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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桥本纺]+流星慢舞-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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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内心有些生气,却仍旧笑了。
  那人离开后,更衣室内再次恢复静寂。我和山崎学长的呼吸气息都呈现白雾状,我们的身体完全冰冷。
  我环顾更衣室一圈,凹凸不平的鼠灰色衣物柜上,推放着拳击手套、衬衫、完全褪色的日本主题战的海报、有斜裂痕的窗玻璃……我突然觉得这些景象非常可爱,这种场所是从小就一直参加运动社团的我成长的地方。不论国中还是高中,只要一下课,我马上冲向社团办公室和伙伴们聊天,虽然有时互相争执不休,同时也学会很多事情。我不是在教室里,而是在这种场所学会生活方式。
  我感觉到学长的视线,再度环顾更衣室一圈。我不想离开这里!
  不久,我的视线和海报中摆出战斗姿势的挑战者视线交会了。此人在主题战第三回合被击倒,似乎是败得很惨。赛后,他立刻离开练习馆。然后,有一天,他的东西忽然从置物柜消失,人也失去联络。没有人知道他目前人在何处。拳击手总是这样很突然地消失踪影!
  我口中呼出白雾的气息。说道:“这个月结束的同时,我也要离开练习馆了。”
  “是吗?”
  “反正我不适合打拳击。”
  “我和你都不是真心想当职业拳击手,但是,也可以把此当作是一种兴趣而持续下去呀!”
  “不,那太勉强了。”
  有更多事情即使学不好也能够持续下去。毕竟能够专心投入的感觉很美好也很珍贵。问题是,我一向希望做了就能够比别人更好,既然知道自己没有这方面的才华,继续下去也只是空虚。
  如果是加地,可能就不一样吧……
  我总是这样,每当下某种决定时,总是想到加地。如果是他,他会怎么做呢?他也会这样想吗?会做得更好吗?虽然是毫无意义的比较,但就像是无法戒除咬指甲的恶习一样。
  加地这位已经不在这个世间的好朋友,与我完全不一样。他只要一开始做了,即使明知道不适合,还是会继续坚持下去,就算周遭人们都感到痛心,他也绝对不放弃。我内心对于他这种态度虽然觉得愚蠢,同时却也羡慕不已。我缺乏他那样的意志和耐性,我希望事情无论好坏,都能够活得聪明些。
  加地真的是很愚蠢的家伙,但也正因为这样,他才能够与奈绪子交往吧!奈绪子被加地吸引的理由,一定是因为他的笨拙。譬如,遇见难过的事情,我会和伙伴们一起去喝酒,藉着吵吵闹闹地大声喧哗来忘掉。可是,加地不一样,他会全部埋藏在心中,独自关在房间里痛哭。
  加地现在如果陷入与我相同的状况,他会怎么做呢?
  “我要继续!”
  那家伙一定会这么说吧!应该不会错。无论周遭人们嘲笑他没有才华、笨蛋或愚蠢,无论是否被学弟超越,他应该会继续练拳击,绝对不会放弃。
  现在与我对峙的人并非是山崎学长,而是加地。那是可怕且无意义的争斗,即使我反覆地出拳,加地也绝不会倒下。因为死亡而获得永恒存在的加地,不管用什么样的攻击都没有用。不知何故,我击出的拳都回到自己脸上,愈是愤怒,自己愈是伤痕累累,最后一定是自己率先倒下。
  我为何要持续这样的事情呢?为何要为了战败而缠斗不休呢?
  我试着像往常一样地想着这些事情,可是,眼前浮现的却是加地的身影,感觉仿佛又被加地打败,这已经不知是第几百次的挫败了。在内心中波涛汹涌的感情是绝望、嫉妒,还是憧憬?我无法理解,只是持续地挣扎着。
  我约莫有三分钟时间没有开口说话。
  “学长,感谢你让我学习到很多东西。”我坐在长椅上,深深地低头致谢。
  
  ※
  我并不太了解加地,直到高二那年秋天为止。我们只是高一时同班,实在很难说是朋友。所谓的朋友是志同道合,如果气味不投,就算在同一间教室,彼此座位在隔壁,也无法成为朋友。
  我的个性应该属于活泼豪放,喜欢运动更甚于读书。小学时代,每到中午休息时间,我就一马当先地冲向操场,兴高采烈地玩躲避球。加地和我不同,他总是独自一人,总是静静看书。如果玩躲避球,他通常都是第一个被球击中的人。我根本就没有将加地这种类型的人放在眼里,他应该也不会把我放在心上吧!
