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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九重恩怨-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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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醒楠只不过是银行世家廖氏家族中的一员,比寄人篱下的大家族远房亲戚好一点点而已。这种虚有其表的所谓世家子,去娱乐圈寻个初出茅庐的小艺员乐一乐,在一些名流夜宴内,跟小明星拖出拖入,给影画杂志当公子扮,也还可以瞒天过海。
  在我江福慧跟前,别说是如今,我正打醒十二万分精神做人,就是从前,我也尽知他葫芦里卖些什么假药。廖醒楠言下之意,表示我如果选中了他,就不用被杜青云欺骗了。
  有些人的智力就是这么差劲。
  某人厌恶食肉,并不等于他就一定喜欢吃海鲜。
  廖醒楠完全不知道,他无论如何没有资格打入围:败在杜青云手上,还是一场等级齐量的智力斗争。
  赢的一方固然可以踌躇满志,甚至不可一世。
  输的一面,仍可算得上虽败犹荣,最低限度总不比败在无名小子手下,那么完完全全的面目无光。
  况且人是否要作奸犯科,图谋不义之财,在于其人品德好坏,多于本身环境所造成的影响。
  像这廖醒楠,猥琐鄙俗。这种人贪起便宜来,可以比任何人都离谱。贪的是蝇头小利,用的是低格手段,倘若败于他手上,就更委屈激气,冤哉在也。
  朱广桐看我掉头就走,急急跟在我后头,钻到另一堆嘉宾中去。
  其实都是相熟的商场朋友,一有兴奋的话题,就谈个兴高采烈,全都对工业村的计划推崇备至。
  谁不呢?有人肯做敢死队,最精彩不过。
  正在献筹交错之际,只闻背后娇声滴滴,说:“广桐,你看是谁来了?”
  我下意识地往回望。
  只见朱广桐大大的身边站了临风玉树,神采飞扬的一个人。
  他也正怔怔地看我,薄薄的双唇微微颤动,似要惊呼一声。
  不是说,暮然回首,那人已在灯火阑珊处!
  大礼堂天花板投射下来的灯光,正照耀了他的面容,的确是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不能否认,我心略为牵动。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以为已成陈迹与陌路,永不复苏,原来不。
  美丽的人与事,总教人感动。
  眼前人,是无可否认的漂亮。
  眉是眉,目是目,鼻梁是高一点嫌高,矮一点是矮,那两叶嘴辱,紧合着,线条坚定而情爽。
  棕色的皮肤配以高挑的身型,更见潇洒。
  第五章
  朱广桐慌忙说:“我来跟你们介绍这位新朋友,邱仿尧,菲律宾华裔企业巨子邱祖年的长公子。”
  邱祖年的名字不但听过,多年前,这位名满东南亚的亿万富豪,曾到访本埠,父亲设宴款待,我似是陪同出过席,很有一点印象。至于他的长子,大概不是在商界行走的人,故而毫无印象。
  听闻邱祖年约在一年前去世,大约如今邱家天下,都在这位仿尧先生的手里了。
  他跟嘉宾逐一握手,最后轮到我,说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声音是好听的:“江小姐,幸会,令尊去世,未能来港致奠,很抱歉,其时我还未脱孝服。”
  朱广桐恃熟卖熟,他跟我说:“今天呢,我朱某人算是双喜临门了。一喜自是内子为我诞育孩子,另一喜是利通答应跟我携手合作。如此类推,福慧也算是半个女主人,我就把远道而来的仿尧交给你负责招呼了。”
  我只得欣然把责任承担下来。这位邱仿尧,也实在令我喜悦。
  对他,我不致于有任何企图与寄望。然而,一个分明模样出众的男人,能引起我的欣赏,是一份正常的反应。杜青云为我带来的灾难已经大多,我能将他对我的残害减至最低限度与最窄范围,至为必须。
  邱仿尧根温文有礼,入席后,他轻声地对我说:“江世伯的坟在哪儿,我可以去鞠一个躬吗?”
  “你大客气了,死者已矣,我心领。”
  说了这话,才觉得太过拒人于千里,也似乎大没有礼貌了。于是我补充一句:“爸爸葬在天主教坟场。”
  “江世伯是天主教?”
