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明宫十六朝-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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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内景过了三四天,王振又柬邀朝臣,特开赛宝会。什么叫赛宝?就是朝鲜进贡的宝物,王振并不进呈,把所有的珍宝一古脑儿留在自己家里,到了这时就大开筵宴,名叫赛宝会,将所有的珍珠宝贝陈列在大厅的正中,两边一字儿排着百桌筵席,王振穿着蟒袍玉带,亲自招接众官。一班无耻的朝臣,多半膝行参见,王振吩咐文东武西,各依了秩序坐下。酒过三巡,王振率领着众官赏览宝物,直是奇珍异宝,令人眼眩神夺。众官看了一遍都啧啧赞美。一面仍复各归坐位,举觞欢饮将至半酣,王振忽然擎杯微笑道:“俺还有一样异珍,新自昨日获得的,现在取出来请列位赏鉴一会儿何如?”众官听说,齐声应道:“王公爷赐观,某等眼福真不浅了。”王振略略点头,回顾一个侍卫道:“你等就去扛出来。”那侍卫应了一声去了。过了半晌,见四个甲士抬着两只黑柜,那个侍卫在后押着,一路吆吆喝喝地从二门前直抬到中厅,至滴水檐前停下。王振便立起身对众官笑说道:“咱们看宝去。”说罢命甲士揭去柜盖,叮叮地一阵铁链声,柜中早钻出蓬头散发的两样东西来。再仔细瞧时,才看出是两个人。那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都佥事王贲和侍读毛芹。众官看了,大家面面相觑,做声不得。王振大声道:“把这两个妖孽的心肝取出来,看是什么颜色的,也好与众人解酲。”王贲和毛芹听了,戟指大骂,四个甲士不由分说,将王毛两人依旧纳柜里,盖上了盖儿,四甲士并力地一推,猛听得哗喇这一响,把众官齐齐地吃了一惊,只见那黑柜崩裂开来,恰恰分作了四截,里面的王贲和毛芹已拉作了两段,鲜血骨都都地直冒,淌得地上都是。内中一个甲士,抽出一把钩刀,望尸身的肠中一钩,钩出一串血淋淋的五脏六腑,向着阶前一摔,血水便四溅开来,那肺中的一颗红心,兀是必必的跳动着。这时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有的不忍看了,把衣袖掩着脸,有的嗟声叹息,也有垂泪的,那王振不禁哈哈大笑地:“谁敢看轻了俺,这就是一个榜样儿。”说着又连声大笑,仍邀众人入席。众人其时个个吓得脸上失色,又目睹着这种惨况,谁还吃得下酒去,只勉强终了席,纷纷起身辞去。王振送了众官走后,令把王贵、毛芹的尸身收拾去了,自去安寝。
一宿无话,第二天的早朝,廷臣中上本乞休的不下三十余人。王振看奏牍,冷笑一声道:“他们这样怕死,咱偏叫他们活不成!”当下把乞休的本章一一批准了,却私下遣锦衣校尉去等在要道上,见携眷出京的官吏,不论他是谁,一概砍头来见。可怜那三十几个乞休的官吏,满心想逃出网罗,反做了刀头之鬼。京城里报官眷被杀的无头案,日有数起。王振只令推说是遇盗,其实辇毂之下哪里来这许多的强盗。唯有一班未去职的廷臣,心上很是明白。谅辞职也是死,而且死得快,于是大家相戒不敢辞官了。王振这时威权愈炽,三公六卿见了他和狗般俯伏听命,连四朝元老的英国公张辅都任王振呼唤起来,其他的新进后辈,越发不在王振眼中了。
流光如驶,转眼是英宗正统九年,英宗皇帝已有十七岁了。胡太后见英宗渐渐长成,便主张替他立后。由胡皇后下谕,指婚工部尚书钱允明的长女锦鸾为皇后,御史云湘的女儿小云为贵妃。并择定吉期,为英宗册立后妃。到了那天,英宗饬英国公张辅持节往迎钱皇后和云贵妃。不一会,驾仪和凤舆由英国公张辅前导着,直进乾清门。到了养心殿前,凤舆停下,钱皇后和云贵妃下舆,早有一群宫侍拥护着上殿参谒了天地祖宗,次行君臣礼,再行了夫妇礼,由英宗亲授皇后金宝金册,贵妃也授了金册(贵妃无宝)。宫女们又上去,鼓乐、纱灯、红杖、响节等前引,一路拥着皇后入坤宁宫,贵妃入仁寿宫。英宗又封幼时的伙伴钱秀珠、马雪珍两人各做了贵人,秀珠居永春宫,雪珍居晋福宫。英宗从此左拥右抱,越不把政事放在心上,大小事都委那王振去办,因而将一个吴太妃生生地气死。
