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我爱桃花-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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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 妻 哼，我为什么要借别人的嘴，我自己有嘴。我才不像你呢。借个古人的三尺刀来泄私愤。有种的脱了戏装，你也这样地来杀一次让我看看，哼！真不是看不起你……（手机响，接手机）
张 妻 哎，是吗，还没排完呢，不用了，不用了，回头我自己开车回去，你先睡吧，好，挂了。晚安。
冯 燕 不说了，排戏。
张 妻 等等，还没说透呢。
冯 燕 哎！这，这不是岂有此理了吗？排戏，演戏怎么把自己的事儿都带出来了……英子咱先冷静会儿，静一会儿好不好。
张 妻 这杀人的事我静不下来。我……
冯 燕 别说了，什么都别说，我先把刀放下，咱先把戏说清了再说别的行不行？！（要去放刀）
张 妻 ……你还是先把我杀了吧……
冯 燕 我不杀……
张 妻 ……你杀了我吧……
冯 燕 我不杀！我先不杀呢。咱们都坐会儿，坐会儿想想清楚再说杀不杀的事，行吗？！
＇静下来了。
＇张婴一直睡着，这会儿动了动，躺着说。
张 婴 杀完了吗？（像朗读）
冯 燕 还没呢！
张 婴 今天可杀得更慢了啊，我都睡一觉了，你们还没杀完呢。原本的，杀人就是慢的，那你们杀去吧，回头叫我……（倒下复睡）
＇又是静场。
冯 燕 英子……英子……（下面一段抒情的段落）
张 妻 哥！
冯 燕 我先说清楚了啊，这会儿咱都出了戏啊，不是演戏了，就现在这会儿，就咱俩聊聊，跟戏没关系了。你坐，找个地儿坐下……我去拿夜宵去，咱不急，吃着，说着。（起来去三联柜里拿吃的来）
张 妻 （深情）哥，你……还是那么体贴。
冯 燕 这话你说出来，我知足，体贴一天两天容易，我体贴你三年了，真有点不容易呢。（也有伤感）
张 妻 ……你体贴烦了。
冯 燕 不是烦了，是惯了，体贴惯了，真要有一天没人体贴了，我心里空得慌。
张 妻 别那么说，哥，别那么说，好日子就是好日子，吵归吵，闹归闹，真有一天劳燕分飞各自东西了，那些好日子也变不了……不是说你今天杀了我，昨天的缠绵悱恻就是假的了，不是那样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好日子就是好日子，真正好过了，有一天都不少……哥，你坐下，呀！还有酒呢……
冯 燕 有酒……红，她给带来的……
张 妻 还那么疼你。
冯 燕 别说这话，她要是疼我，她就不该把咱的事拖这么久，早跟我分了手，那是最大的疼我……她恨我，怨我，恼我，舍不得我……可就是不疼我……你想，她能让我带着酒出来，明知道是咱俩在一起排戏，你又好口酒，她不在乎，像是就为的给你预备的。
张 妻 这酒？
冯 燕 自己泡的，喝吧。
张 妻 不说他了，来，咱喝酒，我给你倒上……喝吧，先喝了头一个。然后咱行个令热热闹闹地喝。
冯 燕 排着戏呢，不行令了……就这么喝上两口吧！你喝吧。
张 妻 好，我先喝一个……来吧，行个明月令，不行令不热闹。我发令了……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你接吧。
冯 燕 ……我没心思，你喝吧。
张 妻 那吃一口菜，吃一口菜……别动，我喂你。你吃菜，我喝酒，这酒怎么有股说不上来的味儿？
冯 燕 自己泡的，喝吧。
＇张婴醒了。
