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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5934-恶魔奏鸣曲  :世界文学之旅网文大赛一等奖得主-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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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帕特里克•;莫迪亚诺在《夜巡》里的原文)    
    刚一合眼,睡眠就如同一个巨大的旋涡将我吸入其中。我在巴黎的第一个夜晚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乐章 巴黎第一节 遗嘱(7)

    醒来抓起手表一看,居然已是上午十点。我连忙起来,套上牛仔裤,可是衬衫却无论如何找不到。正当我弯腰在沙发下搜寻时,房间的门开了。薇奥莱特好像刚买完东西回到家,怀中抱着装得满满的几个大购物袋。    
    “在找衬衫?”    
    “是啊。”    
    “我拿去洗了,路上顺便帮你买了件新的。”    
    她从纸袋里取出还未拆去包装的新衬衫递给我。新衬衫是天蓝色的,格调与手感似乎都比我身上其余衣物略高一筹。她又从购物袋里拿出毛巾、牙刷、剃须刀,以及一套全新的内衣。拳击选手式样的短裤和垒球选手式样的汗衫,都是白色的全棉制品。无论式样还是颜色都十分合我的意。我只能再次谢她。    
    “等一下你可以先冲个澡,这样精神会好些。换下的衣服就放着好了,我一块送去洗衣店。”她说,“刚回家,有许多东西要清理。”    
    浴室里有股好像是香水,润肤液,化妆品的各种味道混合而成的香味。这味道非常好闻,却让我稍稍有点紧张。洗完澡,我不知道怎么处理换下的内衣,似乎放着并不妥当。想了足足有一分钟,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放在那里。    
    回到客厅,薇奥莱特人在厨房。我掀开客厅的窗帘看了看窗外,巴黎的天空阴沉沉地不见太阳,即将下雨的天气。街道上路人稀少。    
    我坐回沙发,先拨查号台问了中国驻巴黎使馆的地址和电话,用圆珠笔记在图尔尼埃的小说内页,再照记下的电话打去领事馆,跟接电话的工作人员解释自己丢了护照。对方要我明天带着证明文件前往办理。明天?我问可否提前,他说因为负责人今天休假所以只能是明天。那就明天好了,我挂上了电话。    
    第二个电话打去拉韦尔律师事务所。电话留言换成了一位嗓音悦耳,言语流畅的接线生。她问我有何事需要帮助,是离婚、遗产、还是刑事诉讼。这几个法文单词由她说来,仿佛都是浪漫得不得了的事情,和白马王子娶灰姑娘是一回事。    
    我告诉她我的名字。律师应该知道我。    
    “您请稍等。”    
    电话随即传来转线等待的合成乐曲声,贝多芬的《致爱丽丝》。听了不到半节,音乐中断,话筒那边传来一位口齿间带着华贵的沧桑感的嗓音,正是律师本人。我们寒暄了几句。我告诉他自己昨晚就到了巴黎。    
    律师问我今天是否方便见面。    
    “……可以。”    
    “下午两点半在我的事务所见面,您觉得怎样?”    
    “好的。”    
    我确认了一遍律师事务所的地址,核实无误后便结束了通话。原来想趁上午这段时间去银行办理信用卡,但是打电话一问原来这也需要护照,只好算了。    
    打完电话,我走进厨房。薇奥莱特正从气压式咖啡壶里倒出香气四溢的咖啡。她看见我,把倒好的这杯推了过来。    
    “请品尝一下我煮的咖啡。”    
    我端起喝了几口,发觉无论从香味还是从口感来说都比我以往喝的任何咖啡都要可口。    
    “很好喝。”    
    “真的?” 她微微弯起嘴唇。    
    “是真的,不是奉承。”    
    “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一边喝咖啡一边跟她说了刚才的电话,明天才能去领事馆补办护照。    
    “那你今天还是住在这里好了。一个晚上和两个晚上没有太大区别。”她说,“晚上睡沙发习惯吗?”    
    “还好。”    
    我想到自己不久前也睡过一次沙发。虽然是不久前,却仿佛又是很久以前。这大概是距离引起的幻觉。    
    “吃点面包吧,有baguette(注:法式棍子面包。),刚出炉的。”她说。    
    棍子面包外皮金黄焦脆,内里雪白绵软,加上可口的咖啡,让人觉得胃口大开。她也没有在面包上涂黄油,直接在面包上咬了起来。我们默默吃了一会早餐。    
    “对了,从这里去哈波大道怎么走?”我想起来跟律师的约会,问她。    
    “你要去哈波大道?”    
