜雨雪太多,早已随遇而安了,他们大多无悲戚愁苦之神态,似乎也过得颇
信然自得。
我们绕着广场走了几圈,看到——
有的中年盲流夫妇牵着背着抱着三四个年岁参差不等的孩子,凉席边堆着一摞
刚用过的塑料饭盒,还有半盆清水。那只几乎搪瓷脱尽、凹凸不平的破盆子,便像
是他们的“公用卫生间”了;
有几个老年盲流围坐一堆,用茶缸、瓷碗、口杯喝着啤酒,地上摊开的塑料布
上有腊肠、午餐肉、烧鸡、炸油饼等食物。嘴皮上油腻腻的,脸膛上都泛出红光,
一双双脏兮兮的手指分扯起烧鸡来,不见丝毫犹豫,其熟练程度绝不亚于英国伯爵
拿起刀叉享用布有烤牛排、红烧鲥鱼、草莓巧克力蛋糕和陈年醇酒的晚餐;
有人在微弱的路灯光下,点算着一把又一把的公共汽车票,眼珠子凸得几乎要
落下地来,其专注细致也不亚于国家执法人员在清点犯罪分子的赃款和假造的单据;
有一大群人围在一台砖头般大小的收音机旁,收音机里正在播送今晚与明天的
北京地区的天气预报。可以想见,他们想听的不会是人大常委会上的官员任免或伊
朗与伊拉克战争升级的消息,也不会是首届中国艺术节拉开帷幕和整顿全国非法出
版物的新闻,谁当部长、总理,或老外们打得脸歪鼻子青于他们都无关,他们最最
关注的是今天晚上老天爷会不会黑下脸来又刮风又下雨……
此时,我们在盲流群中遇到了一个非常奇特的人物,通过他的娓娓讲述,又带
出一个非常奇特的故事——
他姓李,36岁,是中原某省一个偏僻山村的农民,妻接连生下两个女娃,夫妻
俩决心非生个男孩不可,妻便又怀上了第三胎,为了躲避乡、村计划生育手术队的
检查,举家四口踏上了盲流之路。妻临产前,偷偷跑回到外县娘家住下,菩萨保佑,
总算生下了一个男孩。妻既得儿,已无心继续随李某过盲流生涯,回家又怕挨罚,
在丈母娘的撺掇下,最后索性带着新生儿改嫁给了另一个男人,也没同李某办理什
么离婚手续。李某上门索妻要儿,却被老丈人一顿拳脚赶打出来。这一下李某可惨
了,赔了夫人又丢儿。李某接连到乡里、县里、省里告状,结果都是“研究研究”
之后如泥牛入海无消息。李某咽不下这口气,返村将自家的破屋家什统统贱卖了,
兜里装了一把票子,牵扯上两个小女儿,千里迢迢上京告御状来了。谁知一告五年
多时间过去了,总总共共进北京城103次,光差旅费就花去了二千多元,还不算一次
又一次的扒车逃票;五年间,李某先后被遣送了11次(国务院接待站遣送五次,国
家计划生育委员会信访办遣送六次);每次遣送时都答应解决问题,可人一走,茶
就凉,李某便又上访。李某每次进北京都住在永定门火车站;夏天睡广场、睡大街
人行道,冬天则睡进公共厕所里去。钱早花光了,就领着女儿要饭、要钱,什么颐
和园、故宫、前门、北京站、西直门、建国门、北海公园……哪里人多,就往哪里
要去。残菜剩汤、包子馒头、二分、五分的钢蹦儿、一毛、二毛的零钞,一天下来
也有个块儿八角的,除了买包廉价烟抽抽解倦儿,其余都用来买邮票、信纸、信封
了。这五年多里,李某共发出了三千五百多封信,其中贴足四角钱邮票要回执的双
挂号信就寄了600余封,从县里、地区、省级的党委、政府、人大、政协、计划生育
委员会以及他们的头头脑脑,直至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人大常委会、全国
政协、国家计划生育委员会都逐个寄了个遍,有的没有回音,有的有回执、回函,
加起来快二尺厚了。李某从中拣出一些个衙门大的随身带着,也还真能管事。警察
就盘查过几回,李某把回执、回函一掏,警察就忙不迭挥手:“去去去……”
十点钟,当我们怀着极复杂的感情驱车离去时,广场四周的铁栅栏上,已挂满
了汗衫、毛巾、手帕、裤衩一类的洗涤物,五颜六色,飘飘扬扬,异彩纷呈,有如
联合国总部门前的万国旗。一趟旅客列车又进站了,广场外随即响起一串悦耳动听
的女中音:“住旅馆哟,交通方便,设备齐全,有单间、淋浴、电视、电话,代购
车票……”再加上栅栏里开始响起的一阵阵鼾声,这一切那么矛盾、又那么有机地
组合成了一个非常奇特、促人深长思之的社会景观。
我突然想,连国家法令在这个盲流群落里有时也是无可奈何的;那么,计划生
育的有关条例呢,在这里不更是形同戏言吗!
