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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余华-一个地主的死-第3节

小说: 余华-一个地主的死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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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坐下吧。”王香火选择一个稍远一些的墙角,席地坐下。他闻到了一股腥臭的气
息,与日本兵哗啦哗啦说话的声音一起盘旋在他身旁。手掌的疼痛由来已久,似乎和手掌同
时诞生,王香火已经不是很在意了。他看到两处的袖口油腻腻的,这情景使他陷入艰难的回
忆,他怎么也无法得到这为何会油腻的答案。几个出去的日本兵押着一位年过六十的老太太
走了进来,那指挥官立刻从太师椅里跳起,走到他们跟前,看了看那位老女人,接着勃然大
怒,他嘹亮的嗓音似乎是在训斥手下的无能。一个日本兵站得笔直,哇哇说了一通。指挥官
才稍稍息怒,又看看老太太,然后皱着眉转过头来向翻译官招招手,翻译官急匆匆地走了上
去,对老太太说:

    “太君问你,你有没有女儿或者孙女?”

    老太太看了看墙角的王香火,摇了摇头说:

    “我只有儿子。”“镇上一个女人都没啦?”

    “谁说没有。”老太太似乎是不满地看了翻译官一眼,“我又不是男的。”“你他娘的
算什么女人。”

    翻译官骂了一声,转向指挥官说了一通。指挥官双眉紧皱,老太太皱巴巴的脸使他难以
看上第二眼。他向两个日本兵挥挥手,两个日本兵立刻将老太太架到一张八仙桌上。被按在
桌上后老太太唷哎唷叫了起来,她只是被弄疼了,她还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王香火看着一
个日本兵用刺刀挑断了她的裤带,另一个将她的裤子剥了下来。露出了青筋突暴并且干瘦的
腿,屁股和肚子出现了鼓出的皮肉。那身体的形状在王香火眼中像一只仰躺的昆虫。现在,
老太太知道自己面临了什么,当指挥官伸过去手指摸她的阴部时,她喉咙里滚出了一句骂人
的话:

    “不要脸呵。”她看到了王香火,就对他诉苦道:

    “我都六十三了,连我都要。”

    老太太并没有表现得过于慌乱,当她感到自己早已丧失了抵抗,就放弃了愤怒和牢骚。
她看着王香火,继续说:

    “你是安昌门外王家的少爷吧?”

    王香火看着她没有作声,她又说:

    “我看着你有点像。”日本兵指挥官对老太太的阴部显得大失所望,他哇哇吼了一通,
然后举起鞭子朝老太太那过于松懈的地方抽去。

    王香火看到她的身体猛地一抖,哎唷哎唷地喊叫起来。鞭子抽打上去时出现了呼呼的风
声,噼噼啪啪的声响展示了她剧烈的疼痛。遭受突然打击的老太太竟然还使劲撑起脑袋,对
指挥官喊:“我都六十三岁啦。”翻译官上去就是一巴掌,把她撑起的脑袋打落下去,骂
道:“不识抬举的老东西,太君在让你返老还童。”

    苍老的女人在此后只能以呜呜的呻吟来表示她多么不幸。指挥官将她那地方抽打成红肿
一片后才放下鞭子,他用手指试探一下,血肿形成的弹性让他深感满意。他解下自己的皮
带,将裤子褪到大腿上,走上两步。这时他又哇哇大叫起来,一个日本兵赶紧将一面太阳旗
盖住老太太令他扫兴的脸。

    气喘吁吁的孙喜跑来告知王香火的近况之后,一种实实在在的不祥之兆如同阳光一样,
照耀到了王子清油光闪亮的脑门上。地主站在台阶上,将一吊铜钱扔给了孙喜,对他说:

    “你再去看看。”孙喜捡起铜钱,向他哈哈腰说:

    “是,老爷。”看着孙喜又奔跑而去后,王子清低声骂了一句儿子:

    “这孽子。”地主的孽子作为一队日本兵的向导,将他们带到一个名叫竹林的地方后,
改变了前往松篁的方向。王香火带着日本兵走向了孤山。孙喜带回的消息让王子清得知:当
日本兵过去后,当地人开始拆桥了。孙喜告诉地主:“是少爷吩咐干的。”王子清听后全身
一颤,他眼前晴朗的天空出现了花朵调谢似的灰暗。他呆若木鸡地站立片刻,心想:这孽子
要找死了。孙喜离去后,地主依旧站立在石阶上,眺望远处起伏的山岗,也许是过于遥远,
山岗看上去犹如浮云般虚无缥缈。连绵阴雨结束之后,冬天的晴朗依然散发着潮湿。

