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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南北行呤-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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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神非佛,完全是寻常女人的形貌。她们在圣母前听候差遣:扫庭除,梳妆发,奉饮食,侍起居,音乐歌舞、文翰墨楮亦各有所司。谈不上雾里看花,更不是拜,视角由仰而转平,距离感也仿佛淡去,只像在同一群凝固的美女做着心灵的交流,听她们叙说千百年来的悲欢故事。    
    烟雨稠,一堂丽人多忧怨。    
    皆为宋塑,若来打一个牵强的比方,恍如浸透婉约词派的风格。从传神的双眸,从纤巧的桃花嘴,从丰满秀丽的体态,从玲珑流畅的曲线,从飘曳漾动的衣纹,均能有所体味。“宫中彩女颜如花”,这是李太白的歌咏,极言貌美。不单如花,而且各有性格血肉。尤其是那几尊青春已凋的侍女,美丽如水一样随岁月逝去了,眼神流露着不尽的忧郁和无可奈何的悲凉,既传情,也隐含一丝冷傲。许多人都夸这几尊彩塑好,我看也是,我和大家的眼光略同。水母楼里也有侍女像,但不似这般写实,别为一种风格——人面鱼形,背部的线条优美地起伏着,似随波浮游,充满浪漫精神;容颜同样各具神貌,独有身世。这八尊侍女彩塑虽较圣母殿里的为晚,明代作品,风格却仍大有承袭,且更多夸张和具有抽象感。中国的人物雕塑自秦汉始,就懂得在刻画性格上用力,秦俑算是一个最伟大的典型。数千兵俑,面目无一雷同。这个传统,至宋、明已臻高峰。间隔千年,愈趋精致。强壮的兵俑,柔丽的宫娥,一为殉葬,一为守侍,均是供奉死人的。在等级之阶高入层云的封建时代,艺人的天才只能在宗庙祭祀派上用场,且渐显高超。我们只是以欣赏的眼光去看,故可作中国雕塑史上的两座奇峰观之。    
    这样一比,唐叔虞(晋初始的国号为唐,叔虞为一代诸侯,故以唐冠于名之前)祠不光在规模上未及圣母殿,就是在塑艺上似也太无神韵。龛内的叔虞像,坐得四平八稳,一脸死相,好像和许多祠堂或禅林里供奉的神佛同出形范。因端详不出什么神色,故过眼不易记住模样。其实,附近有这样好的山水,正该领受“天之风月,地之花柳,人之歌舞”的云泉闲情。此引语是明朝人陈眉公说的,我借过一用。陈氏的生平大略我不知其详,可就凭他这一番萧散心境,也不难断定他大约是个饶具风神的妙人。    
    这亦是从叔虞的面孔上很难寻得到的东西。话说回来,也实在叫造像施彩者为难。叔虞是远古人物,历岁滋久,依凭什么摄神图貌?只能概念化地塑一尊交活儿。到底是一代明主,不能像五百年后的宋人塑侍女那般随意从容,怎么捏造怎么是,少不得小心谨慎,无逾尺寸,故构思僵滞,极缺创意。要不,人各有貌,哪能一称尊显就都变成长眉细目圆胖脸,仿佛一乳胞胎?不知这尊叔虞像是否北魏旧物,假若和前殿的乐伎像同为元代之塑,甚至更晚,则要换另外一种说法了。捎带提一句,我无意躲在叔虞背后大说挖苦的话,我只是不喜欢类型化的作品。失去个性的艺术,没有生命。    
    难老泉,名气很大,绕亭阁而奔泻,是为晋水之源。泉之名,出典在《诗经·泮水》里的那八个字,“既饮旨酒,永锡难老。”这是鲁颂中的锦句。全诗实为对鲁僖公祝捷宴饮的吟哦,是赞美诗,祈寿求福的佳境层出。得之醴泉,相忘于江湖,筑,当为之击。给流无尽止的清泉取这个青春感极强的名字,泉之绿,之去向悠远,皆在概括中,真是一个不能再好的叫法儿。命名者是谁?不见记载。只有当地大书法家傅山的“难老”二字立在泉之畔,再无交代。    
    我临池边,泉不是最旺,却也流得潺湲,其声柔柔,似倩女情话。水清若无,目光一下子就能穿透,落在卵石绿莎上,晶莹澄澈。幽鸣丝竹,惹人眷慕难去,颇得柳子厚泉石神韵。对,还有游鱼数点,乱穿碧漪间,纵得泉之乐、溪之趣,皆为水之歌。    