原来吴太妃稍有不豫,宫中去那太医院,到了宁安门前,看门侍卫不放那内监出去,内监回禀吴太妃,太妃命盖上宝章,内监领着太妃的懿旨出宫,宁安门的侍卫仍不答应,说没有王公爷的命令,就是皇帝也不能通过。内监又回转了,竟老老实实地把侍卫所说对吴太妃诉说一遍。吴太妃听了如何不气,忙把这桩情形去报知英宗。英宗已听了王振的一片鬼话,反来慰劝吴太妃道:“宁安门是宫中的要道,若是不严紧些,一旦出了变故,这罪名谁也担当不起的。王振忠心为国,虽然忤了懿旨,也正是他执法不阿的地方。”吴太妃大怒道:“祖训上有宦官不准干政的一条,如今王振这样无礼,怕连皇帝也要他做快了。”英宗代辩道:“母亲莫错怪了人,那不是王振干政,因宁安门是内官的责任,应该是如此的。”吴太妃越觉愤怒道:“王振这阉贼决不是个好人,将来误国必是他无疑了。”吴太妃说到这里,一口气回不过来,昏厥过去了。慌得宫女们七手八脚地掐唇中,散头发,又附着耳朵叫喊,闹了半晌,吴太妃才悠悠地醒转来,不禁长叹一声道:“皇帝年轻无识,一味地信任着王振,恐他日被王振所害,那时悔也迟了。”是夜吴太妃逝世,英宗也不悲伤,只令照后妃礼成殓了,即日去往葬寝陵,并追谥吴太妃为贤淑孝贞妃,家族颁赐爵禄。
第三部分第二十四章 王振专权(2)
明敕建智化寺碑再说英宗自册立了后妃,足迹不出宫门,凡二十余日,天天和云妃等饮酒取乐。后来日子渐久,不免有些厌倦起来。那时朝中内外政事都由王振一个人擅专,正应了吴太妃那句话,皇帝差不多是王振做了,英宗不过拥个虚位罢了。王振又怕英宗出来掣肘,想用美色系住他,以便自己独断独行。于是和中官王恩,内侍郭敬,并义子王山私下密议,令王山在京城内外觅取绝色的女子,选进宫来献与英宗。王山奉着王振的命意向各处搜寻,拣来拣去,只不过是几个色艺平庸的女子,却没有出色的角儿。王山见没有什么美女可选,便去回复王振。王振又和郭敬等商量,王恩主张向外省去找,郭敬也很赞成,王振听说,就打发王山带了重金往外省去选美女。
王山赍金出了京城,去四下里一打听,知道江南的地方山明水秀,往往出绝代的佳人。于是就星夜望江南进发,不日到了江南的苏州,王山便择一处大馆驿住下,一面在门前悬起奉旨选美女的大旌。苏州的地方官闻得王山是奉旨前来,谁敢不巴结,一切饮食起居都由地方官供给。王山又趋势作威作福,大施他勒索的手段,只苦了那些官吏,不敢不应酬他。王山明知地方官惧怕他,索性把选美女的职务委给了地方官去办。那苏州府彭间侯,唯有奉命而行。当下由彭知府下札,召集了各属县的保甲,叫他们将乡邑中的民女,拣有才色的传来应选。不多几天,各处纷纷把美女送到,彭知府去报知王山,王山拿百来个美女细细地一瞧,竟一个也选不中。彭知府笑道:“本郡的美女尽在这里了。”王山皱眉道:“没有再好的吗?那可糟了。”彭知府道:“江南的地方很大,苏州没有美女,别处正多着呢!”王山被彭知府一言提醒,不觉恍然道:“俺记得从前有个隋炀皇帝尝到过扬州,去看什么琼花。那里听说美女很多,不知扬州离这里还有多少路程?”彭知府接口道:“扬州距此地很近了,卑职当派人和王总管同去。”王山大喜道:“那最好没有,俺回京时便好好地保举你。”彭知府谢了,忙去备起一艘大船,令两个健仆随同王山前往扬州。
其时守扬州是纪明,由翰林出身,为人十分方正。王山到了扬州,侍从投进帖子去,纪明见是王振的假子,心上已先不高兴,只得勉强出来迎接。进了署中,王山说了来意,纪明寻思道:“他这种举动不是来扰百姓吗?”当时也不和王山说明,只留他在馆驿中住下了。暗地里令心腹家人悄悄地把扬州所有的乐户一齐传来,吩咐他们道:“你等将最出色的姑娘挑选三十名来,明天须要齐集的,不得违误。”那些乐户听了,疑是纪知府请什么贵客,召三十名妓女来侑酒的。于是各人回去,把扬州最有名的姑娘都选在三十名里面。
