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4-你走神儿不如我走神儿-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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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传统科普一见钟情?
上大一时,大学中文系课时最多、延续时间最长的古典文学课老师突然生病来不了。其时正好要学“诗经”。谁也没想到,前来“救场”的,竟是其时在外国文学系任教授的杨敏茹老师。尽管后来我们才知道杨教授不仅家学渊源,本人系著名翻译家杨宪益先生的胞妹,国学家底深厚,但最初,“外国文学系”这个跨专业标签,确实让大家满腹狐疑。后来发生的事情与我们的疑惑完全相反。整个中文系同学得到的不是敷衍,而是惊喜。
实事求是地说,杨先生在训诂或考证的辎铢必较上、在逐行逐句的串译和宣讲上未必一定比中文系老师更确切更周到更严密,但以趣味而论,杨版“诗经”讲给我们留下了永远的印象。她以自己的博闻强记、学贯中西乃至一腔丰沛情感、人生阅历,将一本薄薄的“诗经”宣讲成了一个永远令人神往的瑰宝。几十年过去了,尽管同学中少有以“诗经”研究为业者,但同学聚会,话题千缠百绕,总会绕回“在水一方”……从那时起我开始知道,一个不及格的老师其实也是罪孽深重。而其罪中之罪即“消灭乐趣”。而事实上无论在课堂教学实施,还是课外读物编纂,常被一些作家、科学家、出版者忽视的,恰恰正是“有趣”。与作家、科学家极端重视个人资源的有效开发乃至于作品题材的政治正确相反,“有趣”或“趣味”一直不在我们的作家或科学家重点关注视野之内。
久而久之,“好玩”或“有趣”也不再成为评价一部作品的关键标准,客气地说,它最多也只是一个相当弹性或软性的标准。这样,不仅很多所谓“科普读物”事实上与“教科书”腔调、体例、思维模式相差无几,而此类与“教科书”同质化相当严重的“课外读物”也便难于引起读者的兴趣。这实在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一方面,莘莘学子无法在诸如趣味横生的语境中真切地了解科学史、文明史、进化史,另一方面,那种以刻板为严谨、以枯燥为权威、以无趣为整饬的“科普”作品本身亦无力传达科学本身曲折、丰润、灿烂的过去乃至现在。我从来以为,科学乃万美之美。其有趣与博大,至少一样重要。我们这里太多的文学青年、文学中年乃至于文学老年甚至终生不知的是,文学之美事实上远在科学之下。我一向的见解是,至少那些末流文学家其实也不过科学家的“小时工”而已。与万美之美的科学比,文学只是一道狭小偏门。
上个世纪80年代,我曾读过一本科学出版社出版的名叫《科学研究的艺术》的小册子。书中所列,均为各路科学大家在科学研究、科学发现中的诸多有趣故事。而“可怕的科学”丛书在将百科知识趣味化、幽默化过程中所采取的策略之一即“讲故事”。以我之见,当一个作品的文本样式选择“叙事体”而非“抒情体”时,它已提前获取所谓“滥情免疫”。与“老老实实讲故事”相比,那种虚幻的咏叹、空阔的抒情从来可疑。诸如“拥抱科学春天”之类的滥情事实上多有借文学霓裳掩蔽内在虚空的意味。而“可怕的科学”的另外一个叙事策略即大量的小实验——那种可以让少年读者有惊无险亲身体验科学常识的实验。而实验,不仅是科学发现与科学研究的家常饭,更是科学研究无穷之美的源泉。在该丛书中有一本叫《改变世界的科学实验》。该书中有个有关“温度”的小实验。实验要求读者先准备两只器皿,并分别盛满热水与凉水。实验步骤为,先将双手分别放入冷热两只器皿,45秒后,再将两手同时放入盛满热水的器皿,这时,实验者会发现,那只在凉水中浸泡过的手感温度竟然高于一直在热水中浸泡的那只手的手感温度……
在我看来,这个实验以及“手感温度”并非“事实温度”的结论,其实亦含哲学意味:我向来看重的所谓“乐趣”即如“手感温度”,它甚至足以击中一个人一生的快乐与成就,而那一切与那类空阔无边的滥情毫不相关。
第四部分 《乔伊斯与娜拉》第37节 《进进出出》
宁财神《进进出出》
上海三联书店
春天来了,我却什么也看不见
“互联网”与“好莱坞”在“虚拟”及“虚张声势”上确有不少相似之处——不同的是,网络的“市场业绩”至少到目前尚无法与好莱坞相提并论——尽管他们采用的语词不同——在好莱坞叫作“票房”的“专制”在互联网被称为“点击率”,但前者是毒药、是锦囊,而后者还仅仅是个托钵。
巧的是,有笑话讥讽互联网,也用到“乞丐”意象——某乞丐沿街行乞,尽管他胸前纸牌牌上“痛陈血泪家史”字迹已斑驳模糊”,可一天下来一分钱也没有要到。某日,某“海归”
路遇乞丐,一时兴起,随手在乞丐胸前的牌子上加上了“”后缀,此后乞丐收入大变——他身上所有的口袋里都装满了钱……
这个笑话与实际情形相去甚远。或许,它不过是一些好事之徒有意为之,以此反讽、嘲笑、揶揄网络虚妄?