    这是一泓流淌着诗情的清泉。公木先生有《难老泉》诗,我最为喜欢的是末尾两句:“凡是泉水潺潺流过的地方,就有荷花和稻花一齐飘香。”这就不单是为水母娘娘复述传说了,寄托的是对祖国河山的美丽情思。数年前,我和公木先生同游漓江与灵渠,碧水在他的心底也溅起过激情的浪花。    
    沧浪之水,使晋阳大地不老,又如祠内的周柏隋槐,葱茏的是永远的诗意。    
    


第四部分昨日朱门

    王家大院的北边,碹了一排窑洞,过去是护院家丁住的。青砖围砌,成了一个院子。门前一道斜度不小的石坡,没砌台阶,只凿出一些戗茬儿的楞子,很像搓板。它有一个名字:礓。在一些宫殿、陵寝常常可以看到。走在上面,倾身弓腰,很别扭。这样的建筑设计是带有官方色彩的,非此无以重威。王家大院应该属于民宅,为什么也会如此呢?想了想,在中国,像王家这样的晋商大族,也是要以官荣身的。    
    一早,温暖先生就把我从介休火车站接来,先在他住的窑洞里歇歇。王家大院筑在黄土塬上,站在高处,眼界空阔。可以南眺汾河峡谷风光。介之推隐居不出的绵山就在东面,天晴,山上的亭子清晰入目。    
    九月的晋中,凉了。我在大院的食堂趁热喝下一碗漂着蛋花的汤,感到暖和。这是一顿早饭,灶上的师傅却摊了煎饼,还炒了一大盘土豆丝,真香。我像是到了“家”。    
    王家大院的堡墙十分高大,比起平遥的城墙,差不到哪儿去。古时的城堡山寨,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我起初以为,既是一个“大院”,在我这久居北方四合院的人看,还会新鲜吗?随温暖先生往里一走,吓了一跳,它可真大!游起来不省力,看得过细,更费时。三百年前,黄土高坡上已有这样气派的大宅院,我真该将慕古之心由乾嘉学派移到这上面来。东、西堡院,四合院多至五十余座,对称,均衡,分主次,别尊卑,极有章法。站入北面堡墙的亭中朝下一望,正院、偏院、花院、书院、厨院、围院,尽可了然。这些层楼叠院,合堡同宗,并不显得杂。浙江兰溪的诸葛村,整个看去仿若一幅八封图,王家大院却很像一个方正的棋盘。人在里面,容易找到方向感。    
    东堡院也叫高家崖,这个名字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可能和它建在一片黄土台上有些关系。堡门新修过,是一座城楼,高耸着。门匾上的字老远就能望见:寅宾。为什么题这两个字呢?《尚书》云:“寅宾日出,平秩东作。”用的是这个典,包含了一点农耕社会的传统思想。我在敦厚宅、凝瑞宅转了半天。开始还随手抄下一些联词匾语,后来,住笔了,因为抄不过来。王家大院在建筑上好在哪里,我说不上来,实在是有点惭愧。兴趣却转到这些题镌上面。秋叶额、册页额、手卷额、折扇额、此君额、碑文额,跃上门楣、厅堂、斋室、楼阁、亭台,到处都是。如果追寻一下,不难从李渔那里找到这种居室美学的根据,云:“凡人操觚握管,必先择地而后书之,如古人种蕉代纸,刻竹留题,册上挥毫,卷头染翰,剪桐作诏,选石题诗,是之数者,皆书家固有之物,不过取而后书之,非有蛇足于间也。”王家大院的匾额多过百块,刻在木、石、砖上。用典引经,几乎都有来历。那块石雕秋叶额,在哪个宅院里,我忘记了,折痕雕得极有质感,是一件珍品。李渔所谓“雪里芭蕉”的蕉叶联,有同工之妙。抱柱之联像是比门屏之匾更多些。傅青主的、翁方纲的,都有。我的朋友温暖,字也写得好,尤擅汉隶。这里的几副柱联即由他补撰并书。郑孝燮说这些凝聚文气的堂联斋匾是“概括主人的身世、门第、意趣或希望等的建筑文化小品”,是对的。我走走看看,感到美,足堪啸咏。祁县出过花间词主温飞卿,盖晋中歌诗风流,久矣。限于我,欣赏斗拱、雀替、挂落、栋梁、照壁、廊心、柱础、帘架、隔扇、窗栏、门罩上雕艺的巧妙,往往觉得眼花缭乱;而走入悬有“桂馨”门匾的书院,坐入名为“瞻月”的亭台,默诵“簏簌风敲三径竹,玲珑月照一床书”、“书写竹简拈鲜碧,临帖藤笺榻硬黄”这等上好的联语,长思纵横图史,延眺平阔山河,致虚守静,自会获取宁远之境。我喜欢单纯。    
