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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废都-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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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咕咕嘟嘟漱了一会儿,吐出来,说。三 天后我去了,王主任没在,问旁边房子的人:说王主任住院了。我想人家住了院就得再买些礼去探视一下才好。便问得了什么病,住在哪个医院?房子里的人就哈哈笑,我才知道了事情原委。事情是这样的:王主任是借让阿兰设计公厕,不停地招阿兰来谈方案,阿兰那女子也是设计心切,便识不破王主任的坏心。那一天阿兰去了,王主任说方案定下来了,要庆贺的,拿了酒让阿兰喝。阿兰是喝了,喝醉了,王主任就把她放倒在桌上,剥了人家衣服,因为急,裤衩也用剪刀铰开,把阿兰糟蹋了。阿兰醒来就闹,王主任就说你要嚷,我就说咱们是通奸的,我没有去你家,是你自动来我这儿的。阿兰忍了,回去越想越气。给她姐姐说了。她姐姐也是气得要死,又骂阿兰搞什么设计。这么大的人了没个心眼。阿兰越发想不通,就疯了。那日见到她姐姐,她姐姐就是来找王主任的,王主任是跪了求她姐姐。她姐姐是有心人,一是要报复王主任,故意软了话,说要饶他;二是王主任贼胆太大,竟看她姐姐比阿兰长得还要好,既然阿兰姐姐话软了,还对他笑,说过你找我妇人也就罢了,你找黄花闺女,还让我妹妹找人家不找的话,他就上来抱阿兰姐姐。阿兰姐姐竟应允了他,喜得王主任姐呀姐呀地叫,当下提出他要离婚,盼望阿兰姐姐嫁他。阿兰姐姐第二天就寻到了王主任家,对着王主任的老婆说:我爱老王,老王也爱我,我们相好三年了,你能不能成全我们?说完就坐在床上,自个倒了一杯水喝起来。她真厉害,气势和风度竟将王主任的老婆镇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阿兰姐姐就站起来,说,你记住,我叫阿灿,阿灿才有资格配作这个房子的主人的!说罢就大步走了。这老婆一见她走了,在家大哭起来,跑到办事处找王主任,可主任正主持会,冲进去揪了他的耳朵出来,满院子叫喊王主任流氓,在外蓄小老婆,让小老婆到家去欺负她了。两口子就在院子里打起来。当晚王主任就去找阿灿,阿灿直笑,说:你不亲亲我吗?王主任扑过去就亲,阿灿一口把他舌头咬下来一截。王主任才知道阿灿一切都是在报复,捂着嘴跑了。庄先生,庄先生,你这是怎么啦,你有心脏病吗?宋医生自管自说下去,抬头看庄之蝶,庄之蝶脸色蜡黄,闭了眼睛,身子靠在墙上慢慢往下溜,就慌了,急忙叫赵京五和孟云房。两人过来,吓了一跳,把庄之蝶放平在地上就按摩胸口。庄之蝶睁开眼来,说;没事的。慢慢坐起来。赵京五倒了开水让喝,孟云房说:宋医生。你在说什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成了这样?!宋医生说:我给他说件闲事的,他突然就顺墙往下溜。庄之蝶说:不关宋医生的事,这些天怕是累了,有些虚脱吧。众人见他喝了开水,脸上渐渐红润开来,都松了一口气,说或许有心脏病,过几天一定得去医院查查。
  过了一会,白玉珠回来,说是院里领导在司马家里。看样子还得等一阵儿,等领导走了再过去。庄之蝶说:老白,既然是这样,闲聊没个长短,夜也不早了,我们改日再拜见司马审判员吧!赵京五又说了刚才庄之蝶犯病的事,白玉珠想了想说:那也行的,你一定是心急病的,不要急嘛,我说有我嘛,我连这点事都给你办不了,我不是白在法院工作了?!一直送他们出来,和庄之蝶握手告别时还亲热地抱了一下,说下次来先给他打个电话,他还要准备个照相机,要和大作家合个影荣耀荣耀的。