当然,更没准儿的,是热火朝天的“互联网文学”。网络作家安妮宝贝认为,网络写作近似于水中写作。其优其劣尽在于此——至少到目前为止,那种通了电、上了线、连了网、但却无根的写作仍须凭借印刷术——去出版社,去印刷厂,去照排车间,制作成一个纸制产品,并最终呈现给一个实实在在的阅读者:《进进出出/在网络、情与爱之间》一书的出版背景即在于此。它对本书作者宁财神、安妮宝贝、李寻欢、刑育森、挪威森林们的意义已远远超越了对于一个普通读者的意义:对于一个不上网的读者而言,你很难用哪怕最网络化的“平面设计”呈现网络话语飞扬流淌的特质,而对哪怕一个菜鸟网虫而言,他又为何要花费十数元或数十元将一本从网络平移下来的小说或者散文放回自己的书架?
编者特别选择安妮宝贝写过的一句名言放置于本书内容页醒目位置:“柏拉图不过是一场豪华的自慰”——相对于网络写作向平面写作或许短暂的“妥协”而言,安妮所言其实是一个寓言?
宁肯《蒙面之城》
作家出版社
马格与丁丁很像。他怀疑一切
本书面世后,声势凶猛。该小说在网上连载后广为传播,后在专业杂志连载,成为不多见的“地面”对“网上”、“传统”对“时尚”的热情呼应。
本书从内容到体裁都难于概括。它带有所谓成长小说、悬疑小说、爱情小说、教育小说等多重“身影”,而它的内容则以对社会边缘人群心态、行为描画见长。如此杂糅文本、斑驳诉求,使其全无专业作家工整、严谨的保守性。不同层面的读者,都能在书中找到激动或沮丧。
小说主人公马格是个学生。他迷恋柯南道尔,迷恋大侦探波罗。他对家长、老师、社会以及周遭一切,满腹狐疑深存疑虑……如此性格寓言化地将一个另类知识者的精神求索与精神郁闷勾勒放大,真切坦直。我常常以小人之心去猜测作者与笔下人物的关系。作者本人与马格之间究竟更倾向于等于、大于还是小于,没想好。
欧阳江河《站在虚构这边》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商业和文学一样需要虚构
作者以诗人的身分写诗论很正常。但出版这样的诗论,则几乎不怀任何商业期待。我不熟悉诗人欧阳。解释购买、阅读冲动,我想多半是书名中“虚构”二字在发生作用。对我而言,“虚构”从来就是生活大事。需要解释的是,一个如我者的“虚构”与一个少年的“虚构”已有本质不同:前者又称“自欺”,后者可称“畅想”……两回事儿。
我知道,“虚构”因“写实”而存在。正如“现实”因“幻想”而存在。我对现实的意见仅仅是,它实在过于“实在”——举凡人、事、物,一旦一概世故、实惠为上,也便失去性灵的轻盈游荡。我知道我是在借题发挥。可借题发挥没什么不好。太多时候,从商业到政治从街边摊到卫星台,哪类商业推广中少得了虚构?