    然后,地主走入屋中。他的太太和儿媳坐在那里以哭声迎候他,他在太师椅里坐下,看
着两个抽泣的女人,她们都低着头,捏着手帕的一角擦眼泪,手帕的大部分都垂落到了胸
前,她们泪流满腮,却拿着个小角去擦。这情形使地主微微摇头。她们呜呜的哭声长短不
一,仿佛已在替他儿子守灵了。太太说:“老爷,你可要想个办法呀。”

    他的儿媳立刻以响亮的哭声表达对婆婆的声援。地主皱了皱眉,没有作声。太太继续
说:

    “他干吗要带他们去孤山呢?还要让人拆桥。让日本人知道了他怎么活呀。”这位年老
的女人显然缺乏对儿子真实处境的了解,她巨大的不安带有明显的盲目。她的儿媳对公公的
镇静难以再视而不见了,她重复了婆婆的话:

    “爹,你可要想个办法呀。”

    地主听后叹息了一声,说道:

    “不是我们救不救他,也不是日本人杀不杀他,是他自己不想活啦。”

    地主停顿一下后又骂了一句:

    “这孽子。”两个女人立刻嚎啕大哭起来,凄厉的哭声使地主感到五脏六腑都受到了震
动,他闭上眼睛,心想就让她们哭吧。这种时候和女人呆在一起真是一件要命的事。地主努
力使自己忘掉她们的哭声。过了一会,地主感到有一只手慢慢摸到了他脸上,一只沾满烂泥
的手。他睁开眼睛看到孙女正满身泥巴地望着他。显然两个女人的哭泣使她不知所措,只有
爷爷安然的神态吸引了她。地主睁开眼睛后,孙女咯咯笑起来,她说:

    “我当你是死了呢。”孙女愉快的神色令地主微微一笑,孙女看看两个哭泣的女人,问
地主:“她们在干什么呀?”地主说:“她们在哭。”

    一辆四人抬的轿子进了王家大院,地主的老友,城里开丝绸作坊的马老爷从轿中走出
来,对站在门口的王子清作揖,说道:“听说你家少爷的事,我就赶来了。”

    地主笑脸相迎,连声说:

    “请进,请进。”听到有客人来到,两个女人立刻停止了呜咽,抬起通红的眼睛向进来
的马家老爷露出一笑。客人入座后,关切地问地主:“少爷怎么样了?”“嗨——”地主摇
摇头,说道,“日本人要他带着去松篁,他却把他们往孤山引,还吩咐别人拆桥。”

    马老爷大吃一惊,脱口道:

    “糊涂、糊涂,难道他不想活了?”

    他的话使两个女人立刻又痛哭不已,王家太太哭着问:

    “这可怎么办呀?”马家老爷一脸窘相,他措手不及地看看地主。地主摆摆手,对他
说:“没什么,没什么。”随后地主叹息一声,说道:

    “你若想一日不得安宁,你就请客;若想一年不得安宁,那就盖屋;若要是一辈子不想
安宁……”地主指指两个悲痛欲绝的女人,继续说,“那就娶妻生子。”

    竹林这地方有一大半被水围住,陆路中断后,靠东南两侧木板铺成的两座长桥向松篁和
孤山延伸。天空晴朗后,王香火带着日本兵来到了竹林。

    王香火一路上与一股腥臭结伴而行,阳光的照耀使袖口显得越加油腻,身上被雨水浸湿
的棉衫出现了发霉的气息。他感到双腿仿佛灌满棉花似的松软,跨出去的每一步都迟疑不
决。现在,他终于看到那一片宽广之水了。深蓝荡漾的水波在阳光普照下,变成了一片闪光
的黑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冬天的水面犹如寺庙一尘不染的地面,干净而且透亮,露出
水面的竹篱笆恍若一排排的水鸟,在那里凝望着波动的湖水。地主的儿子将手臂稍稍抬起,
用牙齿咬住油腻的袖口往两侧拉了拉。他看到了自己凄楚的手掌。缠绕的铁丝似乎粗了很
多,上面爬满了白色的脓水。肿胀的手掌犹如猪蹄在酱油里浸泡过久时的模样,这哪还像是
手。王香火轻轻呻吟一声,抬起头尽量远离这股浓烈的腥臭。他看到自己已经走进竹林了。
翻译官在后面喊:“你他娘的给我站住。”

