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雅-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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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尼雅河出昆仑山的河口放眼望去,只见一条谷地曲折北去,穿行于自昆仑山地向北方的沙漠延伸出去的山麓坡地之间,其形象很感人。河谷里流淌的水有时很舒缓,有时变成湍湍的激流,像一队行军中的古代兵士,保持着严整的队列,偶尔发出刀剑相撞击的清脆的响声,在这条空谷里回响。
这古代的“兵士”一路向北方行进,它们负有神圣的使命。北方浩瀚的大沙漠,是它们的强大的敌手,也是它们的归宿地。大沙漠也许从未将任何河流放在眼里,因为它是超级强大的。所以,对于这些流向沙漠里的河流来讲,其命运便是可歌可泣的。这些自远古出发的士兵,难道它们不知道沙漠的危险么?还是它们的使命的神圣,使它们不敢放弃?前方的命运似乎就只有死亡,从几百万年以前就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昆仑山是河的“父亲”(用“母亲”这个词显得脆弱,不适合这里的生命哲学),尼雅河水就起源于此。每年春天气温回升的季节,冰川的积雪就开始融化,沿途汇聚起来的众多溪流,逐渐变成了像尼雅河这样的流动着向沙漠前进的生命之流。在阿尔金山、昆仑山和喀喇昆仑山这些高山里,每一座河谷都曾聚集过一条像尼雅河这样的生命流,排列成大致等距离的阵势,向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死亡之海挑战……
我相信每一个在塔克拉玛干沙漠旅行过的人,对于像尼雅河这样的河流,都会产生出一股神圣的崇敬的念头。这些勇敢的河!它们虽不如黄河、长江或者尼罗河那么的源远流长,大名鼎鼎,似洪钟大吕、鸿篇巨制,在历史上制造了那么多的事情;相比之下,在中国乃至世界的江河家族里,尼雅河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成员,它的知名度不大,在历史上也没有留下多少的记载。尼雅河是一曲在艰难困苦的生存环境下的生命独奏,虽简单、朴实但却意味深长。
实际上,她所流经过的大地以及被她哺育了的植被动物一切生命,就是她的生命力量的证明,是其最丰硕的成就;而那些沿途保存下来的古代人类生活的遗迹、遗物,则是她的历史的直接的证据。因此,对于尼雅河我满怀敬仰,她曾经哺育过古代的精绝人,到今天仍在哺育着民丰人。
尼雅河最亲近的人们,自然是那些在历史长河中生息在河水两岸以及下游尾闾冲积三角洲上的古代尼雅人,还有今天沿着河床的绿洲生活的人们。他们是尼雅河绿洲的主人,而尼雅河又是尼雅绿洲的母亲。
第一部分 尼雅河第2节 大沙漠的历史传说
敦煌“藏经洞”出土的古藏文的《于阗教法史》,提到了塔里木盆地的由来和于阗(和田)佛教的传说:
当于田地方还是海子时,世尊命令北方天毗庐舍摩那和比丘舍利子二人说:“目前的这个海子地方,是三世佛另外一个世界,以后将成为人众居住的处所。现在生长莲花之处,以后将成为一座座寺庙,会出现许多菩萨。你去把海子淘净,使它以后成为人众居住的地方吧!”北方天王和舍利子二者到盛昆山用锡杖的下端和矛的尖端把海底刺穿,海水流干了,于是,成了人能居住的地方。此时,正是佛涅一百年的时光。
当初,当地的国王名叫地乳,乃古印度天竺国阿育王之子。阿育王为寻地游方,率众多天竺军丁及扈从前行,抵达于田有海子之处,想:此地昔曾有人居住……。见有印度军人,婆罗门及占卜相士多人会集一起,王命他们让占卜相士看相。相士见小王子地乳相貌非常端好,说:“此王子将来比大王您的权势还要强大哩!”国王听了产生了妒嫉。由于恼恨之心驱使,乃将其子扔在当初出生地。那国王扔儿子之处,就是现在于田的北门之内,长神殿附近,观世音菩萨住地之后面,护法神依怙殿即是。