张 婴 （边坐起来边说。朗读）哈！听见没有，吧嗒一口菜，滋咂一口酒的这是又喝上了。一点不知道让让人。话说回来了，让我，我也不去，不是生分，看不上眼。刚才还拿着刀，杀来杀去寻死觅活的呢，这会儿又你疼我爱地喝上了。跟几位说，不是一天了，要是一天我就不说这话了，十几天了，戏一排到这儿就杀不下去了，要么好容易杀死又活过来了。您说说这戏可怎么往下排。不为别的，诸位也看出来了吧，有私情呢，我们这位姑奶奶一到了坎节上，人就出了戏了，立时三刻地就从一千多年前回来了。张嘴就说自己的事了，越说还就越说不通了。“凭什么杀我？”是啊，人家问得也对啊，你恩我爱刚还在床上，就因为拿刀拿巾帻会错了意，就动手啊。噌！一刀把人给抹了，怜香惜玉没有也就罢了，这不是摧花折柳吗，也是太无情了。诸位话说到这儿，咱不妨就多说两句，其实最应拿刀动仗，发一千二百个大怒满世界找人杀的，该是我才对。您想想，这三个人中间我是最有道理的啊，杀奸夫也好，宰淫妇也罢，我都占着理呢！对不对，可我不动手，我知道杀人犯法，我不杀人，这会儿我也不跟他们一块喝酒，我还是睡觉。（说完又躺下）
张 婴 你们慢慢喝着啊！我再睡会儿。
张 妻 哥，陪我喝一个。来，来呀。
冯 燕 ……我不想喝了……
张 妻 不想喝了？！……哥，你现在怎么这样了，情也赖，酒也赖，你可真让我不认识你了。你还是个汉子吗？
冯 燕 话说清楚了，酒我是赖过，可情咱没赖过。再说句俗话，不是汉子你干吗总缠着我，天下男人还没死绝呢！
张 妻 天下男人都死绝了，要不也不会排这样的杀女人的破戏！
冯 燕 不杀你，杀谁？总有一个人该杀吧。
张 妻 这会儿该杀谁，你心里明白……（暗指张婴）
冯 燕 我不明白，杀你是戏文上写的，都十几天了，杀不下去，再杀不下去了，这戏就演不成了……哎，总不会让我去把张婴给杀了吧！？那，什么……
＇说完也一惊。想找话遮盖。
张 妻 ……别躲，哥，说出来了就别躲，别装得跟说走了嘴似的。哥，杀张婴你难道没想过吗？
冯 燕 没有！
张 妻 没有？说句戏里的话，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像是你有多么的清白似的，没有？你会没想过？！
冯 燕 ……
张 妻 想过是不是？嗯？是想不起来了还是怕说出来？
我爱桃花我爱桃花（5）
冯 燕 ……你怎么知道我想过？
张 妻 ……前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想想，在西山的一棵桃树下……想起来了吗？午后三时……“正是宁静而慵懒的一刻”。你读着报纸，让我帮你正音……无意间你读到了一则寻人启事……“某男，身高一米八二，眼大额宽，于十日前突然离走，至今未归，有知情者，请告知凤子小姐……凤子又及亲爱的，如果你读到这则消息请速与我联系，我想告诉你，我错了。”你读到这儿突然地就不读了……那一刻，春日的光透过那些粉红的花瓣，打在你梦一般隐现的脸上，我看着你，你从来没有那么专注过，时间在你的身边停止了……就在我看你的时候，许是幻觉，许是片刻的晕眩，突然你一下子就消失了，我急急地伸手去抓，没抓着，抓不到了，你被那些骤然飞起的花瓣裹挟着，转眼不见了。那一刻我的心口剑刺样的疼痛，像桃花落地那样地揪人，那样地无助……我就要喊出来时，你又突然地回来了，清清楚楚就在眼前，那是从来没有过的真实。一瞬间？一万年？刚回来的你有点陌生，有点亲切，有点暧昧，有点羞涩，说不清的复杂和浓烈，像来世今生……就在那一刻，你说了那句话。
冯 燕 我说什么了？
张 妻 你说了一句报纸以外的话。
冯 燕 什么话？
张 妻 你应该记得！
冯 燕 我不记得了！
张 妻 好，我提醒你……你问我，假如这失踪的人是刘欣，你会怎样？！……你问假如我老公刘欣失踪了会怎样。你问话的样子让我吃惊，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你那样自语般地凝着神，你一点都不遮拦地看着我，问我，刘欣失踪了会怎样。我当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我被你的样子惊住了，我几乎是看到了你问话背后刘欣在流血的尸体。好一会儿，我，我问你，无缘无故的刘欣怎么会失踪。刚问出这话，我就后悔了……我先是怕你回答出那个惊人的答案；接着我又期望着……想听到从你嘴里说出来的真话……
