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星残月 作者:江誉-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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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黑白各路侠士也云集在人丛中，此中之势，当真是盛况空前。
等他们都坐定后，独孤伤又高声道：“恭请教主！”
一条白衣人影，已自漫天阳光下来到他们面前，她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是如何来的。就像一朵白云轻轻地落在了广场中，无声也无息。她虽然用白帘纱帽遮住了容颜，但却没有人敢多瞧那神秘的帘子一眼。
她身上似乎与生俱来便带着一种慑人的魔力、不可抗拒的魔力，似乎永远高高在上，令人不可仰视！
她裣衽一礼，又轻轻盈盈地落在了正北面的石台上。
目睹她身法的人早已看得呆了！
此时广场中陆续走上了数十名白衣人，手拖松香楠木托盘，盘中各有一只白玉金樽，一只白玉酒瓶。
他们依次在每位宗主锁坐的石台脚下站立，然后又同时飞身而起。
数十个人同时落在石台上，轻如落燕。
再见托盘中的酒和樽全都没有移动过的痕迹，甚至连本已斟满的酒都没有溢出一滴来！
宗主们的目中已露出吃惊的神色。
场下的数百名白衣人也为各帮派的弟子奉上了清酒。
血千寻举杯，“我叫血千寻！”
说罢，作一肃客之礼，当先一饮而尽。
场中所有的人也跟着一饮而尽。
寂静，却孕育着肃杀，空寂中的热气仿佛冻结了似的，使得这个流金的十月竟充满了深冬的寒意。
血千寻自怀中取出了天尊令，“天尊令在我手上，我的意思想必大家已非常明白！”
众人闻言俱是心中一凛。
游义知冷声应道：“明白确是早已明白的！只不过教主似乎没有弄清楚天尊令的意义。”
“哦？”
“它是盟主的信物，真正能拥有它的必是仁心仁爱、万众拥戴之人！否则，拿到它，也毫无意义！”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血千寻，似是在等她的反应，有的人已经在擦额间的冷汗。
血千寻对他话中的深意置若罔闻，继续道：“听说融合了十一道玉令锦符的天尊令有着人神震怒的力量，只是这种力量的启控秘密，我就不得而知了。”
游义知暗中松了一口气，他们日夜惊心的事情终于没有发生。当下扬声道：“所以这天尊令还是不该在教主手上的。”
血千寻依然是淡淡的语气，“先生所言极是。我得不到的东西也决不允许别人得到……”
淡然的说话中她竟将天尊令生生捏成了粉末！
众人齐皆动容，有的已经豁地起身。
“血千寻！你竟敢毁坏盟主信物！”
“你莫不是在公然与我武林宗派为敌！”
“天衣圣教也未免太目中无人了！”
……
气急间竟有几人栽倒在地，场中又是一片哄然。
此时血奴突然笑意盈盈地道：“不知道诸位有没有听说过‘无梦’。”
众人闻言一愣，段星空却蓦地站起，神情凝重已极。
“你说的是毒中之毒，无影无形之毒无梦？”
血奴道：“段谷主不愧是天下第一神医，连这种绝迹江湖五十年的毒药都知道！”
段星空觉得自己在流冷汗，“无梦早已因炼制方法诡秘而失传，我亦是从先祖的藏书中才略知一二。”他转而往那些猝然倒下的人望去，“莫非……他们……”
血奴失笑道：“不错！他们中的就是无梦之毒！”
众人不禁心中骇然，想来他们什么时候下的毒都不得而知。
段星空双眉微皱，左手搭上右腕的脉门，神情顿时僵住。
“毒在酒中！”
血奴大笑着道：“没有无梦又怎么能毒得了堂堂的神医段星空呢？哈哈哈……”
段星空一时竟也毫无对策，呆在当场。
场中的人已是按捺不住，万万没有料到天衣圣教竟敢公然使用如此卑鄙的手段。
饶是涵养极深的各宗派掌门都已怒火中烧。
凌波仙子日月拂尘漫天一荡，“此处乃是武林禁地！你们竟敢在这里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们……”
司徒玄亦冷唏着：“莫要以为下了毒就可令我等就范！武林宗派还不似尔等想象中不济！”
