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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桥本纺]+流星慢舞-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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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我也是。”我用右脚踏两步,左脚踏两步。
  “能够旋转过来真好。”
  “嗯。”我不知为何,不太能够说出话来,只有点头。
  那时候,平常沉默寡言的加地却很多话。
  “转过来后,却又很希望就这样结束。”
  “嗯。”
  “就像这样地继续下一首曲子……”
  大概也觉得不好意思吧?加地咽下后面的话。可是,我很清楚地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不希望把我让给下一个人。
  “加地。”我没有深思地说出:“天象仪的事,谢谢。”
  “嗯……你能够了解?”他的脸孔涨红了。
  “我明白。”
  我的脸孔应该也是一片通红吧?我耗费气力地说出这句话,而这样已足够。我们相互对望,手牵手地转了一圈又一圈。我双手掐住裙摆,加地右手放在胸前,彼此很慎重、依依不舍地行礼。
  分开的瞬间到来。在牵着的手松开之前,我们彼此很自然地双手用力,然后,分开。
  但是我们知道,我们的心永远在一起。
  
  ※
  接下来的两年间,我们的心紧紧相系。不分昼夜、不管距离,我们总是持续想着对方。相互给彼此电话时总是非常高兴;每次牵手的时候,心灵都在震荡。加地笑,我也跟着笑。确定彼此的体温,更是幸福的瞬间。即使重复同样的事无数次,也毫不厌倦。
  加地的声音、头发、眼睛、一切的一切都很宝贵,为了守护这些,就算是毁灭整个世界我也不在乎。如果天秤的右边放着加地,左边放着世界,我绝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往右边倾斜吧!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那样喜欢上一个人,我狂热于自己的初恋,总认为只要有他在身边就已足够。
  我确实是由衷深爱着加地。
  深爱,那是多么令人羞耻的名词呀!可是我却毫不犹豫地使用这个名词。无论是谁问我,我应该都会如此确定地说出:“我深爱他。”与他共度的两年时光,是非常幸福的日子,无论我还能够活多少年,也不知还会与哪种人邂逅,但那种幸福时光绝对不会再次来临。
  我和巧都明白这点。
  幸福的事,以及,残酷的事。
  
  ※
  我难以入睡,茫茫然望着天花板。
  自从改在走道睡觉后,通常很容易产生睡意,可是今晚却是精神抖擞。我将手放在眼睛的上方,眼睑内侧有淡色的光影闪动。我无法凝视着光影,只是像流逝的水一样地逃走。
  家中还残留着些许热闹的气息,父亲因为有了一起喝酒的对象,喝了不少酒;同样地,巧也喝得满脸通红。
  他们俩一直谈论着体育方面的话题。
  “觉得清原和博怎么样。”
  “清原不行了,被西武宠坏了。不过,他是不错的球员,如果更努力些,会很厉害。”
  “他应该三十五岁以上了吧?”
  “没错,三十八岁。”
  “三十八岁还能当现役球员,算是非常厉害了。”
  “嗯,不错,清原真的相当厉害。”
  他们最先谈论与棒球有关的话题;不久,父亲好像发现巧比较喜欢足球,于是立刻把话题转移到足球方面。父亲大概就是懂得迎合这套,才能够受上级重视吧?
  “对啦,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就是很擅长踢自由球的那个球员。”
  “中村俊辅吗?”
  “不,不是,资历更久的。”
  “啊,三浦淳宏?”
  “对、对,就是三浦。那位球员后来怎么了?”
  “三浦确实是好球员。可是,后来受伤了,真是可惜。若是以前,他绝对是世界级的左翼球员,除了有技巧,踢球又凌厉,防守也强。问题是,他受伤了。”
  “受伤吗?运动选手总是会这样。”
  “是的,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大概吧!我想应该会很难过。”
  我一面吃饭,一面专注听着他们的对话。男人实在单纯,只是谈及运动,就可以如此亲近。
  尽管是理所当然的情况,可是,巧和父亲完全不一样,他才只是个刚脱离少年的青年,父亲却已经是五十一岁的中年人;而且巧是我的男朋友,父亲则是我的亲人,他们两人的立场完全不同。可是,男人的喜好却可以重叠;谈到运动话题毫无止境,可以喝很多啤酒,能够随手丢腌渍小菜入口。家中有两个男人,让人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那种不可思议的气息现在还残留在家中。因为与平常的感觉不一样,也不太清楚喜欢与否,若是坦然接受,应该还算是愉快吧!