2 “陆上游击队”轶事
盲流大军目前除尚无能力占据空中领域外,一般分水、陆两翼齐头并进,大江
南北,长城内外,只要是属于中华人民共和国版图上的地盘,他们都不舍千里万里
长途跋涉,安营扎寨,尔后稳稳当当生养出一个又一个的男孩或女孩——我们姑且
称陆路这一翼为“陆上游击队”。
随着改革开放路线带来商品经济大潮的迅猛崛起,木匠、鞋匠、蔑匠、铁匠、
裁缝匠、泥水匠等农村的能工巧匠们纷纷背乡离土涌入城镇,加之城镇的个体经营
业、商品流通业、旅游服务业、建筑业、劳动服务公司等各业勃兴,使之盲流大军
的成分更趋鱼龙混杂,也给予以“超生”为主要目标的盲流人员提供了多种生计手
段和足以回旋的生存环境。据有关部门统计,十年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个体从业
人员年平均增长率高达76。3%,眼下已激增至近700万人,这些腰缠万贯的新“大亨”
们,不少就属于“超生游击队”的骨干力量。
在四季如春百花争艳的昆明市,有一条长达两公里的青年路,一字儿摆开上千
个个体经营的摊点,个体户的孩子们在摊点间三五成群追逐戏耍热闹非凡。据青年
路居委会主任说,这些外来的个体户普遍超生,有的甚至已生至第四胎或第五胎了。
仅就他们管辖范围的半公里多的路段调查,外来个体户超生的就有一百多对。其中
一个来此地经商的湖南妇女,已经生了五个女孩,却公开扬言还准备再生。至于地
处城乡结合部的郊区,外来个体户的居住人数更多,超生现象也更甚。昆明北郊的
小菜园原本只有一百多户人家320口人,却住进外来个体户六百多人。男人进城做生
意挣钱,留在家中的女人,不是怀胎挺肚的,就是拖儿带女的,可谁也管不了,谁
也不想管。
在雄踞中原的济南城,英雄山下散落着星星点点几十处修鞋匠的摊子。时值酷
暑,每一处摊子的破旧凉席上睡着的全是伸胳膊露腿的孩子,少则一个,多则三四
个。大的已有五六岁,小的才只几个月。路过此地的记者金纯龙随意数了数,16个
修鞋摊旁,躺着21个孩子。这些孩子的父母大多来自浙江、江苏和安徽等省农村,
到济南谋生已有三四年之久。接着,一位年轻的妇女边拍打着怀中叼着奶头的男孩
与金记者作了如下精彩的对话——
问:“这孩子是来济南后生的吗?”
答:“这个孩子就是在这儿生下的,这是第三胎,大的丢在老家了。”
问:“你们那儿计划生育抓得紧吗?”
答:“紧着哩!可跑出来他们就没办法儿了。”
问:“罚款吗?”
答:“罚,罚得狠哩,俺不在乎,多吃点苦三两个月也就挣回来了。”
问:“在济南生孩子,没有准生证,医院肯收吗?”
女人嘿嘿一笑,在孩子的背上拍打了两下,答:“医院不管这个,只要交钱就
行。有时为了讨个方便,就多塞点。”
问:“你们那儿跑出来生孩子的有多少?”
女人乐了,答:“多得没法说。反正能跑出来的都跑出来了,谁也不会呆在家
里受罪。”
金记者与另一位弹棉絮个体户(此人的工种与喜剧小品《超生游击队》中黄宏
扮演的角色恰巧相同)的对话也照录如下:
“您有几个孩子?”
