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上心头--琼瑶-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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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人仰没有疏忽采薇的表情,他深切的看了她一眼,就揽著迎蓝,走到客厅外的阳台 上,这儿可以看到整个花园,可以闻到月季和桂花的飘香。“迎蓝,”人仰开门见山,很 诚恳,很真切的说:“你和采薇很早就认识了,是吗?”
“是的,是和——黎之伟差不多同时。”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出现在达远?”他忽然转换了话题。“我和采薇结婚后,我就主 管了茂远公司,茂远和达远的营业性质不同,也做进出口,是药品的进出口,我们拥有几 个大药厂的经销权。茂远在表面上和达远是两个机构,事实上是……”“我懂了。”迎蓝 接口:“又一个外围公司。”
“是的,我不去达远,主要是避开黎之伟。”
“你认为,黎之伟会笨到不知道你在茂远,而只知道你在达远吗?”“不。黎之伟不 是要找我一个人的麻烦,他要找整个萧家的麻烦,所以,他连你都找上去。”
迎蓝沉思不语。“你知道,采薇最近平静多了,”他又继续说:“我想我该谢谢你。 ”“为什么?”“因为你常和黎之伟在一起,因为黎之伟又变好了,也因为你开导了采薇 。迎蓝,你知道什么叫爱情?”
迎蓝愣了愣,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人仰看著她,摇摇头。
“爱情不难在别离,怀念常常会美化爱情。最难的爱情,是天天相见,所以我说:时 时相见,刻刻不厌。这是人类最困难的一件事,人天性里有喜新厌旧的本能,还有种‘得 不到的永远是好的’那种向往性。对男人,有些大男人主义,主张爱要爱得潇洒,分也分 得潇洒。实在,爱情是无法潇洒的一件事,你真能做到潇洒,你就根本不是爱!”
迎蓝凝视他,有些心折。
“你一定爱极了采薇!”她感叹的。
“不爱她,不会对她用那些多心机。不过,说实话,”他微笑了一下,笑容相当动人 。“我追她还没有阿奇追你来得苦!或者,我们兄弟注定要在爱情中受苦!”
她脸上发热,把目光调到花园的草丛里去,那儿,有对萤火虫在上下追逐,忽隐忽现 。
“我主要找你谈谈,是要问你一句话,我一度以为黎之伟的转变,是因为得到了你, 现在,阿奇回来了,你又回到阿奇身边,你认为黎之伟能忍受吗?”
迎蓝怔了怔,忽然抬头看人仰。
“你希望我怎样?是选择黎之伟,让你们夫妇平安,还是选择阿奇,让萧家仍然罩在 黎之伟的阴影底下?”
“你的心选择什么?”他问。
“你的心选择什么?”她反问。
“我希望你选择阿奇!”他深深看她。“但是,必须警告你小心黎之伟,这是第二度 姓黎的败给姓萧的!”
她睁大眼睛,瞪视人仰。知道他并不了解,黎之伟可能另有所爱,沉默片刻,她才说 :
“黎之伟可能早就想通了,他也可能另有女朋友了!”
“我知道你的想法,”人仰点点头。“别忘了,人类有追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的本能 。人类又生来有种自怜和自虐的本能。黎之伟二者兼具。他是很危险的。迎蓝,”他语重 心长。“小心一点,不要任何事情都打如意算盘,很多事是你想像不到的,我有种直觉— —故事并没有完。”
迎蓝被他说得有些心慌,她仔细寻思,昨夜阿奇回来,今晚她就留在萧家晚餐,她也 故意把公寓让给韶青和黎之伟,他们不知道谈得怎样?但是,截至她来萧家止,黎之伟并 不知道阿奇回来。而昨天,自己跟黎之伟分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黎之伟,你有没有 一点爱我?你要不要我?”
她不安的用手敲著栏杆,眉头轻蹙起来了。
“喂喂,人仰!”阿奇拉开落地窗,忍耐不住的跳了出来,没头没尾的乱嚷:“你在 诱拐迎蓝吗?谈了这么久,太过份了!迎蓝,别理他了,大家菜都摆好了,等你们去吃晚 餐呢!”他拍了拍人仰的肩。“把她还给我好不好?”
