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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4077-叶浅予自传-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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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的教学方法不以为然,有时受到老先生的指责,说我坚持传统不力,心里经常打鼓。直到反右关键时刻,才把脚跟站稳。在批判台上振振有辞,历数江丰反中国画的民族虚无主义言行,理直气壮,一扫过去那种遇事不敢表态的畏缩情绪,觉得如释重负而浑身痛快。批斗发言之后还专为美协机关报写了一篇文章,题为《揭露江丰在中国画问题上的反党面貌》。经过这一场斗争,似乎懂得一点艺术和政治的关系。    
    到了1964年,毛泽东对文艺工作的两个批示,发动了一次“社会主义教育运动”。    
    江丰下台,陈沛当了美术学院的党委书记,主张美院培养“提高”人才,美院的学术空气比较浓厚。两个批示下来后,以中央文化部、北京电影制片厂、中央美术学院三个单位作试点,掀起了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美院的陈沛被打成执行资产阶级办学体系的罪魁祸首,大会小会,大批特批。1958年以来,我一直认为陈沛是正确的领导,我这个在他麾下的国画系主任,当然也难免挨批,而且还得批他。好在这一次运动主要是批党内的走资派,我们这类非党分子,只不过被扫把尖尖碰了几下。一向爱惜自己羽毛的我,即使被扫把尖尖碰了几下,也有被暴风雨袭击之感。    
    在院部批陈沛的会议桌上,我的思想处在矛盾状态之中。一方面认为他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头头,大家都在批,我怎能默不作声?只得搜索枯肠,找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凑凑数,表示积极;一方面却记得反右总结时承认自己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作为系主任,虽不在党,但在陈沛的“提高”路线指导下,也在执行资产阶级教育路线。江青说过,中央美术学院是个黑色大染缸,当然有我的黑色染体掺和在里头,只恐到头来还得批我自己,因而说话不硬,底气不足。这次批判会上,记得指出过,在某次政治学习会上,在一片“普及、普及”声中,陈沛独排众议,指出中央美院是高等学府,当然要培养“提高”人才。会上这么说,当然要揭发他错误路线的思想根源。其实我在那次学习会上,从心底佩服陈沛的远见卓识,从此陈沛成为我心目中一个有胆识有气派的好领导。如今坐在会议桌上,把他的远见卓识当做裴多菲俱乐部批,岂不背离自己的初衷?思想斗争归斗争,左就是左,右就是右,在政治运动中容不得犹豫疑惧。昨天右了,今天改过来,变成左,才叫识事务者为俊杰,忽然想起这条政治权术,也就心安理得。经过反复批判,陈沛就此打成“走资派”,送到下面去改造。    
    我呢?在国画系的批判会上,最后轮到烧我一把火。有位青年教师,原是我的学生,最了解我的思想行为,拿了我的速写本,一片一片翻,一图一图批,批来批去,无非是什么资产阶级的闲情逸致啦,风花雪月啦,眼不见劳动人民或有意丑化劳动人民啦。奇怪,为什么不揭揭我的历史问题或生活问题呢?一打听,原来这次运动叫做社会主义教育运动,重点是整思想,不追究个人历史和生活。批完之后,自己表了态,表示今后要彻底改造,做一个社会主义所需要的画家。    
    这次运动,在教师内部进行,和学生隔绝。上午照常上课,下午关起门来搞批判,批的时候,思想斗争相当激烈,批完之后,脑子仍然紧张,回到家里才能松弛下来。第二天上课,和学生打交道,换上一副清醒头脑。这堂课是指导学生的毕业创作,心里仍在打鼓,昨天下午会上批我的那些资产阶级思想,会不会漏出来?有时在教室里发呆,学生问我,才又醒过来。一忽儿又想到下午还得开会,不知道还要批我不?便烦恼起来。    
    这个毕业班由两个教师教,一个管思想,一个管技术。我是老教师,管的是技术,指导表现技术问题,另一个年轻党员教师,指导构思立意方面的问题;他走第一步,我走第二步,他是主导,我是辅导,一个学生画一幅创作,分做两半施教,以政治统帅艺术,艺术性服从思想性。我觉得这种教法很别扭。有时我利用系主任的职权,单独担任一个班创作课,那位管思想的创作教师便不高兴,在后来的“文化大革命”中揭发我一条罪状,说我“有意和无产阶级争夺青年”。    
    自从我吃批判以后,虽没正式戴上帽子,可是名声在外,美术界的人便另眼相看。第一个反应是1964年夏天,我给人民大会堂北京厅画了一幅大画,画名《高原之春》,画的是藏族青年男女在桃花林中跳舞,1965年退了回来;第二个反应是1965年我为北京市美展准备画的《中国妇女解放史》,组稿人来看了几次草稿,忽然不来了;第三个反应是王府井和琉璃厂的画店接到某单位通知,不收购和出售我的作品了。    
    1965年秋季开学,全校师生开赴河北邢台参加农村四清整社运动。上学期的社教运动,国画系揪出一个教师是地主成分,一个教师是坏分子,他们都算是阶级敌人,不准参加;我以为像我这样的资产阶级画家大概也无权参加,想不到四清队伍榜上有我的名,看来我还没有排在敌我矛盾之列,所以得以保留此种权利,心里当然高兴。可是,临出发前,新到任的支部书记板起脸和我谈了一次话:“只管下去,好好改造自己,不要错过机会!”    
