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公子-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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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举家搬到北原国或者西获国也不错。」反正他早就知道世上没有任何事是永远不变的。曾经,他为此丧气,後来渐渐变得没有感觉,做什么都没有滋味,至於现在……他比较想活在当下。
真是豪爽的个性啊!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
「你的决定呢?赌或不赌?」
「我赌,但愿你不会後悔。」
「我从来不知道『後悔』两字怎么写。」严公子大笑,畅快淋漓,浑似未经沧桑。但,真的有人一生顺境吗?
第九章
若说严公子的前半生如顺风行水,无灾无痛,那么三十一岁这一年,肯定是他的大劫。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处黑牢,头上盖的是发臭的稻草,手上箍的是沈重铁链,脚踝更拴了颗大铁球,斩断他一切逃生之路。
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何他会落到这步田地?明明……他最後的记忆是在吟花阁里谈生意……这回合作的对象是个老色鬼,不过挺有本事的。
每年三月,沿海风浪转强,就没有船只敢出海了,只有这老色鬼,照样领著船南来北往,也没遇过一次风暴。
所以严府的货物一向交由他运送,今年当然也不例外。
双方约定了在吟花阁签订新一年的合约,严公子还特地包下整座花楼,不准闲杂人等进入,让全阁三十五名姑娘都服侍老色鬼去。
一开始倒也顺顺利利,直到合约签完,他准备离去,让老色鬼一人在花丛里滚到死。
突然,有人喊了声失火,一时间莺莺燕燕闹成一团。
不多时,浓烟密布,炽烈的火焰像条暴怒的巨龙呼啸卷来。
惦著老色鬼一身好本事,严公子没舍下他,反而扛起人准备跳窗逃命。
然後……他脑门一阵剧疼,失去意识。
是谁打了他?老色鬼吗?
那时他把老色鬼扛在肩上,老色鬼若意图不轨,他应该会发现才对。所以应该不是老色鬼,那么……「哟,严公子,您醒啦!」答案自动出现。是吟花阁里不知叫小翠、小花、小黄……还是小什么东西的花娘。
「是你打昏我的?」严公子再度求证。
「说打昏多难听,奴家只是请公子到侯府与我家侯爷谈点生意。」她的名字其实叫吟歌,所以说,严公子想的没一个正确。不过他对於不在意的东西本来就从不往心上搁,能记住她是吟花阁里的花娘已经不错了。
「用什么请?木棍?花瓶?还是……拳头?」
「听听,严公子言语多么风趣。」
「他能要嘴皮子的时间也只有现在了。」阴沈的语调,除了安宁侯不会有别人了。
「好久不见啊!安宁侯。」严公子与他打招呼。「你隔壁那个女人是你新纳的妾啊?容貌是挺标致的,不过内涵嘛……」他是很有口德的,不讲太难听的话。
「我内涵怎么样?奴家可是琴棋诗画样样俱能。」
「看来姑娘很受鸨儿喜爱,才会花费重金请师傅教出姑娘一身技艺。」
「当然,奴家在吟花阁里可是有名的才女。」
「想一亲姑娘芳泽必得花费千金?」
「算你识货。」吟歌骄傲得鼻子都朝天了。
「嘿嘿嘿……」严公子低头发出一阵贼笑。「就不知安宁侯是花费多少银两买了姑娘这副名动公卿的身子?」
吟歌还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檀口一张正待要炫耀自己高昂的身价……「一千……」
「闭嘴!」安宁侯可受不了了,说什么才女,把自己称斤论两卖,还在那儿沾沾自喜,简直白痴。「你出去。」
「侯爷……」吟歌还想使嗔。
「出去!」安宁侯恼得脸色都发青了。
吟歌在青楼里一向备受矫宠,几时给人这样吼过了,两行委屈的珠泪登时滑下,气鼓鼓地转身跑了开去。
严公子在一旁幸灾乐祸。「我说侯爷,宁可得罪小人,莫要得罪女人。这回你可惨了。」
「住口。」安宁侯额上青筋暴动。「别人怕你姓严的,本侯爷可不将你放在眼里,你识相的话,立刻将戴祸水的让渡书写子本侯,我可以不计较你的无礼,否则……」
「你要用什么刑?鞭子、火烙,还是针刺?」一边说,严公子还一边叹气。「侯爷,你不觉得那些刑罚都太老套了吗?你能不能想些新鲜的?」
安宁侯给他气得浑身发抖。「你敬酒不喝,喝罚酒。」他抽起鞭子,就要打上去。
「慢。」严公子是贪鲜,却也没兴趣去尝鞭子的味道。「要戴祸水的让渡书何难?不过你总得让我知道她究竟有何价值,让你们这样大费周章地抢?」他随口乱扯,也不过是想拖延一些时间,看能不能想出脱逃的办法?
