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紫川-第4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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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很清晰的看到,血色从帝林那白皙的脸上一点点的消失了。哥普拉听到头顶传来了一声低沉而充满杀气的喝问,仿佛地震前的低沉雷声:“人呢?”
哥普拉没有回答,他低着头,沉默着。
刚才还嘈杂繁忙的指挥部里,此刻安静得令人恐惧。参谋们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吃惊的看着站在那里的两个人。
监察总长身躯微微晃动着,像发冷般哆嗦着,他低沉的又问了一次:“人呢?”
依然没有得到回答。
刺骨的寒意从心底无可抑止的涌了上来,帝林感到了寒彻骨髓的恐惧,他清晰的看到了。前方是一片漆黑的深渊,深不见底,沉沦永无尽头。
哥普拉慢慢的抬起头,看着他幽幽的眼神,于是,帝林什么都明白了。
如同被人正面重重击了一拳,他跌跌撞撞的倒退几步,一下子跌回了原来地椅子上。脸上全无血色。像是脊梁骨被打断了一般,他深深的弯下腰,痛苦的掩住了脸,低沉的呜咽声从他那手中慢传出来。恍惚中,他看到了一张脸孔,那个爽朗而正直的军人正温和的对着他微笑,近二十年相处的点点滴滴一幕幕的出现在眼前,剧烈的痛苦已经将帝林给吞噬了,他泣不成声,痛苦的呻吟道:“老天,我们到底干了什么!”
“大人,请节哀。”哥普拉站前一步,恳切地说:“我们本意确实想抓活的,但斯特林大人他拼死抵抗,而且还拔剑砍击我们,为了自卫,我们不得不动手——很抱歉……”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帝林毫无动静的坐在那里,继续说:“何况,大人,我们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不能再顾忌私情了。斯特林阁下虽然是您的挚友,但他愚忠于家族,是我们的威胁。如果他不死,不止您一个,我们的几万弟兄都得死。他死,未必不是好……”
哥普拉没能说完,一记凶狠的耳光狠狠的打在他脸上,将他整个人都打飞了出去。没等他站稳身子,帝林已经咆哮着扑了上来,一拳狠狠的打在他的胃上,一瞬间,剧烈的疼痛从胃一路急速的传上大脑。他整个人抽搐着,瘫软得像一团泥。但他没能坐在地上,因为帝林已经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掐住了他的脖子恶狠狠地吼道:“人呢?你给老子说!”
哥普拉抽搐着,嘴里不停的呕吐着酸水,他挣扎着说:“大人,他死了!”
“你撒谎!二弟战无不胜!他是紫州之虎!你们怎么杀得了他!把他交出来!交出来!”
帝林凶狠的咆哮着,浑身上下散发着如狮如虎的可怕杀气,在他身上,杀气像火焰燃烧一般升腾着。参谋们吓得魂飞魄散,谁都不敢上前劝阻。
哥普拉当场就崩溃了,他在帝林铁腕般的手中挣扎着,大口的喘息着:“死了,大人,他死了!”
“你撒谎!撒谎!二弟不会死!”帝林疯狂的吼听着,他掐住了哥普拉的脖子,眼睛血红的喊道:“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哥普拉拼命挣扎,他使劲地掰帝林的手,但帝林疯狂若虎,手腕像是铁铸的一般。他的颈骨被掐得咯咯作响。他想向旁边人呼救,但帝林的铁碗已经捏住了他的声带,他无法发声。呼吸困难,眼睛渐渐凸出,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弱,一阵又一阵的眩晕,意识也渐渐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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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普拉恍恍惚惚的想:“难道,我要死在大人手上了?”
就在这时,几个人冲进了房间。
“大人,快放手啊!哥普拉快不行了啊!”
第二司司长今西红衣旗本和第四司司长卢真红衣旗本失声惊叫。他们都是被帝林的咆哮惊动赶来的,恰好看到了眼前惊心动魄的一幕,眼看哥普拉就要硬生生的被帝林掐死了,二人连忙冲上来把他拉开,可是疯狂的帝林有着无穷的力量,军官们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照旧无法撼动帝林的手。
眼见哥普拉都吐出舌头眼睛发直了,今西红衣旗本回头吼道:“傻呆着干什么?还不上来帮忙!”