    从侧面打听,我是被带下去监督改造的。    
    1950年我参加过北京京郊土改,1963年参加过京郊整社运动的尾巴,懂得农村整社和四清的目的是清理阶级队伍和整顿干部。还知道上次整社,整出了什么走资派,什么桃园经验,这回要回炉,重新整一整。


十年荒唐梦反右·社教·四清(2)

    在邢台,国画系师生派在南石门大队,我所在的一个小队,发现一个土改中的漏网地主,小组长派我对这个地主作调查,但是不放心,另派一个本地四清工作组成员陪我一起作调查。我们到这个地主家串了几次门,又对有关的知情人作了调查,由我起草把材料送到大队部工作组。想不到这份材料起了催化作用,工作组把这个地主定为重点批斗对象,开群众大会斗了一通。    
    全国解放初期,十分强调知识分子思想改造的任务。1950年我曾参加京郊土改运动,不理解这是促进思想改造的手段,简单地把这看成是帮助农民斗争地主平分土地的工作,而且认为这是获取创作素材的好机会。在斗争地主的群众大会上我大画速写,因而在生活会上受到批评。工作组长说,我们的任务是帮助农民解除封建剥削,同时也为了改造我们自己;搞自己的业务,就是对土改三心二意。这番话使我懂得,知识分子除了真心实意在为农民服务中改造自己,别无他途可走。1962年中央北戴河会议之后,把阶级斗争提到空前高的地位,知识分子改造问题尤其显得严重。毛泽东的两个批示,指出我们这些从事文艺工作的知识分子,具有相当的危险性,所以搞了一次社会主义教育运动试点。我的身份是指明被带来改造的,而又是一个将近花甲之年的老知识分子,种种条件的限制,只能做到叫干什么就干什么,鞠躬尽瘁而已。我对那个漏网地主的处境是同情的,因为他已经很穷,工作组逼得又紧,要死要活,简直叫我揪心。那次斗争他的大会,我在会场里画了许多速写,感情上好像无动于衷,因为我已经完成了调查研究的任务,如何斗他,是工作组长的事,我成了一个旁观者,乐得以一个新闻记者的身份自由活动。那是60年代,工作组已经不采取土改时期不准搞业务的严格纪律,因而我能保留下一份四清运动的形象资料。    
    说实在,农村干部还是欢迎我们能利用自己的职业特长,为他们的历史性运动留下一点形象记录。大约年底以前,石门乡工作组决定派几个人到外村去画一套村史。我是这个小组的成员之一,事先要到县里去领取有关的资料,顺便在街上的饭馆吃了顿饭,按理这是犯“三同”纪律的,好在谁都想在肚子里加点油水,吃了之后,彼此心照不宣。这笔违纪账,当时谁也不愿揭发,到了“文化大革命”,有人便乘机向我开炮,此人贴出一张大字报,揭发那顿犯纪律的饭是我发起并由我会钞的,指出我的资产阶级劣根性,不但自己贪嘴,还拖人下水。大凡政治运动,有的人手上掌握了某人的关键性材料,可以打出重磅政治炸弹,致人于死地,有的人手上只有一点点生活小节,加油加酱,无限上纲,贴出大字报,告人一状,无非向众人表态,我和某人划清界限了。这是后话。    
    按理,作画并不轻松,可在四清特殊环境中,弄到这样一份差使,确是轻松愉快的事。为什么要调我这个“监督改造”分子去画村史,岂非认为我改造得还不错?给了我这份美差,可以比之为皇恩大赦。其实,工作组的真正想法是挑选几个业务尖子,为邢台地区留下美好的纪念。不管怎么样,我从此走入了另一个环境,用自己的专业为农民服务,减轻了思想包袱。    
