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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冤家宜结不宜解-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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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封匿名信,出自于对梅怡有非分之想,但一直未能得逞的车间主任之手。
  他先后数次看到父亲出入那个小小的木门。
  但是,那封匿名信,辗转到了我外公手中。审时度势之后,为了女儿,他在严守秘密的同时,很快就采取了一系列行动。
  于是,很快,省里要父亲去省委党校学习,为期一个月。
  等父亲学习结束的时候,省里下了一道新的任命,平调父亲回D市,任副市长。
  父亲不笨,他隐隐猜出了这一连串举动的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
  我不知道父亲当时是怎么想的,但是,在他复杂心绪之中,一定有几分如释重负。
  因为,父亲,已然不是当年那个十八岁的单纯少年了。
  或许,他爱母亲,或许,他也爱梅怡。
  但是,他更爱他的事业,他的仕途。
  所以,他一直拖到回D市的前一天,才去跟梅怡道别。
  但是,他没想到,斯景犹在,伊人,却早已远去。
  早在他启程去党校学习的同一天,梅怡已经不辞而别。她走得相当决绝,没有留下任何消息。
  我想,她的苦心,父亲,应该体会得到,并且,自惭形秽。
  那么多年过去了,父亲一直平步青云,仕途得意。
  温柔的妻子,出色的儿子,温馨的家庭,一直是他的骄傲。
  而梅怡,梅怡……想必,永远,已经埋藏在他的记忆中了。
  毕竟,记忆和现实,慨经年,关山路几重?
  直至父亲在那年夏天,偶有一日,到哥哥的房间里去找东西,随意拉开抽屉,看到一张照片。
  一瞬间,他如五雷轰顶。
  因为照片上的那个女孩子,跟当年的梅怡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还因为,背面的那个名字――梅念尘。
  我父亲的名字,叫作沈涤尘。
  他不动声色地,暗中派人去查,果然,这个梅念尘,是他的女儿,是他和梅怡的女儿,是当年梅怡毅然搬到另一个小城之后,生下的女儿。
  她一直没有结婚,多年来,忍受着白眼和嘲笑,将独自一人女儿抚养大。
  梅念尘,梅念尘,梅怡为女儿取这个名字,是有着深刻含义的吧。
  但是,她一心念着的那个人,注定是要辜负她的。
  因为当时父亲的心中,唯一闪过的念头是:不行,不能让这个梅念尘,再接近自己的引以为傲的儿子。
  这是要遭天谴的。
  于是,在哥哥放榜的第七天,他就去那座小城,背着梅怡,找到梅念尘,他的女儿。
  乍一看到梅念尘的一瞬间,他几乎想伸出手去,抱住自己的这个错失了十七年的亭亭玉立的女儿,但是,他的身份,他的地位,瞬即将他击倒,于是,他亮出了哥哥一直以来急欲隐瞒的家庭背景,他虽然轻描淡写,但他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那就是,沈家,是不会接受她这样出身贫寒的女孩子的。他还暗含警告地对她说,最好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包括她的母亲。
  对不起,女儿,这是我当年犯下的错误,如今,我只能继续错下去。否则,不仅是你们,所有的人,都会受到沉重的打击。
  对不起……
  倔强而内敛的梅念尘,在父亲找她的第二天,就打电话给哥哥,要求分手,哥哥极端错愕之下,立刻乘了四小时的客车,去那座小城找她,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哥哥回来后,立刻就去找父亲。他们在那间书房,吵了足足两个小时。
  或许,聪明如他,已经隐隐猜到了问题的真正症结。
  所以……
  所以,他走了,留下了我们,去承受那无尽的痛苦。
  梅念尘,梅念尘,梅念尘……她居然,是我的姐姐。
  我的初恋,我的爱情,还没有来得及萌芽,便已经随风而逝。
  我知晓了父亲的秘密,我分担了父亲的秘密,我同样地,严守住了这个秘密,我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十岁。