一语未毕，旁边的凌波仙子竟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
段星空此时惊声道：“诸位切不可妄动真气！无梦之毒侵人内力，强行催谷，后果不堪设想！”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怔怔地愣在当场。无梦之毒他们闻所未闻，尚不清楚其中厉害，只是暗中各自运力不畅，才知晓此间情形危机。
叶秋白凑近段星空，放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道：“没想到你小子也有着道的时候！”
段星空苦笑道：“可被你抓住把柄了！”
叶秋白道：“现在该怎么办……”
血奴此时高声道：“我想诸位已经非常明白教主的意思了。”
左丘恒嘶声道：“要想我们把整个武林拱手送给魔教，除非我们死！”
十一位掌门互相使了个眼色，目光都是同样的绝然。
血奴冷冷地笑道：“把你们这些食古不化的人杀掉，不知道你们手底下的那些人还有没有这么硬的骨头！”
他的掌缓缓扬起……
段星空不禁道：“糟了……”
高台下的众门徒也看出了端倪，一时之间亦顾不得体内之毒，叫嚷开来。
掌扬起，凌空索魂术首先取得是左丘恒！
极阴极强的内力自八丈之外的场中扑向高台之上依然是威力不减！
台下喧声不断，左丘恒却是直勾勾地盯着血奴，宁折不弯！
就在隔空掌力已拂起左丘恒衣袂的时候，一道白影伴随着一声尖锐的破空啸响出现在人们的视线！
白影挡在左丘更面前，啸响突进血奴的掌力中，顿时激起数丈尘土，血奴竟亦硬生生被逼退三尺！
同时间，白影又翻飞出去，凌空一圈几个起落，信手扬出一片馨香！
他的身形轻如大雁，速度快如雷霆，姿态又绝美的象是位最擅舞技的舞者。
这种轻功简直已超出了人力的范围，已非人间所有。
整个武林中除了那个人之外，还有谁会有这样的轻功？
只可惜他不是那个人！
他落定在广场中央，一身白衣飘然，尤胜天外飞仙。
骄阳射出的强烈金光洒在他白皙的面上，使得他的眸子更加清澈和秀逸。
他一向都是身着玄衣的，玄衣会使他看上去冷酷、神秘而狂傲，换上了一件如雪白衣，却又给他的狂傲中添了一分沉着，冷酷中多了一分同情，神秘中藏了一分温柔。
他豁然正是死去多时的天衣左使肖旸！
整个广场突然一片死寂，每个人都惊得目定口呆！
——死人也会复活的吗？
最吃惊的当然是血奴。
他瞪大了眼睛，话已不成声，“你……你没死……”他一向对自己的内力充满信心，绝不相信那一掌加上肖旸体内的真气仍然要不了他的命！但是方才他挡下自己的那一招又明明声势逼人，倒叫他百思不解。
肖旸笑道：“这得多谢圣使了，本来我也认为自己已非死不可。多亏圣使那一掌，使我体内混乱的真气顿时互相融合，非但不会再互相冲撞，而且治好了我得伤！”
血千寻握紧了拳头……
段星空笑了，“原来是这样……”
血奴仍然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你在玉台上的时候确实已经死了！”
肖旸道：“那时真气正在互相融合中，刚好阻断了呼吸，凝滞着心脉，的确算是一种‘死’的状态！”
血奴沉下了脸，“你别忘了自己是本教的天衣左使！方才你挡下我，可要给我一个交代！”
肖旸笑着道：“我可以不做天衣左使，那样就不要对我做的事做什么交代了！我唯一要做的就是掀翻你们的组织！”
他笑得很温柔、很潇洒，说得很平静、很冷淡。
但是天衣圣教的人却感到了窒息的压力。
独孤伤恨声道：“就凭你？”
肖旸笑着摇了摇头，“还有他们！”
他们指得当然是指除去天衣圣教剩下的所有人！
他们的目中发着光，怔怔地、吃惊地看着场中的肖旸。
左丘恒怎么也不明白自己那么对肖旸，他何以还会救自己。
新然原来充满欣喜的脸又渐渐黯淡下来……
花飞飞不禁嘲笑，“他们？你以为他们还会活得久吗？”
肖旸笑道：“花长老莫忘了我也是做过左使的！无梦的解药我又怎么会没有呢？”
——他方才凌空扬出的馨香就是解药！
高台上的各派宗主都已飞身而下，与场中的门徒聚首一处，而场中的白衣教徒又全部撤回到血千寻身后。
场中形成了对峙之势！
