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建起电影暖-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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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坐在那儿,小包袱放在身边。她压倒了一边高粱,辟出了一块高间,四周的高粱壁立着,如同屏风。看我进来,她从包袱里抽出黄布,展开在压倒的高粱上。一大片斑驳的暗影在她脸上晃动着。白狗趴到一边去,把头伏在平伸的前爪上,“哈达哈达”地喘气。
我浑身发紧发冷,牙齿打战,下腭僵硬,嘴巴笨拙:“你……不是去乡镇了吗?怎么跑到这里来……”
“我信了命。”一道明亮的眼泪在她的腮上汩汩地流着,她说,“我对白狗说,‘狗呀,狗,你要是懂我的心,就去桥头上给我领来他,他要是能来就是我们的缘分未断’,它把你给我领来啦。”
“你快回家去吧。”我从挎包里摸出刀,说;“他把刀都给了我。”
“你一走就是十年,寻思着这辈子见不着你了。你还没结婚?还没结婚……你也看到他啦,就那样,要亲能把你亲死,要揍能把你揍死……我随便和哪个男人说句话,就招他怀疑,也恨不得用绳拴起我来。闷得我整天和白狗说话,狗呀,自从我瞎了眼,你就跟着我,你比我老得快。嫁给他第二年,怀了孕,肚子像吹气球一样胀起来,临分娩时,路都走不动了,站着望不到自己的脚尖。一胎生了三个儿子,四斤多重一个,瘦得像一堆猫。要哭一齐哭,要吃一齐吃,只有两个奶子,轮着班吃,吃不到就哭。那二年,我差点瘫了。孩子落了草,就一直悬着心,老天,别让他们像他爹,让他们一个个开口说话……他们七八个月时,我心就凉了。那情景不对呀,一个个又呆又聋,哭起来像擀饼柱子不会拐弯。我祷告着,天啊,天!别让俺一窝都哑了呀,哪怕有一个响巴,和我作伴说话……到底还是全哑巴了……”
我深深地垂下头,嗫嚅着:“姑……小姑……都怨我,那年,要不是我拉你去打秋千……”
“没有你的事,想来想去还是怨自己。那年,我对你说,蔡队长亲过我的头……要是我胆儿大,硬去队伍上找他,他就会收留我,他是真心实意地喜欢我。后来就在秋千架上出了事。你上学后给我写信,我故意不回信。我想,我已经破了相,配不上你了,只叫一人寒,不叫二人单,想想我真傻。你说实话,要是我当时提出要嫁给你,你会要我吗?”
我看着她狂放的脸,感动地说:“一定会要的,一定会。”
“好你……你也该明白……怕你厌恶,我装上了假眼。我正在期上……我要个会说话的孩子……你答应了就是救了我了,你不答应就是害死我了。有一千条理由,有一万个借口,你都不要对我说。”
……
1985年4月
第三章电影文学剧本《暖》(1)
根据莫言小说《白狗秋千架》改编
编剧:秋实
1、日外,乡间,阴
南方,平原,也许不远处有山的影子。夏末秋初的季节,原野的色彩日渐丰富和厚重了,特别是芦苇,黄绿相间,白色的轻柔的飘絮充满了诗意。
不宽但平坦的田间小路,不知始于何处,也不知通向哪里,蜿蜒有致,路边是田畴,再远一点儿是水面,远远近近是一片一片的芦苇,高高的,在风中漫漫地摇摆。远处的浓密,近处却略显稀疏。
2、日外,乡间
林井河,剧中的男主人公,三十来岁,城里文化人的打扮,戴着眼镜。他骑在一辆自行车上,与其说是在赶路,不如说是漫游。他骑得很慢,有意无意地划着“八”字,他的眼睛盯着路面,漫无目标地蹬着车。
不远处可以看到村庄错落有致黑白分明的屋宇的轮廓。
还有高音喇叭,正在放着最流行的歌曲。
'画外音'
井河:从1980年考上大学,我已经有十年没有回来了。家乡没有太大的变化,我却已经成了外人。
3、日内,村委会
南方高大陈旧的用作公用的房子,从墙上张贴的一些东西可以看出是村委会。
