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性-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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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受他们的影响,父亲十三岁就参了军,从县大队逐步升级到主力部队,打的是重机枪,到现在手还条件反射呢,然后又到警备一团,保卫毛主席。他们进了北京城,那时候,傅作义的旧部很混乱,破坏军纪的人极多,将我父亲他们插入部队,整顿军纪,整编成六十八军。抗美援朝爆发,父亲所在的军也上去了,而老爷子留了下来,根红苗正年纪又小,组织上挑选他们有意识培养。这些人有两条路,一是学技术,二是学文化,父亲选择了后者。那个时期的人组织观念强,积极上进,而他又勤奋刻苦,从一个无知没文化的庄稼汉,一步步努力,直至到刘伯承统帅的南京军事学院学习,毕业后到装甲兵学院任主任教员,专业是通信无线电,在国内军队中是顶尖的先进技术,这都是听我母亲讲的。我父亲人深沉、内向、厚道,什么事都埋在心里,可什么事都有数。他下边有三个弟弟,天各一方。我母亲是咱老北京人,姥爷家做买卖,姑爷爷有钱,开汽车行的,姥爷既给他开美国大道奇,自己还撑着个小门脸。这可是个冷门,有名有姓,开在米市大街上,叫‘平心增’,这是租赁的行当,谁家有红白喜事,那么多请客的家伙,所以姥爷就提供桌椅板凳,八仙桌、八仙椅子,茶碗茶壶,那可都是全套的。姥爷家住的是一个大庙,里边有小四十户街坊,名副其实的大杂院。我记得小时候到正殿去玩,大半个屋子,堆得跟小山似的全是家具,码得到顶,放到现在值点子。姥爷说,这是‘文革’后期落实政策退回来的,以前老鼻子了,都是姥爷自己置下的产业。那条案、八仙桌,个顶个的漆红色正,漂亮,绿豆盆,套碗餐具,红的红,蓝的蓝,精致的图案,地道。” 兆龙给易军点了棵烟,又对喝了一口,听他接着讲:“解放了,人都进步着呢,五五年我母亲参军,在部队当打字员,组织上一介绍,她和我父亲结婚,到现在相片还留着呢。两人都穿着苏式军装,登着大马靴,呢子军服,大壳帽,腰扎武装带。哥们儿,真不是吹牛×,老两口年轻的时候漂亮,是装甲兵的一位司令员当的介绍和主婚人,整个一个金童玉女。哈哈,喝一口。”
第三章第78节 一大家子的生活
易军与兆龙举杯喝口酒,继续说了下去:“我姥姥家人口多,三个姨三个舅,生活困难呀。听我母亲讲,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姥姥和大舅经常饿昏在马路上,母亲大,排行老二,为了救济家里,经常在部队节衣缩食,省吃减用,换些粮票寄回家里,弄得她老人家浑身浮肿,幸亏那时候部队号召自给自足,开着车到内蒙古那边,开着机枪,扫黄羊吃,回来一分,就寄回姥姥家。母亲是个热心肠,军人出身,快人快语,将很多的爱和帮助给了弟弟妹妹,到今天一直受到姨、舅舅们的尊敬和爱戴。我生下来的时候,部队不允许带亲属,搞运动,生下来的第十七天,父母就将我送到姥姥家抚养。 “那个时候,姥爷、姥姥、姨、姨夫、舅、舅妈,都拿我当宝贝,尤其是姥姥,从我到北京,一直到我高中毕业都是跟姥姥在一起,没离开一天。老人特伟大,不但做这么多人的饭,拉扯我们这一辈的五个孩子,还在一个绣花厂上班,晚上还要拿活儿来,人工绣花,贴补家里。老人解放前都裹着脚,现在放开了,有鸡眼,经常看到她一拐一拐地辛劳,操持着这一大家子的生活。 “老北京过节有讲究,年三十前半个月,姥姥和我大舅事先蒸出一水缸的馒头、花卷、糖三角,而且还要将菜都做出来,冻在沙锅里,说是过节不动刀。姥姥做的菜棒极了,好吃,荠末堆、酱瓜、炖肉、烧茄子,现如今,没人继承,味就是不一样。尤其最好的是‘一锅热’,就是烫饭,那味,现在真是尝不上了,真的。”易军情不自禁地留下眼泪,兆龙很理解地静静感受着他的情感。 “小时候我最不懂事的就是,倚小卖小,总是抢着吃好的,现在想起来真是可笑。可当时为了贴补家里,姥姥和大舅就糊鞋盒子。哥们儿,你知道这加工活利润可低得很,累死累活干一个月,才几十块钱,那硬纸壳,折起来手可疼了,可总得干吧。想起当年姥姥和大舅一下一下的刷糨糊,一个一个地糊,到什么时候我也忘不了,这些全是一天的工作,劳累做饭的艰辛之后又干下的辛苦。小小的我,永远闹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就要受这罪,姥姥、大舅凭什么就要干这么多活儿,尤其是姥姥,拖着伤脚,奔波一天。