被他暴喝惊醒,在场几个被惊呆了的参谋和在门边观看的两个卫兵连忙也上来帮忙。大伙儿合力,好不容易才把帝林拉开来。这时,哥普拉已是脸色发紫了,他瘫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吐着酸水,眼泪和鼻涕流了满脸,脸色发紫,身子像虾米般卷成了一团。
但这时,没人顾得上理他了。大伙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监察总长身上。部下们忐忑不安的望着他,谁都不敢靠近。
过了一阵,卢真红衣旗本轻声问:“大人,您,没事吧?”
帝林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神色茫然,眼神空洞。对部下们的呼唤,他恍若不闻。整个人仿佛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大人,您息怒。哥普拉说得没错。斯特林不死,对我们威胁太大。他顽固不化,而且有威望。他武功太高,关他是关不住的。只要他逃出去,随时都能号召起几万勤王军来攻打我们。”
“大人,您的情绪不稳定……最好休息一下……”
卢真话音未落,帝林头一昂,口中鲜血狂喷,将地毯溅得一片猩红。在部下们的惊呼声中。监察总长已从椅子上瘫软了下来。昏了过去。
因为斯特林的死,帝林也濒临崩溃,叛军的临时总部陷入了混乱中。在帝林昏迷以后。在场的三名红衣旗本——哥普拉、卢真和今西——慌成了一团。
“必须封锁这个消息!”
清醒过来后,三人同时想到了这个。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消息一旦传出,不要说动摇军心,全军崩溃都是有可能的。
蛇无头不行,现在正是兵变的关键时候,数万叛军不能失去指挥。在帝林不能理事的时候,必须有人指挥监察厅的部队,这点,三人都是明白的。
但到底谁来担当这个重任呢?
奇怪的一幕出现了。三名红衣旗本互相谦让,哥普拉赞今西阁下年富力壮精神好,今西说卢真阁下深谋远虑主意多,卢真连忙夸哥普拉德高望重威信够,大家都说自己才疏学浅无法胜任——倒不是监察厅的司长们高尚到视权势如浮云的地步,只是大家都知道,现在监察厅危机四伏,形势太复杂了,总指挥这个位置。没有把握的人最好不要接,真的要死人的——而且,司长们还有点不好出口的私心:万一兵变失败,家族将来追究责任时,除了帝林外,那个“代理总指挥”肯定是家族追杀的首要目标。
责任大、风险高,好处却没有——这种好事还是留给别人去干吧。
司长们足足相互谦让了五分钟,眼见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哥普拉忍无可忍,拍着桌子喊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大家都不用推了,我们三个一起指挥,谁都别想走!”
以牙还牙,二位司长都推举哥普拉负责对外发令,理由非常充足:哥普拉是帝林的亲信近臣,常常代帝林传达命令,他出面的话,大家才不会怀疑。
哥普拉推无可推,只能同意。于是,以哥普拉为首的“三人指挥部”就此成立了。
在黄金时代的众多将星中,并没有哥普拉的名字。他没有运筹帷幄的才能,更没有驰骋沙场的气魄。在军事领域,他充其量只能算一个庸将。但他有一个长处,他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不高估也不妄自菲薄。
他清楚自己的能力范畴,有把握的事,他会很坚决的做;没有把握的事,他就东张西望的拖,直到比他高明的人来接手——总而言之,比普通人略胜一点,但还没到优秀的地步。
因为帝林清醒时已经制订了完整的政变计划,也安排了人选去执行,哥普拉根本没想过改动,他亦步亦趋的照着拟定的步骤执行——说得更简单点,就是什么都没做,只是坐在那等。
早上六点二十分左右,坐在指挥部里打瞌睡的红衣旗本们被叫醒了。行动司的抓捕组报告,他们抓到了幕僚总长哥珊,并说哥珊希望能见到兵变部队的指挥官。
揉着一夜没睡的通红眼睛,哥普拉诧异地问:“哥珊竟没有自尽?”