冯 燕 我说什么了？
张 妻 你……你什么也没说，你就那么看着我，看着我的脸，你也许看到的是一张惊恐的脸。你的眼神慢慢散了……你悠悠地一笑，转眼间又人模狗样了。在前一刻你脸上分明写着那个凶狠的杀字，而后看到我吃惊的样子，你就逃了……你把演戏时的假笑浮上来了，假笑……哥，承认吧，你在心里不止一次地想到过……你有杀人的念头。
冯 燕 谎话，桃花下的谎话！桃花下编的瞎话。杀人？英子，我，我真服你了，你居然会以神游般的语言来经营一个谎话。你累不累啊你？我能编，你比我更能编，跟你说，刚才我听你说谎都听入迷了……还好，你还有一点点儿尊重事实。
张 妻 事实是你希望刘欣死……
冯 燕 事实是我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希望过……我，跟你说，英子，我有一个要求，编谎话可以，但别在桃花下编。你知道我爱桃花。你编的这个谎言把天下的桃花都给杀灭了！想想吧，谁会在满树的桃花下想到杀人……想想！
张 妻 那时你根本就没在乎桃花，那一刻你失神了，也可以说是凝神……别否认，那时，你想杀人都想得入境了。
冯 燕 我入境了，我入境了？真要是入境了也是别一种感动……你听我说。
张 妻 我不听。
冯 燕 你听着！……那天我意外地读到了一则寻人启事，是在春天寻找恋人，那是什么感觉，那不是春天上的春天吗，那女孩子最后没说多余的话，她没说我爱你，你回来吧。她说的是我错了。那女孩子在春天花开的一刻对着恋人说的三个字是“我错了”，那岂止是动人啊，简直是伤人了。听完这话还有什么话能在桃花下使人感动，桃花下的认错，桃花下的爱意。英子，你说对了，我凝神了……可我想到的不是杀人，我想到的是爱！当时我惟一的惋惜是那三个字不是你说的。我问你了，我问，要是有一天我失踪了，你会……
张 妻 天大的谎言，双倍的谎言。比我的那个神游版更加诗意的欺骗。打住，哥，你问的不是你失踪了我会怎样，哥哥你问的是刘欣而不是你自己。真是很不幸，多浪漫啊，很浪漫的，我爱桃花……春天上的春天……我错了……真的很浪漫。可惜就因为你所问的人不对。那一刻你把一个春天变成了寒冬！哥，在桃花下想到杀人的是你。
冯 燕 我在春天怎么会问你对另一个男人的态度？！我怎么会为别的人来打碎这桃花下的动人之语，英子你别嫁祸于人了。我爱桃花……
张 妻 行了，你爱桃花下的恶念头。
冯 燕 想杀人的是你，你被这则启事启发着，你想好了，杀过人之后，再写一个假的寻人启示。用以遮掩。
张 妻 只有你才会这么想，我要杀了人干吗还要写这样的假广告，来认什么错！
冯 燕 在桃花下我想的是爱，你想的是恨，我要的是巾帻，你给我的是刀（冲口而出，两人又回来了，对视）……就这样！
张 妻 ……就这样。咱们两个有一个说了昧心的话……这是你的结论……
张 婴 哎！还没杀死啊……还在谈啊。
张 妻 ……
张 婴 这就是谈恋爱啊……我看是在谈仇恨么，谈埋怨么，比恨还恨。有什么可谈的。那位说了，谈仇恨是谈恋爱的一部分？谈误解，谈愤慨，谈怨气……都是谈恋爱的一部分？真要到了两个人一句话都不想谈了，没得谈了的时候，反而就不好了。哎，快杀啊，杀死了叫我一声啊，杀不下去也叫我啊，我还想早点回家呢！（坐起来说完，躺下又睡）
张 妻 怎么办？
冯 燕 什么怎么办？
张 妻 张婴怎么办？
冯 燕 有什么不好办的，按剧本演，该怎么办怎么办，我把你杀了，而后是他顶缸，被判个死罪，再后，法场上我再把他给救下来，就这样。
张 妻 说了这么半天，你还没想通吗？这把刀不能杀我！
冯 燕 那杀谁？
张 妻 方才你说过了！
冯 燕 杀张婴？！英子，这十几天来，你不会就是暗示着让我杀……
张 妻 你爱怎么想都成。我问你，可以杀我，为什么不能杀他。
冯 燕 ……（逼急了）好！好，既然你非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