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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文街墨巷-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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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者到尚贝里城郊的沙尔梅特参观,也觉得必须提防。沙尔梅特是他与华伦夫人的安乐窝。这位夫人与丈夫分居,比卢梭年长十二岁。在那里,卢梭认为自己度过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忏悔录》中说:“在那里度过的短暂而平静的时光,使我这样说:我幸福过,生活过。”沙尔梅特这个山谷,因着这段罗曼史,被称为“情人的麦加圣城”。法国大革命开始的时候,不少卢梭的崇拜者前去参观。后来房子虽然易手,但在这种小地方,社会的文明与剧变在山谷以外止住了脚步。周围环境,花园的布局,房子的外墙,内部的间隔,依然保留当年的模样。古树覆盖的山头,长满了淡紫色的长春花;山沟小流依旧,山谷中的小路在树影间蜿蜒向上。大自然就在你身边,在你的脚下眼下。房子的侧面,一片葡萄园沿着山坡铺开,下边是英式花园和菜圃,闹市恍如在九百公里以外。静寂中只有风吹树叶的声响,雀鸟的啾鸣。果然是一个制造“自然之子”的环境。    
    我说参观时要提防,是因为每一个大人物故居所在地的居民,总认为他们这个地方,对居住过的伟人,有多么多么重要的影响,如何如何造就了他。沙尔梅特人认为,卢梭虽然是日内瓦人,但他的出发点不在瑞士,而在这个山谷,是沙尔梅特把一个瑞士钟表匠的儿子变成了卢梭。在《忏悔录》中,作者一再强调,他跟这位他称之为“妈妈”的夫人的邂逅,跟她数年的同居生活,决定了他的个性,决定了他的一生。且一再使用“命运”、“不可避免”这种字眼。从1736年至1742年间,他们度过了卢梭认为最幸福,最纯洁的日子。这段时间,日子像电影的慢镜头,在他脑子里慢慢流过,仿佛在那里度过了整整一个世纪。他不断重复说,在那里他曾经幸福过:    
    我与太阳一齐起来,我幸福;我漫步,我幸福;我看见妈妈,我幸福;我离开她,我幸福;我穿过树林,走过山坡,我在山谷中游荡,我阅读,我玩耍,我在花园里劳动,我采摘果子,我帮做家务,而幸福到处跟随着我。


《文街墨巷》 Ⅰ这要怪卢梭(2)

    然而,这种卢梭式的幸福,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对他初恋的沉醉。华伦夫人为他扮演母亲和情人两种角色,一心使他摆脱青年人的苦恼,变成一个“男人”。卢梭所得到的幸福,只会使他变得平庸,不会造就一个人。真正造就卢梭的因素,从他出生那天就伴随着他来到。他母亲在他出生时去世,一来到人间就没有了母爱。日后,黑暗日子接踵而来。八岁时候,父亲将他交给一位牧师抚养,随后辗转到叔父家,直到十二岁。后来给一位法官当抄写员,被驱逐;做雕刻学徒,被虐待。十六岁时,从雕刻工场逃跑,进入法国,才结识华伦夫人。他青少年时代度过的,基本是奴才的日子,是到处流浪的生活,先后寄居过的人家,不少于六十个。他天资聪颖,钻研劲头匪夷所思,以自修方式学习,把广泛的知识融会贯通,到四十岁才开始自立机杼,著书立说。当他声名鹊起后,依然被认为不合时宜,遭到普遍的反对,连简陋的房子,也被当地居民用石头袭击。巴黎的上流社会,要么将他拒于门外,要么伤害他的自尊心。他也不为当局所容,巴黎议会对他公开指责,他不得不在法国、瑞士、荷兰、英国之间流浪。而每到一处地方,同样不受欢迎或被驱逐。这一切,才是产生卢梭的真正因素。沙尔梅特自认制造出一个卢梭,是一厢情愿。后来华伦夫人若非另有新欢,而让卢梭继续在如诗如画的大自然里生活,让他一抬头就看见她臂弯挽着一只篮子,手拿一把树剪,在花园里剪枝、除草、种花、采草药,让他继续厮混在她的温柔富贵乡里,这个卢梭也许永远不会诞生。    
    既然巴黎生活的大门不为他打开,他索性隐居到乡间,住进蒙莫朗西一间小屋里。被认为在文学上结束古典主义,开创浪漫主义的卢梭,住进小屋以后,就不那么浪漫,不那么唯美了。他有意改变世界。既然有“不平等的起源”,世界自然是不平等的。1762年,他写了《社会契约论》,在这部作品中,他提出了自己的革命思想。他认为人类走过了黄金时代以后,已经开始走向没落。他以自己的尺寸,提出重建一个未来世界。他笔下这个世界,若非天堂,也相去不远了。就有了使千万人头落地,使文化艺术陷入空前灾劫的法国大革命;就有雨果笔下的小卡弗罗斯,他倒在血泊前唱道:“这要怪卢梭!”    