人仰笑了。阿奇也笑了。迎蓝在他们的笑容里,很感动的发现一件事:他们兄弟两个 ,实在手足情深!她很难在别的家庭里,发现这样亲爱的兄弟,尤其是富有的家庭,多的 是兄弟拆墙,争权争势的故事。
她跟著阿奇兄弟走进餐厅。采薇怀疑的、微笑的看看迎蓝:“人仰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她故意的,明知故问。
“是啊!”迎蓝说,张大了眼睛:“把你骂得天翻地覆,一塌又糊涂!”“迎蓝!” 人仰笑著对她拱拱手,满脸的书卷味儿。“你爱开玩笑,我们这个实心眼的采薇,是什么 事都认真的呢!”
“怎么?”迎蓝故意挑起眉毛,认真的说:“你刚刚不是告诉我,和采薇是‘时时相 见,刻刻相厌’吗?”
“咳!”人仰咳了一声嗽,尴尬的看迎蓝:“你是真听错了呢?还是故意开玩笑?” “噢!”迎蓝拍拍脑袋,恍然大悟的。“我说错了一个字。他说的是‘时时相见,刻刻不 厌。’我看他有点傻气,采薇,你怎么会嫁他呵?他真有点傻气,是不是?他每天上班不 知怎么上的?应该再加两句话:‘分分别离,秒秒思念!’哇!”她笑著转向阿奇,小声 说:“我是不是还有点文学天才?”
“你——”阿奇盯著她,又笑又爱又宠又怜:“你是个古怪小精灵,很会翻江倒海的 !”
“我已经领教了!”人仰说,抬头对父母。“爸、妈,你们当心,她是够厉害的了。 ”
“我早就领教了!”萧彬笑著嚷:“上班第一天,就跟我抬杠抬个没完,气得我差点 把她解聘!”
“你怎么不把她解聘啊?”阿奇埋怨的喊:“如果你不用她当秘书,我也不会吃那么 多苦头了!”
“也应该有个人让你吃吃苦!”萧太太对阿奇点点头,“免得一天到晚,眼高于顶, 对每个女孩都三分钟热度……”
“咳咳咳!”阿奇真咳嗽。
萧太太没会过意来,转向迎蓝:
“迎蓝,你不知道,这小子有过多少女朋友……”
“咳咳!”阿奇再咳,端了一碗汤直送到母亲嘴边去。“妈!你喝口汤!妈,你要不 要吃鲍鱼?唔,有你最爱吃的螃蟹,妈,我给你剥螃蟹。你要钳子,还是要黄?啊呀,这 只螃蟹好肥,你看!妈……”全桌子的人都在笑,阿娟也在一边掩著嘴笑。迎蓝肚子里在 笑,脸上却一股认真样,直望著萧太太。
萧太太推开了阿奇的手,自顾自的说下去:
“这小子自命不凡,给那些女朋友取了一大堆外号,这个是斗鸡眼,那个的下巴可以 当汤匙,这个眉毛太粗,那个声音太细,还有位朱小姐,长得真够漂亮,简直没地方可挑 ,他却嫌人家姓不好。”“姓不好?”迎蓝问,兴趣真的来了。
“他说,如果结了婚,就变成萧朱联婚,听起来像小猪联婚!”迎蓝差点喷饭,全桌 都笑成了一团。迎蓝用手指指萧人仰,再指指祝采薇,笑得不过气来。采薇眼珠一翻,这 才会过意来,她又笑又噘嘴,瞅著阿奇说:
“好哇!你在背后损我们,当心,你那些粉红色事件,我也不帮你保密了……”阿奇 立刻对采薇打躬作揖:
“采薇,采薇,不,嫂嫂大人,你就饶了我吧!”
“阿奇,”人仰用手托著下巴,一股沉思状:“我记得你对那个崔崔……崔什么的女 歌星……”
阿奇跳起来,也不顾什么餐桌礼貌了,他跑到人仰身后,一把就蒙住了他的嘴,大声 说:
“人家才从国外回来,你们是不是存心要把我再逼走啊?”
“好了好了!”萧太太慌忙说,掩不住那“爱子心切”的情怀。“咱们不开他玩笑了 !在迎蓝面前,好歹给他留点面子吧!来,阿奇,”她打圆场:“你给我剥了半天的螃蟹 钳子呢?”
“他呀!”采薇细声细气的说:“剥完了壳,就一不小心把钳子放到迎蓝碗里去啦! 迎蓝听得出神,就一不小心把钳子给吃下肚子里去啦!”这一下,满桌哄然,迎蓝的脸孔 涨红了,瞅著采薇,这才发现,她也有这么活泼和调皮的时候。阿奇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他立刻摆脱了这一层尴尬,反而大笑特笑起来,萧太太惊奇的望著他,说:
“你笑什么?”“笑我自己哇!”阿奇嚷著。转头面对迎蓝,正色说:“我一生不侍 候女孩子,只有女孩子侍候我,现在我完蛋了!会被他们说一辈子,笑一辈子,你信吗? 等我们老到八十岁,我妈还会对我们的曾孙子说:阿怪啊……”
“什么?”萧太太问:“阿什么?”