国王抛弃王子时,北方天王(毗沙门天)和吉祥仙女使土中流出了奶汁喂养王子,才没死掉,因而取名为“地乳”。北方天王把王子(地乳)带来,献给汉地国王作子。因为汉地国王一千子还缺一子。正当汉地国王很宠爱这一王子时,在一个盛大节日里,汉地国王的王子们在一起玩耍。地乳和其他王子嬉戏时吵打起来。其他王子对他说:“地乳,你不是我们汉地国王的真正王子,是他顺手捡来的。你和我们王族有很大差别。”地乳王子很烦恼,立即去到王前向汉地国王禀述:“大王!今天,我与王子们在一起玩耍,其他王子对我说,王子,你不是汉地国王之子,是顺手捡来的。我明明是真正王族之子,他们说我不一样,我就成了假王子。这样,我跟随您大王有何用处?请让我自找地方到别处去吧!”如此恳求。汉王立即回答说:“你确实是我之子!其他王子所言并非真事。我不能让你出走!”地乳又再三恳求,一再吁请,因此,汉地国王越发喜爱北方天王赠他的这一儿子。由于他不肯留下,心中烦闷,故意下令装作要杀地乳的样子,打发许多汉兵和随从等游方往于田去。适当此时,其生父阿育王(阿输迦)的大臣,名叫阿玛扎耶舍的,因犯罪被逐,有许多印度兵士和随从也往于田方向去。在榭(晶莹)水上游的杭吾桥地方(两队人马)正好相遇。正开始,双方并不相识,各带兵马,准备动武。北方天王和吉祥仙女及大地仙女等在中间出现,将当初经过详细叙述给他们听,让被阿育王放逐之臣和被遗弃之王子相识,彼此和好。地乳和阿玛扎耶舍大臣相会,二人共同治理其地,于田城遂由此而建立。
这个传说按佛教的道理解释了于阗国的由来。这是发生在大约公元前4世纪的事(佛涅后100年)。
在公元前2世纪到来之前,世界上还没有文字明确地记载塔里木盆地。有一本称作《穆天子传》,据说写成于战国时期的书,记载了西周第五代国王穆王姬满(约于公元前1001年~公元前947年在位)“西征昆仑丘,见西王母”的故事。他们在瑶池之上会饮对诗惜别的情境,很有些浪漫色彩,西王母唱和的诗句中有道:
“去到那西部土地吧,
居住在那里的原野。
有那些虎豹来作伴,
还可与鸟鹊们为伍。
美好年华不改变,我谨听从君号令。”
这个“西土”之野,很有些“世外桃源”的味道。早时期的历史记载,大多含有神话传说的成分,亦幻亦真,迷离扑朔,因此也为人们的想象力提供了用武之地。汉语的古代历史记载中,对于遥远的西部地区的描写,大约可以追溯的就是这部《穆天子传》了。
《尚书》的《禹贡》篇里,也提到在雍州(关中地区等)以西的“流沙”,说那里是个危险而难以到达的地方,生活着异族的人。但在先秦历史的传说以及林林总总的考古发现证据中,关于较早时期河西走廊和塔里木盆地的古代族群,仍然是扑朔迷离的。这一段历史往事,包括古代尼雅在内,只是到了西汉王朝的时期,因为汉武帝的使者张骞在公元前2世纪的出使西域,才变得明白起来。
第一部分 尼雅河第3节 汉代的西域
《史记·大宛列传》是用汉语文写成的第一部较为详尽的有关“西域”(塔里木盆地)的史书。这部书根据的是公元前2世纪(公元前138年~公元前119年?)西汉使者张骞出使中亚(西域)获得的情报,但是侧重于帕米尔高原以西的地区。(或者那些关于塔里木盆地的信息,当司马迁编写《大宛列传》时,为了主题的需要,都删略了。)
汉朝的勇士张骞从西汉都城长安出发,与一个有着非汉族血统的名叫甘父的人一道,“出陇西,经匈奴”,前往天山西侧的大宛国(中亚费尔干纳盆地)执行使命;他们行走的路线,大致是沿着“河西走廊”这条自古以来中原与西域沟通的交通线。这个地区直至“盐泽”——罗布泊东岸,当时被匈奴人控制着。
张骞和甘父被匈奴人捕捉,十余年后,他们找到了逃脱的机会,尚不忘记他们的使命。向西,便进入塔里木盆地了。他们了解到了罗布泊的一些情况,这个巨型的湖泊因为是咸水湖,被称作“盐泽”;在湖岸上有称作楼兰、姑师的部族生活着,他们建筑了城市。这大概是当时盆地生活的一般状况。此外,他们还了解到位置在现在和田一带的叫做“于阗”的绿洲国家:
“于阗以西,河水向西方流去,注入西海;于阗以东,河水向东流,注入盐泽。盐泽在地下潜行,向南即成为黄河的源头。”
后一个说法是个误传。罗布泊的湖水并不曾在地下潜流,转成为黄河的源泉。这已经为现代的地理学发现证实了。不过,他们还未发现这座湖的游移性。就在这部书中,记录了一个准确的信息,即于阗一带的昆仑山中盛产玉石;到了唐代的史书中,更是记载了于阗国“有玉河,国人夜视月光盛处必得美玉”的佳话。对于像中国这样的崇敬玉石的国度,与塔里木盆地“南道”那些盛产玉石的绿洲之间的贸易,逐渐地变成了一种文化传统。在敦煌以西建立的“玉门关”,就是因为这种玉石贸易而出名的。就这样,“丝绸之路”也被人从这个角度上称作为“玉石之路”了……
到了张骞以后的两个世纪,东汉的历史作家班固开始编纂西汉时的历史。在这部历史著作中,有关敦煌以西地区的历史被称作为《西域传》。顺便说一句,这种体例称得上是个“创意”,以后几乎历朝编纂的史书都沿用了下来。总的说来,到班固编纂《汉书·西域传》的时候,有关塔里木盆地的知识或信息就有点丰富了。
“西域从孝武皇帝(即汉武帝)时得以开通,本有三十六国,后来分成五十多个国家,都在匈奴以西、乌孙以南。南北都有大山,中央有河流,东西方向长六千余里,南北向宽一千余里。东面与汉邻接,有玉门、阳关关口;西限到达葱岭(即帕米尔高原)。它的南山向东绵延到金城(兰州),与汉朝的南山相连接。这里的河水有两个源头:一个是葱岭,另一个从于阗流出。于阗位于南山之下,它的河水向北方流去,与葱岭起源的河水汇合,向东方注入蒲昌海,也就是盐泽。蒲昌海距离玉门、阳关三百余里,广袤三百里。湖水静止不变,冬夏不增减,人人都以为湖水在地下潜流,向南从积石一带流出,变成了黄河。”
此处所说的西域诸“国”,是一种沿着河水定居的绿洲城邦,或者是移动放牧的部族(“行国”),人数往往只有几千到数万。其首领被《汉书》称作“王”。这些称呼是不能按现代的观念来对照的。关于这些沙漠绿洲城邦的详细一点的情况,在史书里一般都被忽略了。这样一来,也就为考古学研究以及历史想象留下了巨大的空间。
从玉门、阳关西出进入西域的道路有两条:从鄯善(今若羌一带)沿着南部山地的北麓,向西行到达莎车,称作“南道”;这条道向西越过葱岭可以到达大月氏和安息(今中亚阿姆河上游以及伊朗高原北部一带)。从车师前王庭(今吐鲁番西部交河一带)沿北部天山西行,顺河到达疏勒(喀什),称作“北道”;北道向西越过葱岭可到达大宛、康居、奄蔡(今天在中亚乌兹别克斯坦到哈萨克斯坦一带)。
这两条交通线,基本上被今天延续了下来,没有太大的变动。这是因为在中亚地区,人类的交通线实际上依赖的是各绿洲间的天然通道,以及山地的沟谷和天然隘口。
在《汉书·西域传》中直接描述了这个时期的塔里木盆地“南道”绿洲国家的一些情况。从这个时候起,我们要旅行的那个古代世界——精绝国就要开始登场了。
“精绝国,国王驻精绝城,距离长安八千八百二十里。人口四百八十户,三千三百六十人,其中具有战斗能力者五百人。设置有精绝都尉、左右将军、译长各一人。北距西域都护治所二千七百二十三里,南距戎卢国四日的行程。地形崎岖。西通弥四百六十里。”
就在班固编纂西域历史的时候,他的弟弟班超在塔里木盆地度过了人生最辉煌的时间。班超“投笔从戎”,从一个下级军官开始了戎马生涯。从公元73年到公元100年,他在西域生活了将近三十年。公元100年,他给皇帝写信,希望返回故乡。他的信中有一句沮丧的话:“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
班超在塔里木盆地的时代,正是精绝国的时代。但是他们之间的联系,在史书里找不到什么痕迹。人们都记得他与三十六位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