哥珊是在早上六时被抓获的。就在兵变的晚上,紫川参星预感到大事不好,派李清去将那些重要的大臣和官员接入总长府保护,哥珊也在这个名单上。但哥珊因为出席宴会没在家,李清没能接到她。当她回到家中时,兵变已经发生了,宪兵们潮水般涌上街头。哥珊身为帝都治部少的直接监管大臣,也是抓捕的重点对象。但她见机得快,在叛军赶到前离家潜逃。带着亲兵们躲进一个亲戚的家中。但不幸的是,她的亲兵中也潜有第七司的眼线。没等天亮,监察厅已经得到了密报,宪兵们包围了藏身处。
哥珊是罗明海派系的重要人物,她刚直,强硬,哪怕对着总长也不肯低头。抓捕的宪兵估计她肯定是不会屈服的,说不定还会上演一幕骂贼而死的狗血场面。出于对她的尊重。带队的军官特意在门外等了好一阵,给她留出了自尽的时间。
结果让大伙跌破眼镜:哥珊下令亲兵通通放下武器投降,她自己打开房门出来说:“我是哥珊,我投降。带我去见你们的长官,我有重的事跟他说。”
监察厅军官们感觉像眼睁睁看到一头老虎变成了猫。
听完报告,哥普拉哭笑不得。他问两位同僚:“谁有兴趣去见哥珊?”
今西笑咪咪说:“那个婆娘?没意思透了,说话像人人欠她钱似的。我没兴趣过去听她训话。”
卢真也摇头:“哥珊不是普通人。如何处置她,要杀、要放还是要用?这得大人才能决定。反正我们不能擅作主张的,见她干什么?”
“但万一她有什么要紧的事……”
卢真撇嘴:“现在什么事比打仗更要紧?哥珊虽然是统领,但她不带兵。一个文官能有什么大事?关着她好了。等大人康复时再处理吧!”
哥普拉点头,他也不觉得一个被擒的文官统领有什么重要之处。
他下令道:“好好关着她,不许虐待。也不许放跑了!等帝林大人有空时再去见她吧!”
哥普拉塔识人之明,卢真思虑周密,今西雄才大谋,三人都可以算是难得的英才。但在这个时候,他们都不自觉的犯了一个错误。他们都忘记了,除了统领处成员、后勤部主管、财政部主管、行政处主管、帝都治部少统管大臣等一连串响亮而引人瞩目的职务外,哥珊还有一个不起眼但非常重要的兼职:她还是总长府重建工程的总指挥,曾经全权负责过总长府重建工程。
那是个非常致命的错误。
经过了一夜的鏖战,叛军和至今仍旧坚守阵地的禁卫军都在休息,他们都在积蓄着力量,准备着更激烈的厮杀。只是,相比与得到源源不断增援的叛军,禁卫军显得力不从心了。由于叛军挖断了几条通往总长府的沟渠,断绝了府内的用水和食品补给,这引起了守卫者们的恐慌。
在两军休息期间,经过短暂的谈判后,双方的医护兵进入了战场,搜救各自的伤员。这个时候,守军的阵线里有人打着白旗出来。向宪兵们提出要会谈。
这时,监察厅在场的最高指挥是宪兵一〇七师师长沙布罗红衣旗本。见到对方使者,沙布罗吃惊得瞪大了眼晴,好一阵才说出话来:“老师!您亲自出来了啊?”
禁卫军统领皮古皱着眉,用挑剔的眼光打量着沙布罗的临时指挥部,审视着宪兵们的战线和工事掩体。看着那个偻着身子的背影,沙布罗忽然有种感觉:对方随时会像在远东军校时那样,说出一些批评或是指点的话来。
他恭敬的躬下身子:“老师您辛苦了,先喝口水休息一下吧。”
老将摇摇头,他咳嗽了两声,声音沙哑而微弱:“我也没想到,会是你在这边指挥。难怪我觉得攻击的套路很熟悉——不过推进的节奏你控制得不大好,弩兵和近身战兵种的配合还需要加强,另外,你太喜欢用侧翼包抄了,用了两次——所以刚刚就吃亏了吧?”
“是,老师的教诲,学生记住了。”
“若是我有你一半兵力的话——你是攻不下总长府的。”
沙布罗恭敬的说:“论起用兵造诣,学生如何是老师您的对手?这次不过是倚多为胜罢了。”
“倚多为胜……唉!”皮古一愣,他无奈的苦笑,脸上的皱纹都结成了一团:“算了,你也不必安慰我了。‘倚多为胜’,这本来就是兵法的正道,我老头子居然连这个都忘了,还谈什么用兵,还有脸来教训你——真是惭愧。”
沙布罗连忙劝解道:“老师您别这么说……这都是……”一时间,他也不知道怎么说好,只能苦笑着摇头。
当年,他是他最敬爱的恩师,他是他最得意和心爱的高徒。今天,他们重逢于内战的战场上,却站在了敌对的两边。二人默默坐着,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