    面对一部大作品,该如何切入,是一门大学问。尼采的切入方法是:首先不要问这部作品说的是什么,而是问,谁在说这个。也许我们读《社会契约论》、《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的时候,也应该首先问,谁在说这个。    
    卢梭是一个自学成功的典范。在沙尔梅特那段生活,他在朋友孔兹耶侯爵的图书馆和尚贝里的耶稣教会图书馆,阅读了大量的名家著作。如伏尔泰、蒙田、帕斯卡尔、马里沃、牛顿、笛卡儿、拉辛、贺拉斯……他对数学、几何、地理、历史、音乐、物理、化学、星相学,无一不感兴趣。有一回几乎在化学实验中丢了命。他写给父亲的信中说:“学习有一种魅力,一旦尝试过,你再不能把它丢开。”他将自己浸透在各种知识里,使思想逐渐成熟。“有好些年,我准确地跟着别人的思路来思考,也就是说没有思考,几乎没有任何推理。我需要非常丰富的知识基础来满足自己,从而进行不受别人影响的独立的思考。”    
    卢梭是百科全书式的人物。他的形象现代化,角色多方面。他是民主的创始人,是现代自由的第一思想家,第一个绿色主义者。文学上,他的《新爱洛绮丝》轰动一时;他的抒情作品别具一格,尤其充满音乐感;他的忏悔是自揭隐私,自揭隐私成为他的注册商标。他以先知先觉的姿态,向我们指出科学进步给社会带来的忧患。但卢梭在历史上起的作用,首先是所谓革命的作用。他要给世界以平等,立意摧毁旧世界。大家以他的设想去呐喊,去浴血,去伟大,去神圣……乱哄哄闹过一通以后,自以为走了远路时,原来双脚还在出发点上,甚至后退了,因为经过破坏以后,必须重建。革命只不过制造了一段历史过程,制造了一页历史。有人认为十八世纪是法国最后一个“旧世纪”,以后进入“光明”时代,恍如以前所有世纪都是黑暗的。但法国许多思想成就和富丽堂皇的建设,都开始于中世纪。如拉伯雷的人文主义,蒙田的哲学思想。德国和西班牙,他们的“旧世纪”一直延续到1914年。欧洲许多君主立宪国家,从来不曾发生过大革命,但它们的社会继续向前发展,进入民主程序。法国的工业革命比英国要迟,当英国进入工业世纪时,法国还是农业社会,是法国大革命把它推迟了的。当时法国一些发明家,如照相术的发明者克劳岱(Claude)和涅普斯(Niepce)等,都跑到英国去碰运气。大革命期间,许多珍贵文物被摧毁,而英国的文物不曾受过破坏,所保存下来的,都是些原件。温莎堡还保留着1350年的皇帝宝座。经历了二十世纪的大喜大悲大组合大分裂,难免不使人发问:摧毁一个旧世界,重建另一个新的,是一件可能的事么?现任俄罗斯总统普京2000年夏天接受《巴黎竞赛》杂志访问时说:    
    从富人手里取东西给穷人,是最糟糕的办法。我要在俄罗斯加强所有权的原则,建立多元化的政治。    
    历史的发展逐渐使大家明白,任何真正的变化,皆不可能付诸暴力,只能在静悄悄中,在缓慢的变化当中完成,在大家不知不觉中来到。一如电视、计算机、网络、汽车、电话、手机,不知不觉进入到各家各户。最初还觉得新奇,慢慢习以为常,最后是生活工作都少不了它们。回过头去,才发现世界果然变了,已经走了使人不敢置信的长路。这难道不是一场真正的大变革么?