堂屋的中间摆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摆了很多盘菜,一个摞一个,满满当当。
桌子周围坐满了人,大家坐得挺挤,相互之间几乎没有距离。主人的位置上坐着井河,他的两边坐着几个村镇干部模样的男人,下首坐着头发花白、神情有些忐忑的曹老师。
井河的身后是一扇窗户,这使得处在逆光中的他脸上很暗。他站起来,手里端着一杯因为倒得很满而正在滴滴答答的白酒。
井河:镇领导能给我这个面子,帮曹老师解决了困难,非常感谢,在外面混了十多年,我没有多大出息,没能给家乡父老帮上什么忙,今天我的话都在酒里,我先干为敬。
井河一饮而尽,很痛快。
所有的酒杯在井河的眼前碰撞,酒滴到桌子上和人们的手上,人们喝酒,干杯,每个人的嘴唇都开始发亮,每个人都亮出干了的酒杯。
曹老师也干了,但是他因为不习惯这样喝酒而咳嗽不止。
4、日外,阴,村路
阴天,还是乡间的小路,近处的景物因为阴天反而显得很清晰,远处则是一片茫然。
自行车迎面而来,因为是下坡,车速不慢。
井河骑着车,曹老师坐在车后架上。
曹老师显然喝了不少酒,脸上红红的,笑容放松了许多,真实了许多,他搂着井河的腰。
井河的嘴里哼着歌。
路上偶有拖拉机带着巨响开来,又开过去,曹老师在后面大声要井河小心。
曹老师:井河,把你叫来,你媳妇准生我气了,孩子太小,正使唤你。
井河:没事,客气话您别跟我说。
5、日外,路上
村路有些崎岖。
井河在这样的路上骑车,技术显然很有底子,他躲闪着可能造成颠簸的地方,很好地把握着平衡,自行车在颠簸的路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井河:曹老师,您说神不神,我儿子,脚丫子和我这根手指头一样长(井河伸出食指对老师比画着)。
曹老师:你准备啥时候走?
井河: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要是您没有别的事,我今晚就回县里住,明天就能赶上早班的火车。
曹老师:你早点儿回吧。让你大老远跑一趟,花工夫花钱,不合适。
井河:您又来了。
6、日外,路上
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因为有桥,路高出一个坡。
桥头站着一只白狗,它显然是在赶路的过程中突然停下来的,它看着自行车来的方向,似乎感受到某个熟悉的人或某种熟悉的气息,所以才停下脚步。
井河看到白狗也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捏了车闸,车子猛地晃了一下。曹老师差点儿掉下来,他赶紧抓住井河的腰。
这时,白狗真的朝井河跑了过来,它很亲热地在井河的车前停下来,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认出自己。
井河一只脚点在地上,车子一歪,曹老师也站在地上了。
井河抬起头,他一下子看到了白狗的主人。
7、日外,同上
这时,白狗的主人,已经从井河和曹老师的面前走过了路口,她背着一大捆长长的芦苇(或者别的什么秸杆之类),人整个被芦苇埋在下面,根本就看不到她的脸,如果你不仔细看,连她的头都看不见。整捆芦苇就像长了腿。
但这显然不是一双好腿,由于有残疾,她走路的姿势很不协调,但是她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姿势,依旧可以做她要做的事情。
井河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站在那里。他看看狗,又看看那个背芦苇的人。
白狗看看他,转身看看主人,还是决定转身找主人去。
井河:暖?