「你真不知她的来历?」
「不知道。她是袁青电送我的礼物,人家一番好意,我就大大方方地收下了。」
怎么有这样幸运的人?安宁侯嫉妒死了。
「我当年买她的时候可是花了十万两黄金。」
「哇!」严公子摇头大叹。「侯爷,你绝对不适合做生意。你知道袁青电花多少钱买她吗?一两银子。」
安宁侯脸都黑了。「废话少说,你到底要不要将戴祸水让给我?」
「让,当然让啦!」严公子是个标准的俊杰,很识时务,还有,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既然要签让渡书,侯爷总得放我下来,让我写字吧?」
「嘿!」这回奸笑的换成安宁侯了。「不必了,你的『让渡书』我已收到,也适时生效了。」
「咦?」严公子狐疑地眨眨眼。
一道纤细的身影自安宁侯身後步出,正是戴祸水。
「你听见了,他已经把你卖给我了。从今天起,你就是安宁侯府的家妓。」安宁侯得意兮兮的。
戴祸水只是苍白著一张脸,双目如火炬般地瞪著被吊在墙上的严公子。
而他嘻笑如常。「原来你也被捉啦!」
「该死。」严公子努力诅咒安宁侯。
他明明已经把戴祸水让渡出去,也不吵不闹任其锁在地牢,他还把他打个半死。
「这分明是虐待犯人。」疼死人了。
严公子拧著眉头,细数身上每一条火辣辣的伤痕。
安宁侯用沾了盐水的鞭子抽他,整整抽了五十八下,这笔帐他清楚记下了,一定要找机会一条条讨回来。
「好痛。」严公子不是英雄,也不爱充英雄,身子不舒服绝对大声喊出。
大朝可不以为然。「公子,你好歹是个男人,这样大喊大叫不觉丢脸?」严公子外出洽商,一夜未归,消息传回严府,大朝立刻猜出是安宁侯搞的鬼。
安宁侯这几年虽然失势,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好歹还有几分薄力。
加上戴祸水的价值及严公子上回将陆无双埋进莲池的狠厉行为……种种因素加在一起,推敲出来的结果就是——安宁侯得到多数人支持,他们决定联合起来,先将严公子打垮,再平分「戴祸水」这个最大的利益。
所以安宁侯府势力大增,相比起来,严府就差了一点,於是给人可乘之机逮住严公子,骗走戴祸水。
可幸好以利结盟者终不会有太大的向心力,只消以更大的利益去分化他们,那联盟即不攻自破。
因此大朝才能不惊动一人,顺利混进安宁侯府。不过事实上,这偌大的侯府邸也没剩多少人了。
那些临时成军的人们全教严府武师或诱之以利、或动之以武,各个击破,如今只剩少少数名卫士和一些死硬派留在这里。
若非担心严公子被刑求至死,大朝会将安宁侯搞得鸡飞狗跳,再来捡便宜。
可现在看来,她提早救人是正确的,瞧瞧严公子,被打得都快散了。
看到大朝,严公子真的是好感慨。「大朝,你果然厉害,每次都选在我还有一口气的时候赶来救人。」绝对不会让他死,但也不会让他好过。「有时我忍不住怀疑,咱们是否前生有冤、今世结仇,所以你故意整我……」
「相信我,公子,如果我们真有冤仇,我会等你被打得只剩半口气时,再来救人。」说话间,她飞快解开捆绑他的铁链。
「敢情我还得感激你提早片刻过来?」
「显然是的。」
「如果我加你一倍薪水,你会不会再早一点点到?」
」肯定会。」
「每月再奉上御赐凤菊吟一坛?」那可是价值万金的美酒喔!
