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手-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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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入敌后,当然随时准备牺牲。侦察兵们的敢死决心比突击队还要厉害,但是谁都有亲人牵挂,谁又想年纪轻轻客死异国他乡?
无论如何,一定要活着回来。
他很想再看到那几个人,可是望远镜里什么也搜索不到。刚才他们出现的小高地旁边,是一条山谷,很可能他们潜入进去了。前面是一片沙地浅草滩,再过去就是公路,他们不可能快速通过,变得无影无踪。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潜入进那个小山谷里去了。这很好,但应该在谷口埋设地雷,封锁敌人进入。
在对谷口进行仔细搜索后,他又有发现了,草丛中有一个人弓起的肩背在晃动。谷口是那种灰白的艾蒿类植物,军装的绿色与之不同,就算他不晃动,两种不同的色彩任何不是色盲的人都能很好地识别出来。
他在谷口那里干什么?
如果没有判断错误的话,这人应该是在弄地雷。敌人像小李子大的地雷我们也有,而且草绿色,挂在植物上,很难识别。
通过望远镜搜索过去,他还发现了在谷口处有好几个人。不错,四五个人应都在弄那玩意。
山谷的两边都是峭壁,没有任何植物,而再进去一点就看不到是什么样子了。
那几个人在那里待了约两分钟的样子,全撤离进谷里去后再也看不见人影了。
下面的搜索者们来到了那无名小高地,将之包围起来,有人对山头进行了试探射击。没有任何反应,敌军们合击围拢,登上了高地。从这里斜往山谷不到五十米距离,有几个敌军在无名小高地上东张西望一阵,最后发一声喊,十几个人率先从高地上冲下来,往谷口去。
外面公路上赶来增援的敌军们跑步追上来了,谷口左边的峭壁上也出现了敌军人影,那人显然是在大喊大叫,手往下面谷口一挥动,下面所有的人都争相赶往谷口去。
由小高地上奔下来的人中有一个倒霉蛋踩中了防步兵雷。浓烟升起,人倒下了一大片。威力太大,他踩中的一定不是一颗防步兵雷那么简单。
原来他们踩中了他们自己人埋的诡雷。一颗防步兵雷牵引着一颗威力巨大的反坦克雷,这种搭配,也只有打了几十年仗而又经验老到的敌人才能想得出来。他妈的这下可好,我军没踩着,敌人倒毫不客气,检验了埋藏武器的有效期。
这边岭上的好几人都紧张地注目着那里的动静,向前进的心又被牵引过去了,一动不动,全神贯注地看着那里。峭壁上的那名敌军已经向着谷里开枪,又一名敌军赶了上去,往下扔手榴弹。怎么搞的?都过去那么久了,他们还在手榴弹的可杀伤距离内?
难道进去的侦察员们受阻?抑或是那里是一条死谷,没有路了?不管怎么样,绝不能牺牲在那里面啊,否则烈士都捞不上,只能算个失踪。
要不然,关键时刻,来个向我开炮也可以,与敌同归于尽。只要不做俘虏,就是好样儿的!“他妈的!狗日的敌人将他们堵住了。我看形势不好,他们一定出不来了。我们注意观察,给他们做牺牲的证明。”炮眼先生轻声说。
“不如我们呼唤炮群,对谷口进行压制射击?”向前进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里说,敌人已经要到谷口了。
“恐怕不行,如果可以,他们自己会叫的。再说现在也来不及了。”炮眼先生有点无奈地说。
“情势危急,我主张立刻呼叫炮袭,拯救他们几个出来。也许他们的电台打坏或者丢失了。”向前进放下望远镜,转回头对炮眼先生说。
“不行啊,我们刚才呼叫炮袭已经很冒险了。那是不得已为之,现在不关我们的事,我们不要插手!这边的敌人居高临下,距离我们不到五十米,我不想再冒险。
再说,敌人会侦听并找到我们。我们要在此长时间潜伏,你别忘了。你说的不行,不行!”炮眼先生说得很坚决。
“你这算什么?见死不救!”向前进有些恼怒。
炮眼先生为难之极,见向前进的那种恼怒表情,心里软了,只得无可奈何地说道:“我们这样动不动就打开电台是要倒霉的!要救也可以,可是我怕误伤到他们!要救他们,只能是落几颗,而且不能落进山谷里去,他们最好能多撑几分钟。
等等,你们听,什么声音?我们不用开电台了!”
