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8-河流如血-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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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菲很快乘出租车过来了,在保良家不远的一个冰激凌店见到了保良。菲菲一坐下就说:“我听李臣打电话说你们见过面了,说你最近挺惨的。没事,我那钱你还不还两可。”
保良马上表态:“你那一千块钱我过一阵一定还你,只是我现在手上没钱。我姐出事被抓起来了,除了我没人能给她送零用钱去。我现在还带着我姐的儿子,他马上要上小学了,到现在学费还没着落。”
菲菲的一身装束,正如李臣所说,果然珠光宝气,但她那张涂了厚厚脂粉的脸上,还是能流露出一丝真情实感。
菲菲说:“你也真不容易,你的命跟我正好相反,你是先甜后苦,我是先苦后甜。我过去听李臣刘存亮说你小时候老跟着你姐坐着宝马出去兜风,差不多天天都吃鱼翅鲍鱼,在省城跟你爸又住那么大院子……可现在,你说你这边顾着你姐,那边顾着你爸,再养这么一个孩子,你说你顾得过来吗。你这岁数,本来正是自己疯玩儿的时候,现在你很少出来玩儿吧。”
保良说:“啊,没空玩儿了。”
菲菲说:“你这人,要我说,就是毁在女人上面了。英雄难过美人关,你认识的女孩,除了我真心帮你,其他都是毁你的。那个什么小乖,你要不跟她泡在一起,你现在还在公安学院念书呢吧。还有那个张楠,跟你玩儿完了就把你甩了吧。”
保良打断了菲菲,他不想再听她这样居高临下地拿他的痛处反复奚落。他说:“菲菲,我找你没别的事,就是跟你说一下,我借你的钱我以后会还。”说完起身告辞,“对不起我得回家做饭去了。”
菲菲叫住了保良,她从她那只精致的小提包里,取出一只精致的钱夹,又从那个精致的钱夹里,掏出一沓耀眼的钱来。
“先给小孩交学费吧,下次一块儿还我。”
保良站在桌边,看着桌上那一沓钱,看着菲菲画出的脸。他不想再用菲菲的钱,他不想再用这个他根本不爱的女孩的钱。但他站在桌边,没有理所当然地转身走开,他知道他无论怎样在酒店加班加点,在夜市广场苦熬苦站,都无法在学校开学之前,凑足雷雷的第一笔学费。
他伸出手来,手指触及到钱的刹那,心里打了一个冷战。他知道自己的脸皮有多厚,怎么形容都不为过的,都不为过的!
他说了感谢的话,生硬、虚伪,声音游离在体外,分不清发自哪里。除了羞耻,他已没有别的感觉。
“谢谢,谢谢。我……不会说客套话,菲菲。”
那天做晚饭的时候,保良一点不想说话,雷雷在他旁边问这问那,他都情绪低落地有问无答。但他在饭后带雷雷出门去夜市广场的路上,先去了下午他和菲菲见面的那家冰激凌店里,为雷雷买了一客上面浇了巧克力汁的冰激凌蛋卷。菲菲下午给他的钱他在回家的路上数了,又是一千元整。他看着雷雷大口吃着冰激凌的样子,心里不知是高兴还是心酸。
白天一天比一天短了,广场上亮灯的时间也开始提前,保良全身漆黑地拉着洋包车“塑”在广场的时候,广场上的人气尚未聚集。常逛夜市的人早已习惯了广场上的这个“祥子”,已经没有兴趣驻足流连。只有少数新客会在路过这座“雕塑”时放慢脚步,关注几眼。还有一些闲散的老人和妇孺,总把这座“雕塑”当个平时聚集的标的物似的,照例稀稀落落地围在四边。
第六部分四目对视的这个女人
保良弓腰扬头,做着奋力拉车的造型,一动不动。
一个年轻的女人走过时好奇地停下,冲着这尊“雕塑”面对面地近距离观察,大概想看看到底是真是假。保良全身的肌肉怦然绷紧,头部和双肩却抖动难禁,那份颤抖是从心底发出来的,保良几乎不相信他看到了什么!