  我别无选择,我只能如此,因为,不管如何,不管心存怎样的怨怼,我和父亲,都有一个共同想要保护的人。
  我的母亲,我日益苍白瘦削的母亲。
  我回到学校,我和梅念尘,我的姐姐,日渐疏远。
  我无法面对她,我无法在明知她是我的姐姐却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形下,还像以前一样,去面对她。
  我更痛恨自己,在明知她的艰难处境的同时,却无法真正去帮助她。
  她仿佛什么都不知道般,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到般,路上偶遇的时候,依然对我微笑,一如往常。
  梅念尘念大四那年,她的母亲,梅怡去世了。
  因为,我在好长时间没见到她之后,突然有一天,在学校燕园的一条小径上,遇到了她,她的脸色苍白,她的眼睛无比深幽,她的臂膀上,佩带着黑纱。
  那天,在燕园里的那株桂树下,我和梅念尘,聊了很久。
  她说得很对,死亡,对她的母亲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在那一瞬间,我几乎以为,她已经知晓了什么。
  但她的眼眸,依然一如往常。
  后来,大四毕业前夕,梅念尘毅然报名去酒泉卫星基地工作。
  我从燕园里宣传栏里的大红榜上,得知这个消息的。
  很多人都很意外,也有很多人劝她,因为,她完全可以选择更好的。
  但是,我什么都没有说,我知道,梅念尘,我的姐姐,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她走了那天,我去送她。
  那天,她一直表现得很轻松,一直跟我开着玩笑,难得地活泼。
  但是,火车开动的一瞬间,她在车窗里,向我挥手,她的泪,从她的眼眶中汹涌而出,她对着我,无声地,用口型,说了一句话。
  我一时如遭雷击。
  因为她说的是――
  再见了,弟弟。
  她对我说,再见了,弟弟。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那天,在那个拥挤的月台上,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我泪如泉涌,痛哭失声。
  再见了,我的姐姐。
  很快,我也大学毕业了。
  在我毕业前夕,我的母亲,在深受忧郁症困扰多年后,终于撒手人寰。
  又或者,这对她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她在临死前,一只手握住我的手,另一只手,握住爸爸的,然后,她吃力地,将我们的手拉到一起。
  接着,她以祈求的眼神,一直看着我。
  我看着母亲深受病魔折磨的瘦削而没有血色的脸庞,霎那间,我明白了,母亲,一直,都是知道的,她以她的无比隐忍,一直隐忍了这么多年。
  但是,我依然不能原谅父亲。
  我不能原谅他的背叛,还有,他的懦弱。他的这一生,辜负了太多,太多的人。
  于是,办完母亲的丧事没多久,我向父亲提出,我要出国留学。
  这一次,同样的,父亲很快帮我办好了一切手续。
  这个时候的他,对仕途,仿佛已经有些意兴阑珊。早在两年前,他就婉拒了中央调他到外省去任省长的征询。
  在母亲生命的最后两年,他所有的空闲时间,都在陪着她。
  但是,我仍然不能原谅他。
  我在国外待了将近四年。
  硕士毕业后,我没有急着回国,而是选择了继续待在异国他乡,国内,没有太多我留恋的东西。
  直到我接到了父亲秘书的国际长途,在电话里,他说父亲得了胃癌。
  我立刻启程回国,不管怎样,他毕竟是我的父亲。
  还好,因为发现得早,在切除了三分之二的胃后,父亲从死亡线上,又挣扎了回来。
  但是,他的精神,迅速地委顿了下去。他向上级申请,提前退休。
  我支持父亲的决定,那段时间,我一直陪着他,直至有一天深夜,我偶然经过书房,看见病后身体非常虚弱的父亲,对着一个相册在垂泪。
  我走过去,我发现,相册里,除了我们家的全家福之外,还有当年哥哥抽屉里躺着的那张梅念尘的照片,此外,还有一张泛黄的,小小的照片。
  照片上的,是一个年轻女孩子的照片。
  我一怔,因为,那个女孩子的面容,和我母亲年轻的时候,依稀有几分相似。
  父亲并没有发现我,他在深夜里,坐在窗前,低低地呜咽着。
  在那一瞬间,我原谅了他。
  无论……
  但是,他是我的父亲,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我决定,在D市定居下来,好好地,陪着我的父亲。