  “啊,不。”我摇了摇头,又点点头,说:“我意思是他表面上是天主教徒,其实不然。”
  邱仿尧睁着明亮的眼睛看我,似是问我要解释。
  我压下声线,说:“爸爸是为了要取得在市区的墓地,才在几年前立意信奉天主教的。”
  邱仿尧恍然而悟,微微耸耸肩,嘴角挂个悄皮的笑意。
  “香港地,寸金尺土,真是生死两难,很多时有钱也买不到好地皮,什么都得早有预算。”
  “这方面菲律宾似乎优胜得多。家父葬在华人永远坟场,墓地大得很。”
  听说过马尼拉有个非常辉煌的中国人坟场,竟成为名胜,是旅客必访之地。
  坟场内,像建了一系列的平房。有些富豪的坟,根本是一座两层高的楼宇。后人拜祭之后,还可以勾留其间,设宴款待亲友,甚而开台搓麻将,煞是一景。
  想如邱祖年的家势,自是葬于其间无疑。
  我们就这样谈了一会,才蓦然想起可能会引起的难为情,我说:“别在人家的满月喜宴上,老说些有关坟场墓地的话邱仿尧拍拍额,并且连声他说:”对,对,都忘了。“
  宴席上,各人还是谈笑风生的。
  邱仿尧对本埠的商情,兴趣非常浓郁。
  有客人问:“邱先生会想到投资本埠吗?”
  邱仿尧答,“任何有钱可赚的地方都是我的投资对象。”
  邱仿尧答得实在太好了。
  精彩处尤其在于着实作答了,其实是等于没有答。
  他此行来港的真正意向是为旅游、看朋友,抑或为生意,不得而知。这倒是个聪明的做法。
  一旦披露了目的,身边自然出现一大堆度身订造的生意机会。这些机会很可能等于业务假象,一个不小心,误堕尘网,会有所失闪。
  不说别人,就以我为例,杜青云就是探知了我坐拥巨资,却心情闷寂,才特为我而设计了一个如此天衣无缝的陷阱,让我掉进去。
  宴席散了之后,邱仿尧陪着我走出酒店大门,问:“能让我送你回家去吗?”
  “谢谢!我家司机在等候着。你住在哪儿呢?”
  “就住在附近的君度大酒店。既是你有车来,我就要安步当车走回去了。”
  “相请不如偶遇,你若不坚持饭后散步的话,就让我送你一程。”
  这一程,短促而愉快。
  下车时,邱仿尧说:“谢谢你,从没有让女士送回家来,原来备受照顾的感觉如此好,值得再三多谢。”
  我笑,扬扬手,汽车才绝尘而去。
  翌晨,回到利通银行去,第一件事将我昨晚的决定告诉何耀基,请他跟朱广桐联络,商议细节。
  对于朱广桐,将来我还有很多利用他的地方。
  跟着,秘书小姐抱住一大束,足足有四十多枚白玫瑰走进我房间来。“谁送来的?”我问。
  “一位邱先生。”
  秘书把一张小卡递给我。卡的封套上写着“邱仿尧”三个字。卡上的是中国字,出奇地好看。字如其人,有三分秀气,七分洒脱。
  写道。
  “多谢你的招呼。今早醒来,到酒店楼下的花店一看,放着四打白色玫瑰,因念城中大概少有像朵小小白玫瑰的姑娘,因此全买下来送你了。”
  我笑。随即投入工作。
  自问愉快,却还未动心。
  天下间最得多于失的投资,就是工作。
  按照自己的计划控制世事,一定容易过处理人情。
  葛懿德跑进来,一开腔就问我:“江小姐,这个周未你可有空?”
  “还可以。怎么了?”
  “能在黄昏上你父亲的坟去一趟吗?”