书中最怪异的一篇文章名为《深度时间:通过倒置的望远镜》。文末,作者说:“也许并不是难以看见,而是拒绝看见。通过倒置的望远镜,我们究竟能看倒些什么?荷马瞎了,弥尔顿瞎了,博尔赫斯也瞎了。三个瞎了的诗人各自代表一种黑暗,荷马代表历史和英雄的黑暗,弥尔顿代表原罪的黑暗,博尔赫斯代表知识和想象的黑暗。三种黑暗加在一起就是时间的全部光亮……”这文字简单,也不简单。简单在字面上,不简单在于:它为不同的接收者提供出不同的虚构指向。
在另一段文字中,作者又说:“十年前我曾阅读过尤斯库的剧本《椅子》,还记得其主要情节:一位老人准备向世人宣布终其一生所发现的真理,搬来许多椅子等待来客,并把它的真理告诉了一个代言人,然后携妻投海,但那位老人所发现的真理注定要归于时间的沉寂,因为他的代言人是个哑巴。”——这段文字让我不忍久想。也许,只有“归于时间的沉寂”才是一种更大的幸运?
欧阳应霁《设计私生活》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一个人感觉合适的鞋会夹痛另一个人的脚
第一次读欧阳应霁四格漫画书《我的天》时,对他留有三个印象:叛逆者、哲学家、暴走族。这三个印象来自《我的天》中无数抽象、庸常故事,无数真切伤感以及面对水泥丛林时的无数复杂感受。在《我的天》中,有一组名为“别人”的四格故事。五年过去,那个故事的画面我全忘了,可其文字仍旧喜欢:1/早上起来又穿上了别人的鞋;2/总是打上了别人的领带就上班了;3/办公室里总是接了别人要接的电话;4/下班后拿了别人的锁钥回到别人的家……
三个印象中,“叛逆者”所谓,其实是“无奈感”的一个勉强说法;“哲学家”所谓,其实是说作者属于较少看见的那种“城市哲学”的潜心者;而所谓“暴走”,则是就其心态而非形体所谓——于是,新世纪再次读到他的《回家真好》、《设计私生活》诸书,私下依旧希望印证那三个粗疏印象:此刻,那颗不安分的心已走到多远?
粗疏地看,《回家真好》与《设计私生活》两书既风马牛不相及,又互为照应沆瀣一气。我的意思是说,无论“回家真好”中对各路家居设计爱好者的“独家专访”,还是“设计私生活”中对一己五花八门乱七八糟时尚用品、藏品的“展览性回忆”,其实都在将无数向来隐匿的“私”公然放到光线强烈的大众视野中展示……这好吗?或者,这不好吗?
《回家真好》中收入欧阳对十八个朋友家居场景的“实况直播”。其中香港六家,台北六家,北京、上海各三家。这是一些绝少被正式提及的私密性场景:从客厅,到卧室,从门厅,到过道,从卫生间墙壁上剥落的斑驳油漆,到厨房案几上夕阳西下时四处弥散的橘色光影——作者甚至不厌其烦地为十八处居所手绘出清晰工整的平面图……于是,阅读本书与亲临其境走进了十八个私人空间已无区别。那十八个私人空间当然不直接就是灵魂、心情、躯体或目光,但正是它们承载那一切。相对更大的隐私,这里的一切还只是起步,它正考验读者更忙碌更嚣张更大胆的想像。
《设计私生活》中所公然“展览”的,则是作者本人身上身下腕上足下家居行走诸多劳什子:球鞋、洗得发白带帆布袋的老式军用水壶、腕表、刚刚开启的铁听乳胶漆、信笺、堆满整整一个箱底的机票票根儿、铁皮玩具、淡粉色的折叠纸灯笼、剪报、已经用坏了五个的第六只德国百灵牌闹钟、绒布玩偶、四角卷边儿的旅游指南小册子以及不锈钢茶匙、纸质四角带金属包角储物盒、已购买十余年可仍没舍得上身的哮天犬红色T恤等……对此,我的感觉是,当这一切物质的细节被“全家福”般聚拢到一起后,城市的肌理以及它们与我们性情、心情的百般纠缠便开始清晰呈现。否则,什么是日子?什么是心情?什么是城市和它瞬息万变既便捷也冷酷既细腻也粗犷的面孔?
至此,我再次想到欧阳在《我的天》中讲过的那个主题为“别人”的四格故事——我想说,其实,数年过后,欧阳应霁以这样两本“私”到极端的图书,已将过去自己频生“地狱”之慨的“别人”充实为一个又一个无比细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