  我很快就开了一家公司,从开业那天开始,生意就一直十分红火,当然,父亲的关系,父亲的老部下们,给了我极大的关照。
  毕竟,这是在中国,人情关系,无法避免,为了公司,我也不得不经常出席一些应酬。
  很快,就不断有人开始给我介绍女朋友。但都被我拒绝了。
  或许,经过了当年,已经没有一个女孩子,可以真正走进我的内心。
  有一天,在一个不可避免的应酬中,我碰到了她。
  陆潇潇。
  初初见她,我一怔,因为,她跟念尘,有几分相像。
  她落落大方地站在人群中,礼貌而矜持地微笑着。她和念尘一样,拥有出尘的气质。
  但是,很快我就发现,她们还是有很大分别。如果说念尘是一株傲然挺立在寒风中的兰花,那么,潇潇就是一朵默默绽放的幽莲。
  并且,潇潇拥有连当年的念尘都没有的一种气质。
  那就是单纯。
  她的气质,纯净如水,但折射出七彩的绚烂光华。
  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我注视着她,或者说,在那一刻,我的眼中,只有她。
  除了她的温润笑颜,除了她的如水双眸,我的脑海中,再也容纳不下其他。
  在那一瞬间,我的生命,如同蒙尘的黑暗中的空屋,泻进一道清新的朝阳。
  甚至,我闻到久违了的青草馨香。
  我仿佛看到满山遍野的薰衣草,在温暖的阳光照拂下,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低吟着悠扬的歌谣。
  于是,几乎是立刻,我就下定了决心――
  为了这抹可贵的纯真,为了这片来自天堂的温暖,我愿意,我愿意倾尽所有,我的所有。
  这么多年来,我的心,无时无刻,不在沉默中受着煎熬,或许,这时一个绝无仅有的契机,可以拯救我,可以从无言但令我窒息的黑暗中,拯救出我,令我重获新生。
  同时,我清晰认知到,潇潇于我,不仅是一个天使,更重要的是,她带给我的那种深刻的心灵悸动,即便是当年的念尘,也未曾有过。
  对念尘,从头到尾,我的怜惜,多于爱恋,而对潇潇,我倾注了有生以来最深最浓最醇厚的情感。
  她的单纯,她的沉静,她的善解人意,她的一颦一笑,无不牵动着我的心。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我只知道,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于千万人之中,我竟然还能有机会,去遇见,我要遇见的那个人。
  没想到,在我已经失去了这么多之后,我终于第一次,可以接近那种,传说已久的幸福。
  又或者,这一刻,命运之神,终于开始眷顾我了。
  潇潇,潇潇,潇潇……
  你知道吗,我正在寻找我灵魂唯一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这一次,我要一手掌控我的命运。
  于是,我在屡次邀她而不得之后,不惜通过她的继父,宋致山先生,向她靠近。
  我生平第一次,放下我所有的身段,用尽了我的所有心思,就为了博得她的一抹笑颜。
  那抹笑颜,对我来说,珍贵甚于世界上的任何瑰宝。
  但是,我注定,无法亲手握住我的幸福,我的命运。
  从潇潇最初的抗拒,到之后的犹疑,再到后来的勉强,她的眼中,始终没有我。
  在她那双澄静的眼眸中,由始至终,只有一个男孩子,宋聿。
  那个年轻而鲁莽,深情而霸道的大男孩。
  一直以来,潇潇的难过,潇潇的忧伤,我都看在眼里。
  但我的痛苦,我的压抑,潇潇却并不知道。
  终于,在那天,她生日的那一天,我明明知道她的心神不属,我明明知道……
  但是,我仍想放手一博。
  于是,我约她出来见面,我口袋中的那个盒子里,安静地躺着几个月前我专程去香港买的钻戒。
  我就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即便到了最后一刻,在翻牌之前,都不愿意承认,原来自己,会是那个最大的输家。
  但是,我终究是那个注定要输的人。
  看到宋聿满头大汗地匆匆推门进来,看到他站在潇潇的身后,那双执着而深情的眼睛,那张焦虑而年轻的脸庞,听着潇潇低柔但坚定的声音,原先准备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的我,几乎是瞬间,便投子认输。
  记得不知道谁说过,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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