    大院窗棂,凡山水人物、竹石花鸟,无一不在所雕之内,成为坐赏的窗景小品。将雕饰用于房窗,这样的做法应当是从江南学过来的。我有一年行兰溪至金华道中,车外闪过李渔的芥子园,粉垣乌脊,广纳须弥。笠翁营筑园景,独有一番讲究,尤看重开窗。居西子湖滨,坐于扇形的窗前,“则两岸之湖光山色、寺观浮屠、云烟竹树,以及往来之樵人牧竖、醉翁游女,连人带马尽入便面之中,作我天然图画”。其后,他移居白门,“置此窗于楼头,以窥钟山气色”,“又尝作观山虚牖,名‘尺幅窗’,又名‘无心画’,姑妄言之”。王家大院不在江南,因有这明透的雕窗在,一幅扇头佳景随处可观,故使梦魂得以相傍。王家主人为愿足矣。我在大院里转,会忽然浮出一点苏锡园林的感觉,大概就因了这些仿自江南的画窗吧。    
    出东堡院西门,走过架在冲沟上刻有狮子的石桥,即入名为红门堡的西堡院。垂花门、古额坊,有女怀春的绣楼、吉士乐游的花院,营建皆合法度。我仰古风,爱看这些康雍乾嘉旧构。陈从周谓:“造园如作诗文。”有人说我赏院景像是在续诵风雅。呣,是个不错的比方。    
    


第四部分晋中胜状

    双林寺    
    去秋,在看平遥双林寺之先,经祁县转过乔家和渠家两座晋商的深院。温飞卿即祁县人,他的“鬓云欲渡香腮雪”、“柳丝袅娜春无力”这类软腻香艳的长短句,或许就是倚着红烛光影下的玉楼画堂曼咏出的。徽绪下传,艺匠进到双林寺彩塑佛像,也如做着美丽的诗。    
    释迦入灭双林,寺周的空气的确是宁寂的。平阔的土台上建起这样一座梵刹,我入内,心变得很静。    
    双林彩塑多是明代作品。塑艺的趋实,仍像是承袭着晋祠内宋塑的风格。金刚、天王、罗汉与释迦、观音、韦驮,佛气不淡而又添入一缕世俗精神。这大约正是亲近于人的地方。    
    佛传故事本极浪漫,敷以色彩,满寺造像,亮熠之眉目、跃动之身姿、飘曳之衣纹,极尽绚丽,在在闪耀生命的灵光。    
    天王殿的廊下,四尊护法的金刚和殿内的天王,孔武威壮。我每入庙,先要从这些造像前过身,仰目而睹,狰狞面容早已默而识之,故不再多看。进一步,则来于“子不语怪、力、乱、神”的理论。佛陀虽未可同画等号,在我这常人眼里,也实在难以截然分清。在双林寺,天王似不竖眉,金刚也不怒目,反倒含些世间的壮士气,眼神尤刚正,彩衣下的宽肩阔胸,透出肌肉的力量。花间派词人见了,会大吃一惊。    
    罗汉殿里,挤着一些学生,细心仿塑十八罗汉群像,如同对景的写生。我不入佛乘,又未读过《罗汉赞》,对于菩萨境就无所感兼无所知。入殿,也只是把十八位尊者当做寻常泥人端详。说法论道的神态宛然,真似有着鲜活的血肉,只是骨相清癯了一些。晋人雕塑的巧妙还在释迦殿的渡海观音。这是一尊柔腴的少妇形象。丰颊秀颈,轻盈地盘坐于一片红莲上,随浪悠悠飘行。河北正定隆兴寺的悬塑观音像也是一件明代作品,戴宝冠,饰璎珞,踏莲凌波而微微浮笑,极似双林寺的这一尊。    
    菩萨殿、千佛殿中的塑像多矣。牵人目光的是韦驮,躯干大幅度地斜转,很流畅,很美,英武而强韧。虽是为佛界造像,摹塑的却是人间的真容。    
    寺中无僧伽,院子里开着几簇金菊。明艳的秋花旁衬古塑,略失颜色。    
    灵石    
    我写过一篇短文,名字就叫“灵石”。用笔尽心,把滇西大理城内的石玩描绘得如一幅画。到了晋中,一看,真的灵石敢情在这儿呢!    
    灵石的来历,可溯至隋开皇十年。《灵石县志》:“文帝驾幸太原,傍汾河开道,获得此石,有文曰‘大道永吉’,因以为瑞,遂于其地建设县治。”颇近一段传奇。又“镇水灾,捍城垣”,一县的灵运仿佛全由它带来。灵石当秦晋古道,扼太岳、吕梁山脉,晋中的形胜像是给它独占了。    
    灵石放在旧县城北门外的一个院子里。我从宾馆出来,朝右一拐,数步可到。筑了一座六角的亭子,将灵石碑似的供在里面。它其实是一块陨石,比起太湖石来,瘦皱有余却不透。色黑如铁,石体的皴拙、石质的苍枯,注定形状和纹痕都无可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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