血千寻定定地站在那，似是在看着肖旸，又突然转身走到人丛后，好像此间的剑拔弩张之势跟她全无关系。
血奴喃喃道：“看来大家一定得拼个鱼死网破了！”
他说得是“鱼死网破”，可是目中却充满了信心。
肖旸仍然笑容自若，“看来是这样。”
血奴道：“这里集齐了我教精英，百里之外都有待命的教众，形势似乎对你们很不利！”
肖旸道：“你是不是想劝我们归降于圣教？”
血奴道：“懂得明哲保身才是成大事者！”
肖旸道：“否则就只有死？”
血奴笑道：“你很聪明！”
肖旸笑了，“我等你下令！”
血奴突然觉得背脊一阵莫名的寒意，他讨厌极了肖旸脸上的这种笑！
“你好像很急着死？”
肖旸但笑不语。
他笑得是那样的从容，仿佛将对方都当成了木头。
血奴扬声道：“大家听见没有！既然他们一心求死，我们何不求全他们？”
他们不是聋子，可是却仿佛都没有听见。
血奴的眼皮一阵剧烈的抽动！
身后的教众中缓缓走出了一男一女。
男的淡紫长衫，剑眉朗目。
女的火红绸衣，貌美如仙。
女的开口，“圣使，你还认得我们吗？”
血奴认得，不但认得而且熟得很。
他们居然是早已死在肖旸剑下的西门翾和冷香！
冷香看着肖旸，眼睛里流露出无比敬慕之色，然后，她将目光环扫众人，用一种异常激动的声音道：“每个人都以为我们已经死在肖旸手上，我们当时确已抱定必死之心，然而，他们动手前却说了一句话！”
游义知道：“可否说来听听？”
西门翾道：“他说的是：‘按我说的去做’。”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冷香已在解释，“我们醒来的时候，身边有一封信，肖旸告诉了我们一切，并让我们在密室里静候他的消息。”
花飞飞咬了咬牙，恨恨地道：“没想到我们居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玩弄于股长之上！”
新然亦分不清自己是悲是喜……
肖旸淡淡道：“圣教也教会了我很多，用飞尸粉涂在剑尖上，轻触人的血脉，居然会达到使人假死的效果，而且居然连诸位都瞧不出来。我真是想不佩服自己都不行！”
血奴、独孤伤、四大长老都在他面前，所形成的杀气连百步之外的人都能感受得到。
可是他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仍旧谈笑自若，这份定力就连身后的各位宗主都不得不佩服。
叶秋白不禁失笑道：“这小子的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
他在笑，可是心底却在慢慢升起一种恐惧的感觉……
血奴望向冷香、西门翾二人身后的教众，叱喝道：“你们为何听命于他！？”
肖旸举起手，手中已多了枚碧绿通透的器物。
萧别离惊道：“天尊令！”
远处的血千寻豁然转身。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集在肖旸的手上，十一位掌门更是端详了很久。
游义知喃喃道：“这确实是真的天尊令，但血千寻毁掉的那块也似乎不假，这……”
韩冰道：“天下间哪有两块天尊令……”
肖旸失笑道：‘能造出一模一样的天尊令来的人恐怕也只有我了！”
叶秋白不禁嘀咕，“好狂的口气……”
萧别离道，“那么这一块？”
肖旸看了一眼血千寻，道：“肖旸有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轻易送人呢？”
血奴厉声大喝，“肖旸！原来是你想独占天尊令！”
肖旸又笑了，笑得那样的淡然，“的确。融合了十一道真气，也只有我能操控天尊令——只不过，我对它从来都没有兴趣！”
他双手合住天尊令，拂放之间，天尊令又化为十一道玉令锦符飞回十一位宗主手中！
众人哑然！
他的手又往脸上拂去，移开时，那张脸已然不再是肖旸的样貌！
他的态度是温柔的，他的风度也是非常温柔的，可是在温柔中，却又带着一种非常奇怪的态度。
一种“死”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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