    “下午和人约了在那里见面,两点半的时候。”    
    “巴士和地铁都可以,不过你大概不熟悉。”她想了想,说,“我工作的地方也在那里,下午正好也要去一趟,我送你去好了。”    
    “那就多谢了。”我说。    
    中午她做了称为potage lie的浓汤,另外还买了羊角面包。吃过午饭休息一会后我们离开了公寓。走到街道上,我这才发觉公寓就在卢森堡公园旁边。虽然天气不是很好,卢森堡公园里的游客仍然不少。    
    我们坐公车去了律师事务所。事务所就在圣日耳曼-德佩区的西侧。从外观上看,律师事务所颇像十九世纪贵族府邸,是一幢文艺复兴风格的三层建筑。我对比了一下记下的地址,的确是这里。    
    对面就是一家咖啡店。我和薇奥莱特约定等办完各自的事情后在咖啡座碰面。    
    事务所的内部与外部一般古色古香,大理石地面,木质楼梯,带着宗教色彩和历史沉淀感的旋涡状花纹。尽管是白天,楼内依然开着壁灯。我问了女门房,得知拉韦尔律师的办公室在二楼。沿回旋式楼梯走上二楼,一位穿深色套装的接待员迎上前来。    
    “拉韦尔先生正在等您,”她说,“请跟我来。”    
    接待员带我来到最里间的一道房门。她敲了两下门,随即打开房门示意我进入。这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办公室,与我想像中的律师办公室略有出入。看看手表,时间恰好的两点三十分。    
    律师站起来,隔着桌子与我握了握手。我是第一次看见律师本人。他五十来岁,亚麻色卷发,穿着手工缝制的深蓝色西服,戴暗色系的条纹领带,举手投足间仿佛带着种经过深思熟虑过的风度。    
    房间里并不只有律师一个人在。桌前还坐着一位栗发女士。女士的衣着普通简洁,白色高领毛衣,咖啡色长外套,除了手上的一枚戒指外,没有戴任何首饰。至于年龄大概介于三十和四十之间,已然不算年轻,却有着让年轻失色的美貌和高雅。她的气质十分高贵,但绝非故做姿态,没有给人以冷漠傲慢感。女士转过脸看了看我,脸部轮廓的线条相当柔和。    
    “徐先生,这位是德•;雷米卡埃伯爵夫人。” 律师把栗发女士介绍给我。    
    “克洛蒂尔德•;雷米卡埃。”栗发女士淡淡一笑,伸出右手。“很高兴见到您,徐先生。”    
    我稍一迟疑,握了握她的手。    
    “您好。”    
    我坐在了女士旁边的一张椅子上。房间里变得静悄悄的,如同音乐厅里演奏的间歇。左边墙上一台古董钟来回摇晃着钟摆。    
    “我想我们还是直接开始好了。” 律师说,“这并非是对已离开这个世界的人的不敬,而是忠实地执行他最后的意愿。尽管我们都对一位天才人物的逝去而感到悲痛,”    
    他戴上一副金边眼镜,从镜片上方看着我。    
    “就像写给您的信里所解释的那样,之所以邀请徐先生来到这里,与钢琴家让-雅克•;科洛先生的遗嘱有关。”


第二乐章 巴黎第一节 遗嘱(8)

    拉韦尔律师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封信。    
    “科洛先生的信,我是在一月二十五日,也就是他去世的一周后收到的。信寄自他当时所在的上海,无论是邮戳还是里面的日期签名都是一月十七日,即科洛先生不幸去世的那一天。信件确实是科洛先生亲笔所写,这已经得到验证。”    
    他把白底蓝边的航空信放在桌面上。航空信看上去有些像是从殓尸布裁剪下来的一角。    
    “这封信——这封作为最后遗嘱的信里,主要提到了三个人的名字。分别是我、德•;雷米卡埃夫人,以及徐先生。”律师说,“可能徐先生对我和德•;雷米卡埃夫人还不太了解,这里还是说明一下为好。雷米卡埃夫人是科洛先生多年的朋友,而我,纪尧姆•;拉韦尔,如您所知,是名律师,长期以来一直为科洛先生做些与法律有关的事务。    