“我叫阿奇,我曾孙子叫阿怪。”阿奇一本正经的,又继续说:“我妈会说:‘阿怪 呀,你知不知道你曾爷爷当初给我剥螃蟹钳的故事呀……’就这样,这故事会一代传一代 ,将来几百几千年后,萧家的列子列孙,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他们有一个叫阿奇的老 祖宗,把要孝敬给老老祖宗的螃蟹钳子,孝敬给了他那未进门的萧门夏氏太夫人!”
全桌的人被他说得脑筋都转不过来,等到转过来,就又都忍不住笑得天翻地覆。连阿 娟也笑,厨房里的张嫂,也伸个头出来笑,花园里的纺织娘也笑,肯氏南洋杉和海棠、月 季统统都笑了。
夜色也在笑,昨夜的风雨早成过去,月色明媚如水,流动在树梢花影中。迎蓝环室四 顾,早忘了这是“萧”家,忘了这是“豪门”,只看到有种名叫“幸福”的气氛,正慢慢 的扩散开来,扩散开来,扩散开来,直至充塞在房间的每个空隙里。
12
就在萧家被幸福和笑声充满的时候,韶青和黎之伟也正在吃晚餐,韶青一手做的菜, 小公寓里有灯有酒,窗外有云有月。一样的夜色,一样的空气,只是,情况与气氛却和萧 家大大不同。黎之伟进门时,情绪就不太好,坐在沙发里,他说:
“我今天采访了一个新闻,有个女人放火烧死了四个儿女,再卧轨自杀了。”韶青一 怔。“为什么?”“因为她丈夫移情别恋,离家出走。其实,这也不值得杀孩子呀!”他 摇摇头:“你没看到火场,一片凄凉!”
“别说!”韶青慌忙阻止:“也别形容,否则,我做了半天的菜都白做了。”黎之伟 正眼看她。“你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
她深刻的凝视他。“是吗?”“是的,”他诚心诚意的说:“能够拥有你的男人,会 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她的心脏猛的一跳,几乎冲口而出:你要当这幸福的男人吗? 但是,黎之伟四面张望,问:
“迎蓝呢?”韶青深呼吸,走近黎之伟,在他身边坐下。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她沉声说:“阿奇回来了,昨天半夜到达台北,从国际机场 就直杀到我们家。”
“哦!”黎之伟应了一声,紧盯著韶青:“怎样呢?发生了什么事吗?”韶青拉起他 的手:“来,我们来吃饭,一面吃一面谈。”
黎之伟没说话,走到餐桌前坐下来。他阴沉的看桌面,问:
“你没准备酒?”“不要喝酒,好吗?”韶青半恳求的。“你一喝酒就会胡闹,又唱 又跳的。我想跟你谈点正经事。”
“给我一点酒,什么酒都可以!”他沉郁的说:“我保证不醉!”韶青无可奈何的拿 来了酒杯和酒,一瓶最淡的葡萄酒,他看看酒瓶,笑笑说:“你们好像只有葡萄酒。”
“我不想让你醉。”“你不知道,真正醉于酒的人很少,人会醉,只因为自己心理不 平衡。你去锡口参观一下,那儿的人没有喝酒,个个都醉。”“锡口?”她不懂他在说什 么。“锡口疯人院。”他接口:“我去那儿参观过,还写过一篇特稿,有个房间里住了二 十几个人,属于没有危险性的,病状轻微的病人。其中有个老人给我印象深刻,他笔直的 站在墙角,把一只手伸在前面,动也不动,站了已经好几小时了。医生说他一进病院就是 这样,因为他以为自己是一盏路灯。我看他的手举得那么久,都代他手酸了,我走过去问 他:‘你在做什么?’他答:‘我不能动,我是路灯。’我故意在他手下张望了一下,说 :‘路灯怎么没有灯泡呢?’他说:‘灯泡坏了,用得太久,已经坏了。’我说:‘那么 ,你就不要当路灯吧。’他悲哀的说:‘不行,我是一盏不亮的路灯。’黎之伟住了口, 倒满酒杯,抬起头来面对韶青:“你瞧,疯子有疯子的哲学,我不知道他一生遭遇了些什 么事?但深深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