他不相信他在这里,会如此近切地,看到张楠。
他没有看错,他不会看错,和他咫尺相望,四目对视的这个女人,就是张楠。
张楠穿了一件秋夏相间的长袖外套,腰身收短,配一条笔直的牛仔筒裤,时尚随意,高雅依然。她专注地凑近保良的面孔,看着他那一动不动的眼眸。她的目光久久凝视,近得连灼热的呼吸,都让保良的脸颊感到一丝温暖。
保良屏住了自己的呼吸,他用这种方法,让每根神经保持了瞬间的静止。他让自己全身坚硬如铁,让与张楠对视的双眼,凝固得视而不见。
唯一在动的只有他的心跳,他的心跳排山倒海!
张楠终于移开了紧逼的视线,她退了两步之后保良才发现她还有一个同伴,就站在身后不远。那是一个男人,面目成熟,风度翩翩。
张楠冲那人笑了一下,说了句:“是真人。”然后,她与那人一同转身,挎了胳膊,并肩走了。她潇洒的背影,在保良的视线里,越走越远。
…………
“舅舅,你哭了吗?”
保良听到了雷雷的声音。
雷雷惊疑的时候,声音会抖,会带着无限的怜悯和天然的呜咽。保良无法掩饰自己,尽管他强迫自己保持静态,继续一动不动地弯腰引颈,拉车向前,但他凝视前方的眼睛,却突然湿润起来,两行清清的泪水,冲开两颊厚厚的墨黑,犁出两道隐约的肤色,围观者中,不止一人看见了这两道清浊相交的泪痕。
无人嬉问,目击者全都目瞪口呆!
“舅舅,你哭了!”
也许雷雷以为,一动不动的保良真的变成了一座雕像,他的声调已经不是惊疑,而是唤醒。也许保良内心那份珍藏的感情,珍藏的记忆,确实沉睡太久,直到今天才被那远去的背影,被那轻柔的笑声,蓦然唤醒——
“是真人。”
她说他是真人!
但她说完,就转身走了,挽着她的亲密男友,消失在广场的一端,消失在茫茫人海。
学校快要开学的时候,权虎和姐姐的案子也开庭宣判了。姐姐犯包庇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冯伍犯窝藏罪,私藏枪支弹药罪,并处有期徒刑九年;权虎犯串谋杀人罪,买卖和私藏枪支弹药罪、窝藏罪,合并判处无期徒刑。
那一阵保良忙于联系落实雷雷上学的事情,但每次庭审还是会去旁听。姐姐被判后从看守所转押到监狱,在狱中给保良来过一封信,信是寄到东富大酒店的,信中要求保良给她寄些钱去,还说她的身体如何糟糕。保良马上给她寄了五百块钱,他知道寄多了在监狱里也花不了的。他同时还给监狱写了一封信,要求狱方批准他前往探望姐姐。
雷雷终于上学了。
雷雷的学校离保良的住处和单位都不太远,上学前保良带着雷雷在三点之间多次往返,好让雷雷尽量熟悉路线。上学后的雷雷已经能够自己回家,或者在路过东富大酒店时到酒店职工出入口等候保良下班,然后和他一起走回家去。
保良和雷雷的生活,进入了新的阶段。每天早上,两人一起起床,一起洗脸刷牙,一起准备早饭——上学后的雷雷应当有所成长,所以保良开始教他干些家务——雷雷不仅学会了使用煤气,厨房从此不用再锁,而且,他还得到了一把家门的钥匙,他们每次走出家门时保良都让雷雷动手锁门。孩子的动手能力需要点滴培养,而动手能力的培养又可大大启发智慧。所以凡雷雷能动手的事保良都要他动手去做,动手也可以养成劳动的乐趣和服务的精神。
锁好家门之后他们并肩下楼,一路走到东富大酒店的街口才告别分手,保良上班,雷雷往学校的方向继续前行。中午雷雷就在学校里吃学校准备的学生餐,保良也不用天天冲刺般地赶回家里热饭了,他终于可以安心地坐在职工食堂的椅子上,和同事一起有说有笑,享用一顿从容不迫的午饭。享用这个字眼对保良来说,并不夸张,恰如其分。
第六部分有我这个校友你也许觉得耻辱
因为有了菲菲给的一千块钱,也因为“骆驼祥子”这份额外的工作,保良在交完雷雷的学杂费用,中午的学生餐费,上学应用的所有配备的费用之后,钱包里还余几百元钱可供机动。他从中拿了两百块钱,去分局还给夏萱。夏萱当初在他行乞被收容时给了他二百元钱,他当时就下决心一定还她。