纪明等妓女到齐了,便去请王山来挑选,王山并不晓得是妓女,照例一个个地细看。在三十名姑娘中,居然选出一个美人来了。那美人姓徐,芳名叫蓉儿,年纪还只有十八岁,却生得杏眼柳眉,冰肌玉肤,在扬州地方本算得一个花魁,那时江南江北醉心蓉儿的士大夫很多,可是蓉儿的眼界甚高,凡入她的妆阁,只许诗酒唱和,不肯灭烛留髡,否则就要寻死觅活,鸨儿也拿她没法,只好听她。这时蓉儿被王山选中,听说去侍候皇帝的,自然十分愿意。王山见美人已选得,即日匆匆起身,适值岁暮天寒,一路进京却纷纷地落着大雪。王山恐冻坏了美人,便去制了一座毡车,载着蓉儿进都。
却说那于谦自谳明琴姑和王宾的疑案后,宣宗擢他做了侍郎,又判过几桩无头案(案情具见《蒲留仙笔记》,琴姑一案即留仙所记之胭脂)。后来于谦忽然生起病来,足有三年多不曾起床。等到于谦病愈,正当王振专权的时候,王振闻得于谦的才干,要想收他作为帮手,便矫旨擢于谦为吏部尚书,令他来京就职。于谦只当是皇上的旨意,不曾晓得是王振的鬼戏。当时在处州原籍,匆匆地起身入都。
于谦到京的那天,就是王山载送蓉儿进都的当儿。因王山载着蓉儿,沿途风霜满地,越近北方天气愈寒,其时只有一种骡车,蓉儿坐在骡车里面,她那娇嫩的身体儿,如何经得起这样严寒呢。致冻得她樱唇变色,索索地抖作一团。王山怕她冻坏了,特地替她去雇了辆毡车,令蓉儿睡在车中。那种毡车是北地所独具的,四面把最厚的软毡铺垫起来,又是温暖又是柔软,人睡在当中真是四平八稳,十二分地妥当。又把极大的温水鳖放在车的四边,那温水鳖是苏州彭知府所献。当王山选中蓉儿时,苏州同来的两名健仆忙去报知了彭知府。彭知府见天寒水冻,便送上两对大温水鳖来备路上的应用。王山便辞了纪知府,谢了彭间侯匆匆地北上。到了北京就去报知王振,王振亲自来看蓉儿,见个芙蕖粉脸,秋水为神,不禁大喜道:“这才算得美人呢!”于是命他假媳马氏将蓉儿梳洗起来,重整膏沐,再施香脂,更穿上那绣裳锦服,愈显得她容光焕发。
谨身殿内景第二天上,王振便打起了一辆安车把蓉儿送进宫中。英宗正在后宫和云妃等在牡丹亭上赏雪,王振便悄悄地上去,向英宗附着耳朵说了几句,英宗微笑点头,就随着王振望西苑中来。其时西苑中的莲房,自被张太后封闭了,莲妃降为侍嫔,不多几时就郁郁病死了。宣宗见莲妃已死,心里很是感伤,也不愿意再到西苑。那莲房便深深锁闭着,所谓金屋无人见泪痕了。现在王振要迎合英宗,私下把莲房开了,打扫得干干净净,令那蓉儿在里面住着,自己便去请英宗临幸。英宗跟随王振走进莲房,见正殿上还悬着宣宗的遗像,忙跪上行礼,究竟父子天性攸关,英宗忍不住流下泪来。王振侍立在旁边,也只好跪下相劝。正在这当儿,忽听得环佩丁咚,屏风后面转出一个盈盈的美人儿来,王振一把挟起了英宗,纳他在椅上坐下,那美人便走到英宗面前,花枝招展似地拜了下去。英宗觉得一阵阵的兰麝香味,直扑入鼻管中,却故意回头对王振说道:“这个就是蓉儿吗?”王振答道:“正是臣儿进献侍候陛下的。”原来王振要替他义儿王山讨功,所以推说那蓉儿是王山进献的。英宗这时细细地把蓉儿一打量,见穿着一身绣花的锦服,外罩着貂毛的半斗篷,长裙垂地,玉肤如雪,红中泛白,白里显红,真是玉立亭亭,临风翩翩,把个英宗瞧得出了神。蓉儿却是含情脉脉,脸带娇羞,只俯首弄着衣襟。王振轻轻地把英宗袖上牵了一下,才把呆皇帝拉醒过来。于是搭讪着君臣两人慢慢地出了莲房,就往谨身殿上略略谈了一会儿政事,王振自退出宫去。
英宗又往园林中去玩了一转,到了晚上便在仁庆宫内,令内监召尚寝局的太监进来。那尚寝局是专司皇帝安寝的,有首领正副太监两人,普通太监十六人,小太监十二个。至皇帝召幸妃子时,由尚寝局的太监捧着一盘绿头签和一本朱册子,走到皇帝的面前屈膝跪在地上,把盘子和册子顶在头上。那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