  但,巧真的能够平安回家吗?我很担心……因为,他有了相当醉意。
  不过,巧应该不会有问题。就算他喝得再醉,甚至去危险的场所,我都认为他能够平平安安地回到家。加地就不同了!加地虽然行事非常慎重,却总让人觉得很不安稳。好几次,在十字路口等绿灯时,我都忍不住不安地抓住他的手臂。我想,这大概是加地始终沉溺于思考各种事情的缘故吧!他总是确认自己的生存、自己所走的道路、必须面对的未来……明知道确认只是更加带来不安,他仍旧持续思考。
  所以,加地经常步履蹒跚,仿佛害怕生存似的。但是,巧没有这样的恐惧,他完全不会思考生存是否可怕,也因此,巧的步履稳定。这种情形恰似过平衡木一样,害怕会摔下来的人总是最容易摔下来。
  我会与巧交往的原因可能就在此吧?自己虽然没有意识到,却在不知不觉间选择与加地不同类型的人。
  没错,我已经无法再和加地那样的人交往了。这好可怕!伸手可及的人最好!除非自己是个没有感觉的人,否则我已经不能再忍受像加地那样的人。
  忽然发现,嵌在接近天花板的磨砂玻璃染成了淡蓝色。拂晓来临了。我似乎在不知觉间稍微
  睡着!现在可能还只是清晨五、六点吧!我想再睡一下,可是,磨砂玻璃上面的蓝色太漂亮了。
  我茫茫然地凝视着,同时也不自觉地想起加地。啊,如果用色彩来譬喻,加地也许就是这种淡蓝色吧!巧则是更明亮的颜色,譬如鲜艳的黄色,或是有如南国天空的蓝色。
  感情突然好像海浪袭来,一波上岸,紧接着又是一波,不间断地冲刷我这一片沙滩。加地为什么会死呢?为什么和别的女孩一起呢?坦白说,我很希望在他身旁的是我。那女孩的名字和长相,在我心中旋绕起伏,我脑海里浮现出她灿烂的笑容,尽管频频告诉自己无须嫉妒已经死亡的对象。但是,炽热冲动却逐渐升起,我紧咬着下唇。那感情无可救药地肮脏!
  还是继续悲悼加地的死亡吧!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加地可能和那女孩谈过话、一起笑!那女孩可能带走他的声音、笑容。
  女性杂志的标题再度在脑海中复苏——他直到最后都还是想要保护她。
  那是谎言,是杂志捏造的话题!因为就算加地想要保护她,在坠落的巴士中,也不可能互相拥抱着。什么“手携手地死在一起”,全是谎言!
  想着想着,愈是觉得无聊,却也愈是无法停止、也愈困惑、受不了。毕竟,我并无嫉妒那女孩的资格,也无法责怪加地!我现在和巧交往,思绪、肉体都与巧重叠;我如此理所当然地过着每一天,也可以说我持续地背叛加地。我究竟要想着这样的事情多少次才好呢?
  我试着用左手拇指碰触食指尖。稍微刺刺的感觉,似乎被刺到的刺本身露出来了。我摸摸刺尖,微微感到痛楚,像是心被割伤。
  不久,砰砰的声音,是父亲从二楼下来,走过我身旁,前往洗手间。
  “啊,奈绪子,你醒啦?”他回来的时候注意到我已经醒了。
  “嗯。”蜷缩在厚棉被和毛毯里的我点点头。
  “失眠吗?”
  “是睡着了,不过又醒过来。”
  “做恶梦?”
  父亲说出像是问小孩子的话语,我感觉很可笑。
  “不是啦!”我的声音里有着笑意。
  父亲同样笑了:“奈绪子已经成年了。”
  “嗯。”
  “但是,父母亲总是觉得你和绘里现在还只是小学生呢!脑海中浮现的影像也都是那个时候的你们,连像这样在一起时也是。”
  我不停地点头:“我同学她妈妈在家的墙上只挂着一张她小学时期的照片。所谓‘为人父母者’,大概就是如此吧?”