    画完村史,调回南石门画民兵组建史,最后调到邢台市画阶级斗争史。在南石门时,遇到邢台大地震,地震中心在铁路东,我们在铁路西,震动不大。这时我们正在画民兵史,为了安全,民兵指挥部为我们挖了一个防震大地窖,工作和休息全在地窖里。我画民兵史特别来劲。我被分担画一幅民兵演习大场面,试用壁画构图法,打破时空限制。事先做了不少准备工作,踏勘地形,参观练兵,指挥部还派了一个青年战士做我的助手,他名叫施胜辰,学过京戏,专工武净,也喜欢画,在指挥部当电影放映员,和我旨趣相投,创作这幅画时,一直跟着我。民兵画史全部完成时,四清领导班子来审查,我们系的党支部书记看到我那幅《民兵演习图》时,以一种怀疑的眼光问我:“这是你画的吗?”我回答“是”。他又再三审视,仍然有点怀疑,我在旁只能默不作声,揣摸他的心思,可能这么想:    
    “真没想到老头儿有这么一手,资产阶级看起来也不简单,可是只能怀疑,不能肯定,肯定了会翘尾巴,对改造不利。”    
    这时我心里尽管别扭,却也相当得意,原来资产阶级画家也能为农民服务。    
    邢台地区“阶级斗争”史画任务完成,小组作总结,我作了自我批评,说我正面人物画    
    得不理想,思想感情和农民有距离。同组的一位女教师说:“这不是思想感情问题,是立场问题!”这一记闷棍来得厉害,如果要分辩,那么棍子打得就更厉害:“这是阶级立场问题!懂吗!”


十年荒唐梦“文化大革命”号角吹响了(1)

    姚文元的文章《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在上海《文汇报》抛出,“文化大革命”的号角吹响了,北京已经闹腾得相当紧张。在邢台,“阶级斗争”画展刚开幕,参加制作的师生洗刷完画笔,收拾好画具,行色匆匆,准备回北京。我发现有些人互相交头接耳,斜眼看我,心里不由得嘀咕:会发生什么事情吗?小组已经指出我这段工作有立场问题,比如,最近总是分配我画地主资本家之类反面人物,我还以为是发挥我的漫画才能呢。想到这儿,却又安慰自己,这是分配给我的任务,又不是自己讨来画的,怎能算是我的立场问题呢?觉    
    得很委屈,但愿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事情可真来得其快无比,白天小组总结,当晚就开系的师生大会,系支书主持会议,矛头指向系主任叶浅予,七嘴八舌,连珠炮开得十分猛烈,说我叶某专了他们的政,从现在起要和我算账。遭到如此猛烈的袭击,我只觉得头昏眼花,晕晕糊糊地坐到终场。心里盘算,按照过去的规律,一次运动最多三四个月也就完了,咬紧牙关熬过去就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从此当了靶子。我精神毫无准备,好像走路不小心,撞了车,抬进医院去动手术,不管住院多久,这把老骨头由大夫去折腾得了。    
    不两天,全院师生在邢台上火车,送回北京。车站上有新上任的党委书记陈播迎接,他和老师们一个个握手问好,见到我却扭转头,装做没看见,我也乐得知趣,快快走开。革命干部怎么能和阶级敌人握手呢。    
    美术学院的四清队伍在北京市委门前下车,接受新市委的检阅,高呼口号:“坚决拥护文化大革命!”也许这就是参加运动的宣誓仪式,和过去的政治运动有些异样,记不清我有没有喊口号。我从那次夜审以来,老把自己当做阶级敌人看待,在这场合,按理只能默不作声,但是觉得不应该放弃这个权利,不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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