哥们儿,十几人的饭菜呀,且得干一阵子,还要抚养我们五个小的,姥姥永远是微笑的,到今天,我也忘不掉。那时候,姥姥就有两个念想,一个是我,一个就是钱能不能花到明天。印象中,为了维持家用,姥姥借过院里所有的人家的钱,十几口人的吃喝拉撒,是姥姥在扛着肩膀支撑着。任何人都不知道,在我很小的年纪里,就萌发着一股仇恨,一种抱负,多少次都暗暗发誓,长大后,一定要出人头地,孝敬老人,报答养育之恩,让姥姥吃好的,穿好的,不受累不受罪,这也对我以后走上社会为人处事有很直接的影响。 “我大姨是个幼儿园老师,她是我们家最漂亮的一个,姨夫是个体育老师。老人好玩,尤其是跳舞,那是她的最大的喜好。兆龙,老唱片你知道吗?就是硬胶木的老式唱片,为了保护这些珍贵的娱乐文化,她不惜装病装精神病,将暖壶打碎,赤脚踩在尖利的铁片上和热水上,将抄家的红卫兵吓走,自己也因此得了轻微精神病,还住过安定医院呢。我特喜欢去他们家,跟我们住的大杂院隔两个门,美妙的音乐,欢快的舞步,让我一切都感到新鲜。她家里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小弟弟很早搞体育,练游泳的,家里跟供神仙似的,吃最好的,牛奶巧克力,他的零食,我和大姐姐雪梅都不能动和碰,小弟不常在家,住队训练。雪梅姐是我少时最好的朋友。 “小时候我挺牛的,每天早晨一毛钱的早点钱,那是雷打不动,日子再怎么紧,姥姥都要给我挤出来,一个星期去吃一次上海小吃店三两饭团,或是翠华楼的一套炸焦圈,其他就是雪梅姐所在的春芳小吃店俩油饼一碗糖浆。雪梅姐和她爱人沈哥是一个单位的,一个卖油饼,一个炸油饼,哥们儿我享受最佳待遇,油饼比别人大一倍,糖浆随便喝。他们小组长不在的时候还能免上一次早餐费。外面人多,哥们儿可以坐在里面操作间吃刚炸热乎的。你说也邪性,那个时候,就这么点托雪梅姐的神气沾的小光,哥们儿特自豪,感觉特好,进去的时候都挺着胸,好像比吃早点的人都高了不少,现在想起来,真挺可笑的,那个时候,感觉真挺美好的,虽然穷,但挺找乐的,梅姐给了我很得意的童年少年的回忆。前几天给我来信,小沈哥哥当了副科长,雪梅姐经过自己的艰苦努力,已经当上了律师,我真为他们二人高兴。活得挺不容易的,人家也争气,这背后有多少苦衷,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我母亲只有一年一次的探亲假,每次回来很陌生,吓得我往姥姥怀里扎,但是一身的军装特吸引我,那时候,印象最深的是,也是最高兴的事,父母拉着我去王府井,一大堆小人书属于我,别的就不考虑了,根本就没想过与父母团聚亲热,以致母亲每次走都热泪满面。小,什么不懂,只有他们才有酸甜苦辣的滋味,等他们回到北京,我已经高中毕业了。 “大排行老三的是我大舅,中专毕业分配在首钢当工人,落下个风湿性关节炎。姨舅当中,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打过我,骂过我,为这,姥姥没少跟他急,翻脸。大舅也疼我,每天清晨五点就要挤地铁,坐班车到石景山,任劳任怨帮助姥姥做家务。舅妈在平谷县马坊卫生院,二人经常天各一方,小表弟和我就成了他们房子的造反者。小时候我经常欺负小表弟,虽然打打闹闹,但是现在还挺留恋那时天真无邪的少年时代。男孩子,哪有不淘气的,大舅的叶子烟,哥们儿没少偷着抽,瞎闹,一两口就扔了,劲太大。到今天,老爷子和我的关系特好,也喜欢他跟我犯横,挺有意思的。”易军边回忆边与兆龙对着酒。“排行老四的是二舅,是个演员,去他家的好多人,现在都成了名人,他娶了个河北省的媳妇,舅妈精神,是个美人,姥爷不同意。俩孩子加上她都没有户口,姥爷挤对他们,不说话,二舅住在后院,我老去玩,还时不时偷点好吃的给两个小表弟吃。后来十几年的努力,户口终于上上了,姥爷流泪,破天荒地开了一桌,请他们全家过前边来吃饭,都团圆了,真不容易,挺感人的。哥们儿有个挺自豪的事,二舅最小的儿子,长得跟洋娃娃似的,还自来卷,我经常抱着他,喜欢得不得了,是个人见人爱的漂亮男孩,特自豪地带他出去,在车上谁都要逗逗他,说他长绝了,长大之后还拍电视剧、电影。二舅认识人多,风趣,我们爷儿俩经常逗,特爱跟他在一起,还经常看他演出。你说可笑不可笑,兆龙,我往后台一站,感觉特神圣,好像自己是演员一样。小时候还跟二舅犯过浑,拿菜刀追过二舅,派出所都来人了,要不是二舅担着,就带走了。现在想起来,确实可笑,我和二舅感情特深。你是不是听烦了,没劲是吧?”