曹老师:(他站在井河的身后)是暖。
井河猛地回头看了曹老师一眼,他似乎感到有些突然,但又并不意外。
曹老师没有说话,他也看着井河,等待他做出决定。
暖已从桥上走过,拐上一条更窄的岔路。
井河把自行车支在路中间,大步朝暖跑去。
井河:(喊着)暖,暖。
曹老师摸出一支烟点上,蹲在路边埋头点烟。他再抬头时,不远处井河已经追上了暖。
8、日外,小路上
听见有人叫她,暖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
暖侧过身子,从背的东西下面斜着向上看,这使她的神情显得有点儿古怪。
暖的头发散落着,因为出汗而湿湿地贴在脸上,她习惯性地捋了一下,露出脸来,这是一个曾经漂亮现在已经有些憔悴的女人,模样显得比实际年龄要老一些,由于正在干活儿,人也有些狼狈。
井河站在暖的前面。
井河:暖,是我,我是井河。
暖一歪肩,很熟练地把大捆掀到地上,揪扯了一下因为背东西而歪斜的衣服。
暖:我还不知道你是井河?
井河:没想到在这碰见你。
暖满身都是干活儿留下的灰尘和一片一片汗湿的痕迹,背东西的绳子在她身上勒出的痕迹清晰可见。
白狗悠闲地在水边喝水。
暖走到河边去洗脸。又洗到胳膊,肩膀。她很热。当着井河也没有什么避讳。
井河站在桥上看着她。
井河:我今天早上才到。曹老师家承包鸭棚的事情,让我来帮着说说。
暖:我听说了,曹老师两年多的委屈,你几句话就摆平了,镇长和你在一起喝酒,村里人都在夸你有良心呢。这鬼天气,不把人蒸熟了不罢休,立秋几天了,白他娘立。
井河:是,是。
暖一边走过来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因为洗脸,前襟上湿了一大块,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花背心。因为腿有毛病,她脚上的鞋也显得很不合适,磨损也很厉害。
井河:我以为你早就不在村里住了,你好吗?
暖:(略显冷淡地)好?啥叫好?有吃有穿,有孩子有丈夫,除了腿瘸,什么都不缺,浑身上下都不疼,算好吗?不知道你们城里人啥叫好。
井河:暖,你还恨我……
暖:(打断)恨你?老天爷才可恨,憋着雨不他娘下,把人活闷死,来,搭把手。
井河:我用车给你推上。
暖:算了吧,屁股大个地方,怎么推,帮把手。
井河:你等着。
井河返身跑回去推自行车。
自行车还站在原来的地方,曹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自己走了。
等井河推上车转过身来,暖已经自己把芦苇背到背上了。
白狗跟在她的身边。
井河犹豫了,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暖从草下面斜着往后看井河。
暖:不走就到家里坐。骑上吧。
井河没有说话,也没有再追上去。
暖:(固执地)骑上走吧。
井河似乎明白了暖的用心。
井河:我会去你家坐。
井河把自行车掉转车头,就在自行车掉转车头的瞬间,时空发生了变化。
'画外音'
井河:看到暖,我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回乡,我不敢。
'闪回'
第三章电影文学剧本《暖》(2)
9、日外,场院
秋千上的主观镜头:
阳光灿烂的正午。
集体经济时期的场院,社员们聚在一起干活儿,高音喇叭里放着那个时代的流行歌曲。鼓风机把谷壳高高地扬上天,打稻机周围暴土扬场。
场院上有一个个高高大大的稻草堆,充满怀旧意味的景致。
镜头奇怪地上上下下,不断变换着视线。
十七八岁的井河在秋千上荡着,一脸非常兴奋的表情。
秋千高高升起,又轻轻落下,井河眼里的景物不断地变换着形态。
10、日外,场院边上
在场院边上,几棵大树铺下一片阴凉。在树下,架着一个高大的秋千架,两条很粗的绳子下面悬着一块一尺宽、两尺多长的厚木板。
一群人在排着队玩秋千,高的高,矮的矮,人挨人挤在一起,其中有孩子也有大人,大家都很急切地看着正在玩的井河,等着快一点儿轮到自己,孩子们嘴里大声地整齐地替他数着数,一个来回数一个数,几个更小一点儿的孩子,则蹲在一边甘当观众。
井河在秋千上荡来荡去。
小孩子们的眼睛随着秋千的摆动而转动。
11、日外,秋千架下
暖排在队伍的最前面,她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天生的漂亮和开朗写在脸上。身上的衣服又小又不合身,手腕和脚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