大朝果然眼睛一亮。「我保证公子一辈子身强体健,半根毛都不会掉。」
「很好。」反正赚钱就是要花的,与其省那些银两让自己皮肉受罪,严公子愿意倾家荡产,以保自己一生无虞。毕竟,他对自己招祸的本领亦深具信心。「咱们就此说定了。」
「成交。」大朝笑嘻嘻地接下艰钜任务。
说实话,以严公子知己无一人、仇人满天下的状况,大朝不以为自己能享这份优渥福利多久,不过……她真的太爱钱和酒了,为此而死亦不遗憾。
「大朝。」虽已意识不清,严公子对於方向还是拥有一定的敏锐度。「要离开侯府不是走这方位吧?」
「离开?」她愣了一下。「不救戴姑娘一起走吗?」
「万一被人发现,你有办法同时保护我和她一起离开吗?」
「以戴姑娘的身手,应该不需要我保护才对。」也许她还要倚仗戴祸水来分散敌人注意力,让她能带著严公子安然离去呢!
「水儿不会武功。」
「公子。」大朝不敢相信,他不是看过戴祸水的调查书了,怎还会不知戴祸水底细?「戴姑娘若不谙武,天下间也没多少人懂武了。」她认为凭藉戴祸水的身手,十个严公子都不是对手。
「过去如何我不知道,但眼下,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水儿是不懂武功的。」严公子进一步解释。「她不记得如何动武。」
「没道理。」大朝不信。「保护自己是本能,只要她习过武,在危急时刻,她仍会记得怎样出手。除非她武功被废,但那样的人身体应该会大受影响,不会如她那般健康。」
「她不是武功被废,你忘了?她在离开一处地方时,就会将在当地学的技艺全还回去,半分不留。」
「我还是不信,处在刀剑加身的危急时刻里,哪还有这么多坚持?」
「你最好信,因为水儿就是如此。」这也是他观察了好久才发现的事。
戴祸水……不知是幸抑或不幸?在她的一生中,出现过很多好人,但也有不少恶徒。
她是个聪明、美丽、人见人爱的姑娘,学什么都快,就像最璀璨火热的太阳,不管落到何等难堪的境地,她的光芒都不会被掩盖。
有人会发现她的好,因此对她百般宠爱,甚至愿意将毕生所学传授予她。比如药王、比如丐帮……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门派、世家都一样。
然而,她的锋芒毕露总会引起旁人深切的嫉妒,暗地里迫害她,逼得她不得不远走他乡。
她从不跟别人争什么,事实上,这么多年来她真正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归宿。这是严公子最近才发现的。
所以每当她被驱赶时,便会安静地离开,并且将在当地获得的所有东西,不论是有形的金银珠宝、华服美裳,或者无形的技艺才能、悲伤仇恨,都一并地还回去。
她唯一会带走的只有那些被疼宠的美丽回忆!
因此离开药王门後,她不再用药,甚至把迫害过她的陆无双诸人都忘记。离开丐帮後,她变成了一个不谙武艺的平凡女子。而离开安宁侯府後,她甚至变成了哑子,再不开口唱歌。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如此坚持到几无转圜的地步?
但他觉得有趣,且轻松。
因为她的个性,未来不管面对任何困难,她都能尽力撷娶保留好的部分,让自己快乐地活下去。
跟她在一起,他完全没有负担和压力,只要一直当他自己就可以了。
这辈子他从没有这样轻松过,虽然他一向任性、为所欲为,但该节制的时候他还是会节制,尽管他节制得非常不爽。
而面对戴祸水,那些无谓的烦恼尽可丢进大海里去,在她面前,他可以卸下全部伪装。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是不是人们所谓的爱?
其实那是什么东西都没关系,他才不在乎。只要能跟她在一起,天天都见到她,那就够了。
大朝无论如何都无法了解他的说法。
「算了。」严公子拍拍她的肩。「你先带我回去,等我将伤养好了,再来救她。」但不是现在,目前他自身难保。
严公子从不干蠢事。要任性、要为非作歹就要有本钱,他一直很能够取舍其中间分寸。
戴祸水并非被人以武力强行捉到安宁侯府的,事实上,她是自投罗网被擒的,因为他们捉了严公子。
她想救他,於是不顾己身安危,冒险入侯府。
只是在他心里,她显然没有重要到须费心留下的地步,因此,他轻易地便将她让渡出去了。
她又被「卖」了一次。
这是第几次了呢?她从一个地方转到另一个地方,从来没有在同一个地方久留过。
不是说每个人都对她不好,她也遇到过很多疼宠她、爱她的人,徂他们总是很快地离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