《文街墨巷》 Ⅰ贡布雷,从虚构到真实(1)

    贡布雷,从虚构到真实    
    有些地方的名字你很熟悉,但你永远去不到,比如桃花源、大观园、亚瑟王的加美乐、大西洋城、鲁滨逊的小岛、史蒂文森的自杀城……尽管这些地方大名鼎鼎,甚至被编入了字典。芒盖勒(A。Manguel)就编写了一部《虚构地点字典》,且一再重版。     
    那些地方来自作家的想像,你去不到,却像真的一样,可以一辈子留在那里,且觉得很快乐,比如曹雪芹的大观园,爱丽丝的奇遇世界。    
    但有一个虚构的地方我们居然去到了,它就是普鲁斯特笔下的贡布雷,《追忆似水年华》第一部第一卷所描写的地方。贡布雷的原型是伊里耶,它是博斯省的一个小镇,距离巴黎约一百一十公里,汽车个把小时就可以到达。这个小镇的教堂钟楼,按时按刻敲响钟声,向你提醒时间的过去,在你心里无端播下一种情绪,是时日如流的意思。这个以普鲁斯特为荣的宁静小镇,于1971年普氏诞生一百周年的时候,由行政正式通过改名为“伊里耶…贡布雷”。一个虚构的地方变成了真实世界。普鲁斯特所创造的地方,获得了大家的承认。这种文人与官府之间相知相识的局面,使人有天下文明之感。事情还有些颠倒呢,自从《追忆似水年华》出来以后,作品成为真正的存在,伊里耶这个小镇,反而变成一个必须重新认识,重新证实的世界。大家以这部书为标尺,以普氏细致的描写去寻找现实,证实现实。唯有书中所描写的才是真实的,可信的。哪怕是极平常的小事,离开普氏的世界,即失其真其妙。怪不得有人说,现实只存在于作家的创作世界中。     
    伊里耶…贡布雷辟有一个普鲁斯特博物馆,名叫“莱奥妮婶婶的房子”。这座房子是他叔叔婶婶的物业。孩子时代的普氏,每年的复活节,年中所有大假都在那里度过,一直到十四岁。房子坐落于圣灵街4号,1912年曾经落到外姓人手里。1937年,普氏家族的后人将房子赎回,改为博物馆,由“普鲁斯特读者协会”主持管理。    
    房子所在的街道,现改名为“普鲁斯特医生街”,普氏的叔父是一位著名医生。房子坐落于街角拐弯处,周围绕着铁栏栅,简单的铁门前面没有装饰,一棵松树从栏栅上伸出街外。但在普氏笔下,那条街道是这样的:    
    几乎家家门口都有砂岩砌成的三级高台阶,整条街像是由哥特石刻匠人在原块石头上凿出来的一条深沟。    
    进入院子之前,我满脑子的书中印象:一座大宅耸立在宽广的花园当中。园子里有哥特式的雕花井栏,连厨房外边堆放杂物的建筑,也像一座供奉维纳斯的神庙。而邻居斯万家的花园,在一大片平地上铺开,花径直向高处伸展,池塘旁边大树覆盖,水中满布菖蒲、泽兰和水毛茛。然而,当你走进院子,不无惊诧地看到另一番情景:没有大花园,只有一片数百平方米的花圃,底部立着一座三层粉红色的楼房,第三层是斜顶阁楼。房子一侧向街,另一侧与邻屋毗连,正门平淡无奇,窗户线条简单。我想寻找通向斯万家花园的入口,但一眼看去,只见邻近皆是鳞次栉比的房屋。无论花园或房子的格局,只是城镇富裕人家的水平,绝非作家笔下那种豪门巨富的深院大宅的气派。    
    我像踩了个错步,一下子遇上了两个世界:一个是眼前矗立的真实世界,一个是浮在半空的虚构世界。转眼间,又不知道哪一个是真实世界,哪一个是虚构世界。    
    伊里耶是博斯省一个普通的小镇,只有一条主街,其余街道显得狭窄,商店门面简单朴素,没有霓虹灯。教堂、广场、公园,均属于小规模。但在普氏笔下,那座原名圣约克的小教堂,变成了圣伊莱尔教堂,一座哥特式的,拥有一个巨大钟楼,无处不见的庞大教堂。    
    总是必须回到它那里去。总是它统治着一切,以它那出乎意外的塔尖,督促着所有人家。    
    而附近那条卢瓦尔河,在作者笔下变成维沃内河,它从盖芒特的花园旁边流过。坐落在卡特朗公园里面的房子,那些红白两色的山楂树篱笆,成了斯万家花园的原型。流向英伦海峡和大西洋的一些小河,变成了流经他们花园的水流。作家将一连串地理位置的改动变形,使伊里耶在大家的脑海中产生了两种面貌。    
    我们穿过花园进入房子内部,从厨房开始参观。室内的布局、装修、陈设,一如外表给人的平凡惯熟印象。曾经透出烤鸡香味的小厨房,里面的烤炉,铜制平底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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