炮眼先生眉开眼笑,咬紧嘴唇,使劲地点了几下头。
大家都听到了,那是两颗肥硕的130毫米加农炮炮弹从上空呼啸着飞过的声音。两颗炮弹在晴空下啸叫着划破空气的阻挠,直奔向河谷岸边去,瞬间落在了那个山谷口。
130毫米加农炮是一种有效射程在30公里以上的远程火炮,全号装药,光是弹丸就重达40多公斤,杀伤力很大。
一上手就是两颗,这是炮兵的新打法,基准采用两发齐射,以提高射击精度和压制力。因为要杀伤地面有生力量,所以采用的是瞬发引信,炮弹落地即爆。只听爆炸的声音传来,连高地这里的绝岭上都感觉得到震抖。
向前进身边传来炮眼先生低低的兴奋的声音:“首发命中目标!首发命中目标!”紧接着是一阵急速射,一部分炮弹落在谷口的山头上,整个谷口全被浓烟遮住。敌人的公路也被炸毁。
以山谷为中心,炮弹接着四处散落,直炸得百米内浓烟滚滚,山头上像是着了火。炮袭持续了五六分钟。
炮兵们出手真是大方!可能平日里没什么事干,逮着机会还不打个饱?
支援炮击停止了,浓烟也散尽,向前进紧紧地盯着谷口那里,始终都没有看到有人出来。“该不会是误伤了吧?”他身边的炮眼先生着急了,骂起来道。
向前进笑。
他的笑,黎国石心领神会,也不做声。
“你们倒是说说看,他们会不会全光荣在里面了?”炮眼先生其实并非见死不救之人,现在向前进明白了。
“放心吧,他们应该是步兵的侦察员。攀崖走壁,那是绝活。”
“果真?那就好!他妈的,我急得出汗,更热!”
望远镜里河谷边的草开始翻动起来,一浪一浪的,像是水波。
前方好不容易起风了,而此时天却黑下来,乌云笼罩上山头。不容人准备,老天突然降下大雨。
这雨来得就像是刚才那阵炮袭那般快,说到就到。雨帘从河谷下游铺盖上来,转瞬间伴以电闪雷鸣,巨大的雷声和耀眼的闪电让人害怕。大家都没来得及穿上雨衣,被淋了个透湿。因为太热的关系,大家也都不愿意穿上雨衣。任雨淋湿,反而觉得好受多了。
舒服!爽快!
所有人趴在地上,尽情享受着消除这炎热的暴雨。没有人不觉得这雨来得及时,来得让人舒爽。
但是到晚上时,他们会受罪。晚上是怎样的冷呢?山头的风吹个不停,冷得人浑身直打哆嗦。现在淋湿了,衣服干不了,晚上的话,夜宿在外边……
受罪就受罪,那毕竟是晚上的事情了。现在要紧的是凉快一下。
还有趁机赶快喝水,并用雨衣接好水灌满水壶。
啪哒啪哒,大雨倾盆,下得相当猛烈。大家除了手脚有一定幅度的动作,身子始终紧紧地趴着在地上,任凭风吹雨打。狂风摇动着岭上的树枝草叶,不时将藏身其中的人暴露出来。
要是两边的高地上有敌军在监控这里,那可就露馅儿了。晚上要么转移,要么挖掩蔽工事。
大雨在电闪雷鸣中足足下了一个多钟头。风停住后,雨点小了下来。岭上没有一处干爽的地方了,所有人的身上也没有了一点干的地方。乌云散去,太阳重新出来,挂在偏西方的高空中。
岭上的地表积水还在往低处流动,向前进转头分别看到炮观员和黎国石都已经成了落汤鸡,尤其炮观员的头发老长,分成几绺,贴在额头上,样子很滑稽。他忍不住想要笑,看到炮眼先生也在看着他,他轻轻地用手抹了把脸上雨水,对他点点头。刚才在雨中,向前进看着下游河谷里面的河水慢慢涨起来,变得有点混浊。被炮袭过后的山头流下的泥水特别黄浊,全流入到河里,青绿的河水变得有点绿豆的颜色。太阳的光失去了刚才的毒辣,现在很温和,想要它再来一点劲道,恐怕已不可能。毕竟日暮西山,傍晚就要来临。
风吹起来,大家都感觉到有点冷。
向前进看看四周,侧耳谛听着两边山头的敌人动静,什么都没有。前面的河谷,依然是一片青绿,如果没有经历过刚才的两次炮袭,没有人不认为这是个美丽的地方。太阳越来越往西方沉下去,又是那种乌黑的云,不过一团团的,镶着金边,分外增添了一种雄奇而凄凉的黄昏之美。
这就是丛林,是山地丛林的独有之美。
一片树叶上还闪耀着一颗圆亮饱满的雨露,挂在向前进前面不远的地方,悬空着。也许一阵风来,它就会掉下去。向前进看着它,变得有点儿呆呆的,心里想。
那片叶尖上雨露珠子里有一种格外的清亮,没有烟尘,没有血污,仿佛是人世间最圣洁的东西。雨珠里透着夕阳的光芒,在它夺目透明的闪亮中,又有了一种奇幻之美。向前进一直呆呆地看着。此刻前线无战事,应该说是前线的今次黄昏无战事。
他看得很专注,脸上有一种雕塑般的执著。
这是战地上难得的沉寂,在这种沉寂中,能这样投入地欣赏一种自然之美更是难得。他是那般的认真,完全忘记了身在何时何地。他趴在岭上,仰起头,像一个好奇的孩童,雕塑般苍白的脸上渐渐又有了一种专注而神往的迷惑。
到底那是什么东西?