    王香火回过身去,才发现那队日本兵已经散开了,除了几个端着枪警戒的,别的都脱下
了大衣,开始拧水。指挥官在翻译官的陪同下,向站在一幢土墙旁的几个男子走去。

    或许是来不及逃走,竹林这地方让王香火感到依然人口稠密。他看到几个孩子的脑袋在
一堵墙后挨个地探出了一下,有一个老人在不远处犹犹豫豫的出现了。他继续去看指挥官走
向那几个人,那几个男子全都向日本兵低头哈腰,日本兵的指挥官就用鞭柄去敲打他们的肩
膀,表示友好,然后通过翻译官说起话来。刚才那个犹豫不决的老人慢慢走近了王香火,胆
怯地喊了一声:“少爷。”王香火仔细看了看,认出了是他家从前的雇工张七,前年才将他
辞退。王香火便笑了笑,问他:

    “你身子骨还好吧。”“好,好。”老人说:“就是牙齿全没了。”

    王香火又问:“你现在替谁家干活?”

    老人羞怯地一笑,有些难为情地说:

    “没有啊,谁还会雇我?”

    王香火听后又笑了笑。

    老人看到王香火被铁丝绑住的手,眼睛便混浊起来,颤声问道:“少爷,你是遭了哪辈
子的灾啊?”

    王香火看看不远处的日本兵,对张七说:

    “他们要我带路去松篁。”

    老人伸手擦了擦眼睛,王香火又说:

    “张七,我好些日子没拉屎了,你替我解去裤带吧。”

    老人立刻走上两步,将王香火的棉衫撩起来,又解了裤带,把他的裤子脱到大腿下面,
然后说声:

    “好了。”王香火便擦着土墙蹲了下去,老人欣喜地对他说:

    “少爷,从前我一直这么侍候你,没想到我还能再侍候你一次。”说着,老人呜呜地哭
了起来。王香火双眼紧闭,哼哼哈哈喊了一阵,才睁开眼睛对老人说:

    “好啦。”接着他翘起了屁股,老人立刻从地上捡了块碎瓦片,将滞留在屁眼上的屎仔
细刮去。又替他穿好了裤子。

    王香火直起腰,看到有两个女人被拖到了日本兵指挥官面前,有好几个日本兵围了上
去。王香火对老人说:“我不带他们去松篁,我把他们引到孤山去。张七,你去告诉沿途的
人,等我过去后,就把桥拆掉。”

    老人点点头,说:“知道了,少爷。”翻译官在那里大声叫骂他,王香火看了看张七,
就走了过去。张七在后面说:“少爷,回家后可要替张七向老爷请安。”

    王香火听后苦笑一下,心想我是见不着爹了。他回头向张七点点头,又说:“别忘了拆
桥的事。”张七向他弯弯腰,回答道:

    “记住了,少爷。”

    日本兵过去后一天,孙喜来到了竹林。这一天阳光明媚,风力也明显减小了,一些人聚
在一家杂货小店前,或站或坐地晒着太阳聊天。小店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站在柜台
内。街道对面躺着一个死去的男人,衣衫褴褛,看上去上了年纪了。小店老板说:“日本人
来之前他就死了。”

    另一个人同意他的说法,应声道:

    “是啊,我亲眼看到一个日本兵走过去踢踢他,他动都没动。”孙喜走到了他们中间,
挨个地看了看,也在墙旁蹲了下去。小店老板向那广阔的湖水指了指说道:

    “干这一行的,年轻时都很阔气。”

    他又指了指对面死去的老人,继续说:

    “他年轻时每天都到这里来买酒,那时我爹还活着,他从口袋里随便一摸,就抓出一大
把铜钱,‘啪’地拍在柜台上,那气派——”孙喜看到湖面上有一叶小船,船上有三个人,
船后一人摇船,船前一人用一根长长的竹竿探测湖底。冬天一到,鱼都躲到湖底深潭里去
了。那握竹竿的显然探测到了一个深潭,便指示船后一人停稳了。中间那赤膊的男子就站起
来,仰脸喝了几口白酒后,纵身跃入水中。有一人说道:

    “眼下这季节,鱼价都快赶上人参了。”

    “兄弟,”老板看看他说,“这可是损命的钱,不好挣。”

    又有人附和:“年轻有力气还行,年纪一大就不行啦。”

    在一旁给小店老板娘剪头发的剃头师傅这时也开口了,他说:“年轻也不一定行,常有
潜水到了深潭里就出不来的事。潭越深,里面的蚌也越大。常常是还没摸着鱼,手先伸进了
张开的蚌壳,蚌壳一合拢夹住手,人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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