  “嗯,没错。”父亲在楼梯的台阶上坐下。他的坐姿悠闲,与大学里见到的男孩相同。“父母亲都是傻瓜。”
  之后,我们没有多说话,只是茫然地凝视着空间。磨砂玻璃染上的蓝色,逐渐淡薄;白色比率增加,加地的色彩消失了。黑夜被推走,白天迫近,新的一天开始了。
  “清晨真是充满活力!”父亲说。
  我不太理解那种感觉,问:“怎么说?”
  “因为,开始本身就是快乐。”
  “是吗?”
  “当然。而且,这样想会更快乐。”
  “爸爸一向只重视未来?”我慎重地问。
  但是,父亲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接着说:“因为我的个性就是这样。不过,你应该能够理解吧?”
  “嗯,我明白。”
  “无论会变得如何都无所谓,只要往前走,就会有新的发现。有时候可能会因为刺痛而痛苦难过;但那也是很不错的经验。对爸爸来说,在原地踏步反而更痛苦。”
  父亲并不知道我昔日恋人已死亡,所以,他的话应该并非针对我而说,而是他自己的实际感触吧!
  高中时,我认为父母亲是与我不同的生物。他们非常地自以为是,完全不讲道理;我也不知道有多少次觉得自己的心被揉碎,长时间摆荡在希望倚赖与想疏离的心情之间。可是现在已经能够明白,父亲和母亲当时也和我一样,有着同样的心情,所以当然会有错误的时候,也会有迷惘的时候!过了二十岁以后,我终于开始了解各种事情。
  “年纪大了真好。”
  我突然脱口而出的话,让父亲好像有些困惑:“怎么忽然讲这种话?”
  “因为能够了解以前无法了解的事情。”
  “这句话很有意思呢!”父亲探身向前。
  “我在散文式的漫画中读过这样的内容。那位漫画家因为朋友有养猫,所以在他尚未养猫的很久以前,就听朋友谈过猫饲料的事。那时,漫画家每次说到‘饲料’两个字,对方就显得不太自然,但是当时他无法了解对方为何会有那样的反应,等到自己也和猫一起生活了几年后。才终于明白当一起生活,会觉得猫仿佛是自己家人,‘饲料’这两个字,听了会令人产生抵抗感。”
  “啊,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如果有人说你吃的东西是饲料,我也会感到厌恶。”
  “嗯,大概吧!那位漫画家写过:‘能活得久一点真好,因为累积各种经验以后,会慢慢地更聪明。’”
  “那个人真有意思!看样子,不能看轻日本的漫画家了。”父亲夸张地佩服后,问我:“能不能借我那位漫画家的作品?”
  “没有问题,不过,我的漫画都属于少女漫画哩!”
  “那可是重大考验了。爸爸可是个五十一岁的中老年人,看少女漫画?可是,既然是会写出那种话的人所画的漫画,我应该可以读得下。”
  “那我明天找出来。”
  “拜托啦!”父亲说着,站起身来,开始爬向二楼。
  我在背后叫着:“爸爸。”
  “嗯,什么事?”父亲停住。
  回过头来的父亲的确是那个孩提时代会抱着我的父亲;耐心教我骑脚踏车的父亲;不会因为用心教我微积分,却因我完全不懂而生气的父亲。我回想起很多事情,结果反而不知道自己为何叫住他。
  “没事。”我说,然后忍不住笑了。
  父亲也笑了:“奈绪子呀!”
  “什么事?”
  “为什么睡走道?”
  “我最喜欢的人死了以后,我就讨厌在房间睡觉,而且不知为何,只有在这里才睡得着。”
  “是吗?”父亲颔首,好像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有两、三秒的沉默持续着。
  “那爸爸下次也在走道睡睡看。”父亲口中说出的竟然是这句话。“虽然可能没有你那样严重,不过,爸爸还是有些难过……”
  没有鼓励,也没有安慰……这令我松了一口气。我心想,趁现在问应该可以吧!
  “和妈妈没问题吧?”
  “不知道,因为率性的是爸爸。我虽然希望你妈妈能够理解,可是,或许已经完了。”
  “工作方面的事?还是生活上的事?”
  “开键应该是工作方面,不过,也与生活有关连。”
  我们之间存在着的某种差距在这一瞬间稍微掩埋了,虽然只是稍微,但,却已经足够。
  “走道相当不错呢!”
  “看起来应该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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