    “遗嘱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里,科洛先生委托德•;雷米卡埃夫人,将他名下的所有个人财产捐献给某慈善医疗基金会。第二部分是我的工作,他委托我处理与唱片公司的合约问题,将已灌制部分的曲目版权收回,停止唱片发行计划。至于这第三部分,正是关于您的,徐先生。科洛先生希望您能接受一件礼物。也许不能说是礼物,因为这并非是世俗意义上的贵重物品,而且还有附加条件。条件就是这件物品必须由您亲自来巴黎取得。倘若徐先生不愿接受这个条件,那么,这部分的遗嘱自动取消,该物品将被销毁。”    
    律师讲完,把信从桌面上推了过来。    
    “这部分遗嘱的情况,我已经在信里和电话里大致讲给您听过。如果您对此还有所疑问的话,可以看看科洛先生写的信笺原件。”    
    我接过信,抽出信笺。信写的不长,只有一页,如律师所说,内容共分为三部分。第三部分写到了我    
    “……我希望徐先生能接受一件对我个人而言重要,而非世俗意义上的贵重的物品。不过,该物品必须由徐先生亲自来巴黎取得,若他不愿领取,该物品销毁。……”    
    信内有一张我的名片。正是一月十六日晚上我采访让-雅克•;科洛时给他的那一张。律师大概就是靠着这张名片找到了我。    
    读完后,我没有说话,直接把信交还给拉韦尔律师。我有许多话想问,却不知该从哪里问起。    
    “科洛先生所说的物品,已经由德•;雷米卡埃夫人带了过来。既然您已经来到了巴黎,遵循了科洛先生提出的条件,那么,现在就请您接受这件物品。”    
    雷米卡埃夫人打开随身携带的浅黄色皮包,从里面取出一个黑色的方盒,从外形看,很像是磁带盒。她把黑色方盒递给了我。    
    这确实是磁带盒。    
    我把磁带盒拿在手上端详了一会,将其打开,里面有盘磁带,黑色的卡式录音带。磁带从外形上看来普普通通,与常用的录音卡带是同一种规格尺寸。我抬起头,视线落在古董钟的下方,那里有一套落地式音响。    
    律师从我手中接过磁带,走过去将磁带放入音响,按播放键。磁带启动。音箱里传出沙沙的空带运转声。如此过了二、三分钟,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没有出现任何变化。磁带的卷轴确实在转动,带子匀速地从左方的卷轴缠绕到右方的卷轴。没有任何声音出现。    
    雷米卡埃夫人看了看我,似乎想对我说什么,但她最终没有开口。外面的走廊传来高跟鞋清脆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大约二十分钟后,磁带的一面走到了尽头。律师按停止键取出黑色磁带,换入另一盘磁带。几乎同时,席琳•;迪昂的《芭蕾》响起。音响本身没有问题。再换入黑色磁带的另一面,启动,还是一片寂静。    
    在一片寂静之中,磁带的另一面终于也走到了尽头,依然是空白一片。    
    磁带里毫无内容。    
    钢琴家让-雅克•;科洛留给我的,是一盘没有录过音的空白磁带。    
    签完一些手续文件,遗嘱的事已告一段落。我原来想再询问一下关于遗嘱和磁带的事,但又不知道该怎么问,于是起身告辞。律师既没有解释什么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以一种饱含风度的沉默送我到了楼下。我们握手告别。    
    刚跨出事务所的大门,雷米卡埃夫人从后面叫住了我。    
    “请梢等一下,徐先生。”    
    “您有什么事么,夫人?”    
    她摇了摇头,走到我身边。    
    “您现在去哪里?”    
    “去对面的咖啡店等一位朋友。”我说。    
    过街的绿灯亮了,我们一起走过车行道,来到咖啡店外。露天座位上看不见薇奥莱特。她好像还没来。    
    “那我们一起喝杯咖啡怎么样?一边等你的朋友。”    
    我点了点头。我们在白色帐幕下的露天座位坐了下来。雷米卡埃夫人要了加菊苣的纯咖啡,我要了掺巧克力的卡布基诺。天空虽然有些阴云,但没有起风,大概不会下雨。店内放着MICHEL DREJAC演唱的“PARLEZ  MOI D’AMO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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