  可是,因为某种契机,我们的交情转为亲密了。
  那是高二那年秋天发生的事。
  我们班上决定在校庆活动时,将教室布置成咖啡店,可是因为不团结,布置毫无进展;甚至在校庆的前两天,应该完成的教室布置也未完成,眼看已经快要来不及了,大家却依然不把它当一回事。
  所以,我心想:“靠自己独力完成吧!”于是利用深夜偷偷地潜入学校,打算熬夜解决教室布置。那么,第二天来到学校的同学,绝对会对已经完成的教室布置,感到大吃一惊;而那时的我,应该躺在教室正中央呼呼大睡吧!
  “这么一来,我就变成英雄了。”我嘴里喃喃念着,攀越过学校大门。
  白天让我们跑跳的操场下见丝毫人影。我靠着墙边走。防止被值夜的老师发现,忽然,抬起头发现教室大楼右端,在一瞬间亮起某种亮光。
  咦?有谁在吗?一定也是像我一样打算彻夜准备校庆的家伙吧?三楼的右端,应该是生物物理学教室,到底是哪个社团呢?
  我从未上锁的太平梯进入教室大楼,爬上漆黑的楼梯,走向二楼的教室。坦白说,我很想打开教室的电灯,可是那样一来绝对会被发现。我只好靠着手电筒的光线,开始进行布置。
  这件事情真的相当困难!开始进行之后,我马上发觉自己缺乏所谓的“美的感觉”。不管如何使用彩球和彩带,呈现出来的结果都很难看,愈是想弄好,反而愈是丑陋。
  奇怪,不应该这样的呀……
  我逐渐开始焦虑。如果留下丑陋难看的布置,一定会被同学嘲笑、唠叨与批评。我整晚不睡地卖力工作,得到这样的结果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啊,为什么不顺利呢?彩球这样挂真丑,连自己看了都觉得厌恶。我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奋战一个多钟头后,我手里拿着彩球,无助地愣在漆黑的教室正中央,像小孩子一样为了这小小的教室布置而想哭泣。我发现自己无法单独在黑暗的地方,即使很不甘心,但很想回家睡觉。我把彩球丢在地板上,全身感受到挫败与沮丧。
  对了,还是溜走吧!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走出走廊时,却突然不知撞倒谁。糟糕!一定是老师!
  我慌张失措,但是对方却倒地并呻吟出声:“唔,痛死我了。”
  那是很熟悉的声音。
  “加地?”我用手电筒照向倒地的家伙。一张女孩子般的脸孔在朦胧的光影中浮现。
  “哦,川岛吗?”加地问我。
  “嗯。你在这里干嘛?”
  “准备校庆布置呀!你呢?”
  “一样。我也是来准备校庆布置。”其实我已经打算放弃了。忽然,我灵机一动说:“原来在生物物理学教室的人是你?”
  “嘿,你怎么知道?”
  “我进入教室大楼时,看到一丝灯光。你去那里做什么?”我刻意用轻松的口气说。
  如果现在是白天,我根本不会和加地讲话;因为,虽然彼此认识,但并无多少交情。大概是夜晚的空气,或是教室大楼空荡荡的气氛,让我产生与平常截然不同的心境吧!
  看样子,加地也是相同。
  “去制作天象仪。”加地脸上浮现温馨的笑容,站起身来回答。
  我从来不知道加地也有另一张脸孔,于是我说:“天象仪?就是能够映现星星的那个?”
  “没错。”
  “你真厉害!”
  “要去看看吗?”
  “嗯,好呀!”
  我们沿着走廊往前走,期间聊着共同的朋友、女同学和彼此讨厌的老师,很快地便抵达生物物理学教室。桌上放置着灯笼大小的照明装置。藉着其亮光可以大略见到半球状的物体。直径约莫三公尺的圆筒从天花板垂下,圆筒边缘卷着垂至地板的黑色布幕。
  “喂,简直像真的呀!”我惊讶地出声。
  加地手上拿着像是灯笼的照明器材,得意地回答:“来,进去看看。”
  他的身影消失在圆筒内。我跟着他进入,又再度震惊了。因为里面扩展着美妙的人造星空,而且比我想像的还更漂亮,仿佛就是真正的星空。太厉害啦!实在太厉害了!