第三章第79节 患难兄弟
兆龙赶紧说:“没有,没有,正上瘾呢,快讲,哥们儿没有你这福气,听听真棒,你丫赶紧讲呀。” “行,不烦就行,排老五的是三姨。三姨夫是工程师,有学问,我的功课不会了,就去他们家,也不远,就禄米仓。庆奶奶做春饼那是盖了帽了,现在的春饼差行市呢,都不行。我记得他们家盖小房子,我去当小工,你说我那时候才多大呀,小×孩子,愣是吃了九张春饼,还有夹的肉和菜,整个一个肚歪,吃完,活干不动了,真够现眼的。三姨夫在我眼里就是圣贤,讲话说道理,都一板一眼,让人服气,人还和气,不拿架子,和三姨一样,都是好人。 “老六是小姨,靓得不得了,但她最让全家人惦记,她是护校毕业的,分配到了四川渡口。这可是我们全家的老宝贝疙瘩,年纪轻轻到那么远的地方,又是个女孩子,这事放在谁家放心呀,一年一次探亲,那时候买肉不是要票吗,你还记得吗?两毛钱就不用肉票,我组织了三十多个同学,从东单横扫到北新桥,对所有的副食店大扫荡,一个人两毛,给售货员气的。给小姨买好,拿酱油泡上,带回去,每次走的时候,全家只有我和大舅不哭,剩下都眼泪汪汪的,后来。我母亲将自己部队的一位军人介绍给小姨,小姨也终于调了回来,军队的婚礼那真是没的说,够棒。 “老小的是小舅,是个建筑工人,人又小又瘦,可你就想象不到,他愣是个瓦工,耍起瓦刀来,一天一千多块砖跟玩似的。我姥姥家整整一排房,都是他哥们儿帮着翻新的。小舅和我姥爷一样的脾气,倔得很,他尊兄敬姐,孝敬姥姥姥爷,打过我,可我跟他很亲,拿他当个小爷们儿。舅妈贤惠,对我没得说。我们家惟一的公主易霞,可是个老实巴交的女孩,比我长六岁,打小就疼我,什么都让着我,真有个姐姐样,处处为我着想。人家也有福分,一边参加工作,一边搞对象,都是成功者,尤其是我那个小外甥女,整个一个我姐的翻版,长得一模一样,你说人家怎么就那么命好,也应该命好,这是全家最让人省心的人,姐夫高高大大的,做得一手好饭,人挺俊,我姐是抄上了。 “我姥爷,一个慈祥而又善良的老头,哥们儿有一辆从外国人手中买的小洋车,前面可以蹬,后面可以带人,红色的,北京市找不出第二辆来,走在大街上,绝对招人上眼。可更多的时候姥爷愣嘿喽儿着我,天天带我玩耍,童年时代,多一半是在姥爷的肩膀上过的。哥们儿那时候,真够幸福的,后来姥爷在废品收购站工作,有一辆三轮平板车,我每天骑着,带着姥爷去上班,下班再带姥爷回来,废品站有好多收上来的旧书,给了我很大的帮助,看了不少各种各样的书籍,受益匪浅。可以这么说,自己的启蒙老师就是姥爷废品站的旧书。 “小时候哥们儿就很聪明,五岁的时候,大舅妈带我到大栅栏去玩,不小心走丢,我愣是找到警察,让他们开着摩托车,自己认道找着了家,把我们全家吓坏了。那时候姥姥白天上班,我和姐姐都在学校吃饭,月票和钥匙挂在胸前,左肩书包,右斜饭兜,学校的伙食特差,大师傅是从农村请的土老帽,而老师的食堂是正宗大师傅,而且国家对他们有补助,打饭的时候,我就发现一个问题,我姐给我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