“六个,死了俩,还剩四个。”
“都是逃在外头生的吗?”
“不全是。天下大得很,我那儿的土皇帝管不了这么远。”
“您家在哪儿?”
“南方。”
“有男孩吗?”
“有,两个。”
“还想再生吗?”
“能生就生。”
“政府号召计划生育,你们应该响应才对。”
“我少生一个国家就能富起来?我生的孩子是我自己养活,又不是国家养活。”
“不管怎么说,你们应该去做绝育手术,这对你个人也有好处的。”
“结扎?不干,人不是他妈的畜生!我一看到农村那些王八蛋抓女人去结扎,
就恨不得日他祖宗八代。”
“你们生这么多孩子,今后能养活得起吗?上不了学当一辈子文盲……”
“你别说了。我管不得那么多,孩子们长大了让他们自己养活自己。上学不上
学是无所谓的事,你没看现在的大学生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如街头卖烤红薯的老太婆
收入多哩……”
至此,对话已无法继续下去了!
在八面来风人潮鼎沸的海口市。
自从1988年春,党中央、国务院毅然决定海南建省办大特区,长期孤悬海外少
人问津的海南首府海口市,一时身价倍增令国内外人士刮目相待,以图一展雄风的
大学生、研究生、博士生、工程师、科学家、教授、学者、作家、演员、新闻记者、
企业家以及各怀动机的谋职者,如涛赶浪般跨越琼州海峡,再渗人到这个32000平方
公里风光旖旎亟待开发的亚热带“岛国”。然而,又有谁能预料得到,就在延揽四
方人才的轮渡一班又一班靠上海口码头,旅客们肩负手提兴致勃勃步入推土机隆隆
轰鸣、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的海口市区时,一支人数颇为可观囊括各色人等的“超
生游击队”,同时也顺利完成了一次从内陆跨海越洋的战略大转移。在海口,如雨
后春笋般遍地冒出的“工棚”,成了最理想的超生“保护区”。在海南机场营区内,
你会看到一串首尾相接的工棚,这里居住着112户民工,总人数为566人。这批人95
%来自广东、广西、四川、湖南等省区,平均年龄35岁上下,大多数人正处于生育
高峰期,大多数人也正是为着“超生”而来的。
一位来自广东省揭阳县的菜农,今年虽只有35岁,却已是膝下拥有5个孩子的父
亲了,可他的生育之志不减当年,决心在海南再创一番奇迹。
据海南省卫生厅、省人口局的粗略统计:1988年全省超计划生育的婴儿已达近
10万人。
3 “水上游击队”轶事
“水上游击队”系指借助舟楫,以江、河、湖、海等水域为主要活动范围的。
相对而言,“水上游击队”较之“陆上游击队”,在行动上更为机动、灵活、
隐蔽、迅捷,因而也就更加应对自如、游刃有余。
五六十年代,曾因山东籍作家刘知侠所著的长篇小说《铁道游击队》及据此改
编的同名电影,而使得深藏于鲁西南丘陵间的微山湖威名大震。抗日英雄刘洪、王
强、芳林嫂等人在浩渺无垠的湖面上驾飞舟踏细浪,出没于盛开的荷花、茂密的苇
荡及望不及尽头的芨芨草丛中,令前来围剿的日军大部队纵有机动快艇也免不了处
处受制、处处挨打而只能望湖兴叹、一筹莫展——这样的故事在二十多年前的中国
家喻户晓,老少皆知。
也许可称作为历史的悲哀,今日的微山湖,却成了“超生游击队”得天独厚的
“水泊山寨”。生于斯长于斯的渔民们和流入此地的外来户,他们依凭一条船一张
网,日出日没,捕鱼捞虾,小船是他们栖息的家,方圆660平方公里的湖水是他们的
“自由世界”;他们已不再弹起心爱的土琵琶唱那首著名的电影歌曲:“西边的太
阳快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而是对着迷濛水天呼着大嗓门喊:“下雨天,
造人天!”他们都单个作业,各自为战,没有娱乐活动,没有群体观念,连电视也
难得看到,生孩子便成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