他想,他今后一旦攒够了钱数,一定要向过去承诺的那样,把菲菲的钱全部还上。如果说,他偿还夏萱的钱是因为内心对夏萱始终若有的那份崇敬和感激,那么他偿还菲菲的钱则是因为他不想欠着菲菲。菲菲的钱是卖身的钱,用这种钱让人难以安心。
还有,他暗暗发誓,他以后一定要还掉张楠的钱。
想到张楠保良的心情总要陷入伤感,已经成了难以克服的一个“条件反射”。想到张楠他就不能不想起他们在一起的每个幸福时刻,那些记忆仍然保留着锋利的刀刃,让他的思绪稍一触及就会疼痛流血……
保良去了分局,去找了夏萱。
他和夏萱的见面,就在分局的食堂里边。
不是开饭的钟点,食堂里没有声音,这给保良带来一种异样的心情,有点紧张,也有点激动。而夏萱和他显然不同,她用她一向特有的平静,用一种事务性的表情,接受了保良的好意,拒绝了保良的偿付。
“我不记得我借钱给你,”她说,“我不记得了。”
保良把那两百元放在桌上,他说:“那天我在地下通道,碰上你们和派出所一起清查。后来在派出所你们把我放了,你给了我两百块钱,我当时……我当时连声谢谢都忘记说了。”
夏萱淡淡一笑,反问一声:“我们为什么把你带到派出所去了?”
保良愣了半天,不知夏萱是不是真的忘了,他说:“因为我乞讨。”
夏萱说:“既然你是乞讨,那我给你的二百块钱,就是施舍,施舍是不需要还的。”
保良低了头,并没有收回放在桌上的钞票,他说:“也许你不愿意承认,可我一直把你当成……当成是我的同学,我的校友,你可能不愿意承认……”
夏萱打断保良:“我没不愿意承认,你是公安学院的学生,我知道的,我为什么不承认呢?芽”
“因为我是被学院开除的,因为我犯过很多错误,有我这样一个校友,你也许觉得耻辱。”
夏萱沉默了一会儿,不知为什么,只说了一句:“你现在不是挺好的吗?芽”然后把话题岔开,“你姐姐的判决已经下来了,你知道吗?”
保良点头:“知道了,我前两天给她寄了点钱去。”
夏萱问:“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保良想了一下,想不出什么,他说:“没有。”
夏萱说:“以后你有什么难事,需要我帮忙的话,就来找我。”
保良不知道夏萱是在表达一种由衷的友情,还是一种常规的客套,抑或是希望见面到此结束。但无论如何,他站了起来,向夏萱说了告别的话。
“谢谢你,”他说,“如果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话,也请尽管找我,我一定尽力而为。”
夏萱也站起来了,笑了一下,但很节制,她说:“我又不去你们酒店消费,你能帮我什么忙啊。”
保良想了一下,说:“我现在,是个体力劳动者了,有需要出力气的活儿,我都能干。”
夏萱很认真地接话:“不用出力气活儿,你能办吗?”
保良马上回答:“当然能啦,你说吧,我一定能办。”
“把这两百块钱拿回去。”夏萱说,“过去的事情别总放在心里,你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每一种生活都能找到幸福的感觉。我真心地祝愿你,能找到那种感觉。”
第六部分多年颠沛流离
周三,保良接到了女子监狱寄来的通知,通知他在本周的周日,可以前往监狱,探视他的姐姐。
周日,保良和雷雷早早起床,天没大亮就走出家门,提着为姐姐买好的食物和用品,向公共汽车的车站走去。
女子监狱设在省城附近的一个镇郊,清晨出发,乘公交车和长途车在途中辗转,上午九点就能到达那个无名的小镇。那一天从全省各地赶来探视的犯人亲属相当不少,青年壮年,老弱妇孺,全都拿着刚刚领到的探视证,排在监狱巨大的铁门前面。
上午十点,保良和雷雷随着第二批会见的亲属被民警带进铁门,鱼贯进入会见大厅,肃静地坐在一面玻璃隔墙的一侧,等着自己的亲人出来。五分钟后,犯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