炮眼先生和黎国石都被他吸引,两人都将目光往他的目光凝聚处望去。
那只不过是一颗雨露珠子,极其普通的山地丛林中的雨后常见之物。但这一刻,这颗雨露珠子却为什么能带给他如此大的吸引力?两人看了一下,不忍心打扰到他,都没说什么,于是各自继续进行目标方向的观察。
这一种神往与专注,是他这一生从未有过的。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这样被一种简单的东西所牵引,很可能只是他在战地里寻找着他的心灵深处未曾遗失的东西,现在有了寄托。
雨露珠子,他喜欢这样晶莹剔透的东西。
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浓雾的黄昏,湿度很大,光线不好,一个人从坑道里冲出来……炮弹在爆炸,闪光明灭,硝烟弥漫……没有一个人,浓雾与硝烟的混合体中,他只看到战壕边沿未曾燃烧过的草上凝结着的圆润晶莹的露珠……
那是怎样的一种美啊,战地中的一种令他感觉到凄凉悲壮的东西……
而此时,如雷声似的爆炸声音早已经随着黄昏傍晚的降临远走到了天国,再也不能带给人震撼,河谷上空的滚滚硝烟也经暴雨洗刷,不再变为灰尘颗粒,弥散在空中。黄昏的山峦连绵,西天边雄奇的乌云越堆越厚重,云峰相连,突兀挺立。夕阳的余光在云层堆边异常灿烂,昭示着一种战后慷慨的悲壮。
现在他就是在透过那一滴雨露看那种慷慨,从那之中他看到自己的十八岁的年龄,十八岁的豪壮。
不错,十八岁了,他已经十八岁了。十八岁,在生死丛林中,峡谷沟地里,那是个怎样的一个年龄?
在十八岁的生日之前,他离开家乡,踏上征程,来到这山地丛林,肩负国家使命,迎着弹雨,冲过硝烟,一次次走进死亡预设的陷阱,又一次次神勇地逃离死神的大手钳制。在一次次与敌的生死较量过程当中,他得到了什么,又遗失了什么?
这是个令人费神的问题。
也许他什么也没遗失,生命还是他自己的,手脚健全,豪气和英勇,赤诚和热血,都没有遗失。但他的人生在第一次拿起武器消灭敌人的时候,就已经不再是属于他自己的了。他属于谁?而他的年轻还带着稚气的脸上所不能掩盖的内心的成熟谁又能明白?
现在,他的嘴唇像是干涸的鱼,张着不动了。他那样出神地看着,只不知他渴望什么?又在寻找什么?
风吹起来,岭上尤其冷。
闪亮划过,无声地划过。
那不是闪电,那是他眼前的那令他神往的雨珠。
似乎太脆弱了!美,尤其自然之美,总是容易消失的。就像人的生命,那些健康勇武的牺牲掉的战友们,在十八九岁的年龄,在前线的枪林弹雨中,是那般的不经射杀。那一颗露珠终于在叶片的震颤中随风而逝,掉落下去,瞬间消失,看不见了。向前进因看得出神,随着那坠落的珠子,他的眼里有了一种对生命的留恋之光。
他似乎感到惋惜。那晶莹剔透的雨珠是坠落了,但他看到了此时虽然是在黄昏,岭上的灌木丛树叶在经受了风吹雨打过后却变得有了一种与这个季节不相符合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