  加地开启某种开关,漂亮的星空立刻开始缓慢旋转。
  我的身上有无数星星在移动。
  “这是你制作的?”
  “应该算是社团里的同学合作完成的。不过,事实上几乎都是我自己一个人负责,从去年就开始进行。”
  “去年?这么早?”
  “嗯。可是完全比不上真正的天象仪。虽然主体勉强能够旋转,也可以重现漂亮的星空,只是……”说着,加地轻敲一个小盒子,“产生流星的装置却无法顺利运转。所以,我今天晚上又再前来……不过,试过多少次还是一样,实在令人灰心。”
  “嘿!”
  “今天晚上又再……”那么,加地到底之前来过几次了呢?想不到他居然投入这样的热情在
  校庆上。在我们头顶上方扩散的星空真的很漂亮,令人真想永远忘情地观望,这和连咖啡店的布置都弄不好的我,很明显差距太大。
  我一向瞧不起个性让人觉得有点阴郁的加地,不只是我,运动性社团的人通常对于艺文社团的人都有这种看法。但此时的我却大感挫败。我认为加地是非常高级的人种,因为与他相比,我今晚来学校的目的,是为了在同班同学面前出风头,是虚荣心理作祟;而加地的目的却不同,他的眼光却看得更远,是为了这片美丽的星空。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眺望着星空,沉默无语。我自惭形秽,充满嫉妒和自卑;而加地则是神情愉快地仰望星空。
  真漂亮的星星……就像此时的加地,虽然笨拙、朋友不多、只会读书,被人们认为懦弱。可是,事实上他比谁都还坚强、有耐性,像天象仪映照出的星星,灿烂地绽放光芒。
  不久,加地蹲下来,再度敲打那个像盒子般的装置,说道:“为什么不会动呢?”
  我走到加地身旁,一起望着那个东西:“可以让我看看吗?”
  “嗯!”
  “怎么让星星流动呢?”
  “你看,盒内有光源,对不对?当外侧的缝隙旋转时,光线会跟着散发出来。”
  “原来如此。”
  一看就知道,构造本身非常简单。只有当作光源的卤素灯和另外两道缝隙,以及使之旋转的马达与控制马达转动的回路。
  “开关……是这个吗?”我扳倒老旧的开关,属于光源的卤素灯亮了,马达开始启动,但是转速太快,只能够看到光线闪动,很难称之为流星。“原来是变压器不对。”
  “是吗?”闪动的光线照着加地的脸庞,他正低头看:“我对这种东西不太懂。”
  “通常变压器是用来改变马达的速度。但整个变压器都有阻力,而其阻力不适合这个马达。还有,这些缝隙之间好像宽了些……有螺丝起子吗?”
  “有,等一下。”加地开灯,从放置天象仪的座台下搬出一个硬纸箱。箱里除了一组工具之外,还有几种零件。
  “啊,用这个就行。”我拿起黑色变压器说道:“刚好有适用的东西呀!”
  “怎么,原来果然还是使用那个!我比较喜爱文学,根本不懂这些。是拜托对这类事物很内行的学长画设计图的。学长说过设计图绝对没问题,也说明需要准备哪些零件组。问题是,我同样搞不清楚,结果多买了很多种,却反而更迷糊了。”
  “让我看看设计图。”
  加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已经绉巴巴且沾有手垢的纸片。据此,我完全了解这家伙是如何辛苦制作这个天象仪。他无数次地重复组装,发现不能转动也不灰心,持续挑战至现在。
  “嗯,我大致明白了。”我用螺丝起子拆开产生流星的装置,然后将缝隙部分推给他:“你重做这个,宽度应该大约一半就可以。”
  “这……”加地似乎吓了一跳:“不好意思,让你帮忙。”
  “没关系,我懂这个。”
  我们分别各自作业。我拆下错误的变压器,重新接上正确的变压器,同时顺便补强接续不妥的旋转部分,毕竟这些部分如果不牢固,机器通常会很快坏掉,而这部分加地只是用切割刀将薄塑胶板切开再装上。
  “川岛,你很厉害呀!”加地一面作业,一面说:“竟然懂这种东西?”
  “我老爸喜欢拆卸像吸尘器或收音机之类的电器用品。他买回来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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