  小葛的建议,使我觉得骇异。
  葛懿德随即解释说:“富达经纪行的査盘大经纪霍守谦,每月的第一个星期六,下班后,必先到天主教坟场拜祭他的亡妻,才去吃午饭,风雨不改。”
  我点点头,自明她之所指。
  葛懿德跟着向我报道有关这霍守谦的资料。
  霍守谦现年四十多岁,早年丧偶,有子女各一,年轻时自内陆偷渡至本埠过活,由于学历不足,开头时生活甚为艰难。
  为了糊口,曾跟随一些偏门人士经营外围狗马,他本人颇聪明伶俐,很话头醒尾,于是极得雇主信用。也就是通过雇主的关系,认识了富达经纪行的大老板马为新,被他罗致旗下成为得力助手。
  六十年代的股票经纪,并不需要什么财经知识与学历。只须头脑灵活,晓得遇事变通,就可以胜任愉快。
  说得难听一点,那年头做华人小户的股票生意,多少有点偏门的气氛在内。
  无他,投机的成份一重,就跟赌博没有两样了。
  天生我才必有用这句话倒是千真万确的。
  霍守谦的天分,原来竟在股票黄金期货等等金融投资生意上头。
  他就是连中文报纸都无法看出个所以然,可是在股市上所表现的灵敏度,却出乎甚多老行尊的意料之外。
  他看股市升降之准,以及出手炒买炒卖的狠劲,市场内不大多人能出其右。
  最神乎其技的一招是出在七三年。
  股市正正气势如虹,劲升至一千五百点上下时,霍守谦竟然着令富达经纪行的职员,写上大大的一张海报,贴在金鱼缸内,警告众生,说明大市随时回落,不宜恋战。为了此举,霍守谦便跟马为新吵了大大的一场架。
  霍守谦所持的理论是:“新哥,我们从大户以及新股上市上头得的好处还不够多吗?何必要把街头巷尾的小股民都吞悼。你我都已分明看淡,且要动手做淡,就放过那些肯听劝告的贩夫走卒司机女佣吧!问良心,人家脐手足,才赚到个余钱的呢!”
  当时,马为新勃然大怒,说:“富达行不是善堂,愿者上钧,何必多此一举!”
  难怪江湖中人都说,这霍守谦是个盗亦有道的人,他竟答说:“新哥,各有各的主见,你斩的仓是大客与专门投机的赌徒,无所谓。彼此公平下注,赌运气而已。只是,看见那些小户,把原本要置业安居的余钱,投到股票行来,我不忍心半句忠言也不说,就替他们押到股票上去。”
  马为新当然亦非善类,只说:“这经纪行是谁作的主?”
  霍守谦冷笑道:“当然是你作的主,有什么时候你推出仓中存货来,大手买卖了,一时间未能转园过来,我如何遵照你的嘱咐,在注册过户处尽量做好拖延功夫,这等大事我都从未曾吭过一声半响,现今只是一张标贴的小事情,你就由得我去了吧?:就为了这番话,马为新一时语塞,只得承让半步。
  究竟为了霍守谦此举,而救了多少股海冤魂,不得而知。然,霍守谦维护升斗小民,有如不操刀杀害手无寸铁之上,这番心意行动在江湖上传诵一时,从此行内人更冠以“霍大侠”的美名,直至今天今时,提起这个浑名,仍是市内家传户晓的故事。
  当然,大侠还是要生活得富泰宽裕的,故而,他仍效于马为新手下,或许一直于着他认为良心上讲得通的投机勾当。富达行的霍大侠,是本城甚多上市公司的渣盘经纪,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其间,久不久就有个别影响股份的消息传出市面来,都被霍守谦运用得宜,为自己,为富达,甚而为该公司狠狠地赚上一笔,这传说又是甚嚣尘上的。有关市场监管机构要立例管制内幕消息,原则是对极了。
  只可惜条例声明过分严峻,得不到市场的认可,与预期的效果,反而多少对市场兴旺造成不必要的阻力。
  霍守谦等股市大鳄之流,就曾笑说:“法律管治的往往是奉公守法之人,”说得再对也没有了。孩外之音,行内人哪有不知之理。这霍守谦的私生活倒是少见的单纯淡静。
  商场上的成功男士,腰缠万贯,尽可为所欲为。
  尤其那些往日要在金融日子内,承受大风大浪,担惊受怕的人,多少有点战场上勇斗的士卒心态。认为是三更穷二更富,今朝不知明朝事。一场滔天巨浪,席卷过来,可以三时五刻变得一无所有。于是,谁都习惯有风驶尽帆。很难不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灯红酒绿,一于玩个痛快而后已。
  就是这位霍大侠,少有涉足欢场。一颗心似完全放在他的发妻之上。年前,霍守谦的妻子患癌病逝,他是亏睐心过一阵子的。葛懿德给我调查出来的资料相当详细,她补充说:、“霍守谦的妻室李秀明其实是他的谊妹,霍守谦自小父母双亡,被谊父母养大,并以女儿许配给他,倒真是青梅竹马的一对佳偶。霍守谦逃到香江来时,只及把妻子及儿子带在身边,另一位幼女,一直留在乡间,直至目前还不曾申请来港团叙。”
  “这算不算是霍守谦的憾事?”我问。
  “当然了。然,申请不成的原因,我还未能追寻出来,他们好像失了联络似的。”
  对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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