  庄之蝶回到家里,赵京五说了犯病的事,吓得牛月清和柳月眼泪都流下来,说从来没有犯过心脏病呀,就冲糖水让喝,烧姜汤让喝,问想吃什么。庄之蝶说:我想睡。就睡下了。客人走后。牛月清轻轻脱衣睡在丈夫的身边,庄之蝶却醒过来,牛月清问觉得怎么样,庄之蝶说没啥事的。牛月清说:没事了我就放了心。身子就偎在丈夫怀里,说:你好心硬的,要不是出了这场紧事,你怕还是不理不睬我的!瞧你也瘦多了,这犯病儿怕也是心上吃力惹下的。你男人家心胸要大的,天大的事也都有个过去的时候,你说呢?庄之蝶就把胳膊从夫人的脖子下伸过去搂了她。牛月清身子面条似的软软贴紧,却感觉到有什么东酉垫着,手一摸,摸到那枚铜钱,说:这哪儿的铜钱,稀罕得戴在身上?庄之蝶支吾了,说:戴着好吗?牛月清说。男人家戴这个算什么样儿,一定是谁送你的,这段时间不管你了,哪一个不要睑的骚货就给你骚情了?庄之蝶说:别自己捏个鬼儿又让鬼吓住!那日阮知非叫我去他家,他说一个气功师给他枚铜钱上发了功,戴上可以避邪健身,就送了我的。牛月清说:阮知非的话十句九句谎的,送你一枚铜钱儿倒说得那么玄乎,为啥戴上了还犯心脏病?庄之蝶立即把话岔开,就把阿兰和阿灿的事说给了她。牛月清当然咒骂了一 通那个王主任,却也怪阿灿那样去处理何必呢!女人毕竟是女人,她为了报复,也不该真地与王主任搂抱了亲嘴的。庄之蝶说:你不懂。牛月清没有回嘴,心里却想:他这么病了,原来是为了那姐妹俩儿,萍水相逢的人,即使同情也不至于到这个份儿上!便说:我不懂,你就懂她,你是怎么懂她的?庄之蝶却轻轻打起鼾声,假装睡着过去了。
  一连三天,西京降起了大雨,这雨如白色的麻绳,一股一股密密麻麻从天上甩下来。三 天里正晌午光线都是暗的,每个四合院,居民楼院,水都是一脚脖子深,从水眼道流不及,就翻了大门槛往外流。自来水龙头却没水了。消息传来,原是西城门外一段路塌陷,水管断裂,柳月就提了盆子去凉台口接雨水,盆子一伸出去水就满了,取回来却只有半盆,如对了瀑布接水一样。庄之蝶有许多事心急着要去办,出不了门,背上倒不痛不痒地生出一溜七个疮来。牛月清害怕是什么毒东西,庄之蝶说没事,可能是下雨潮气所致,就涂了些清凉油。
  牛月清就操心起双仁府那边的老娘和老娘住的平房,拨电话,电话线又断了,要柳月和她一 块过去。柳月哪里肯让夫人去淋这么大的雨,就说她一个人去。这当日,哑了几天的门房韦老婆子的播音器突然响起来,照例是噗噗噗吹了三下。牛月清就说:这么大的两天,难道还有来访人吗?话未落,韦老婆子的声音就透过雨声在院子里回响:庄之蝶下来接客!庄之蝶下来接客!牛月清睑就变了色,庄之蝶问你怎么啦?牛月清说。现在是一有急事,我这心就惊了!柳月说:我反正要下去的,我去看看是谁?若不是重要事,我就打发了;若是紧事。我让他进门到家里来。便穿了雨衣,登了雨鞋跑下去。大门口里湿汤汤地立着一 个人,却是那拉车收破烂的老头。柳月并没理会,对韦老婆子说:没人呀,谁个找庄老师的?韦老婆子拿嘴努努老头。柳月就奇怪了,过去问:是你找庄老师?老头说:我找庄之蝶,不找庄老师,我没有老师。柳月就笑了:什么事,你给我说!老头看看柳月,说:你给过我两个馒头的。柳月说:你好记性,我不用你谢的。老头说:我没谢你,骂你的,那天夜里我积食了,肚子胀得一夜没睡好!柳月说:这么说,冒这么大的雨你是来骂我的?不再理他,兀自往街上去。老头说:你走的好。你老师背上还要生疮的!柳月就站住了,觉得惊奇:他怎么知道老师背上生了疮的?就说:哎,你说什么?老头说:双仁府的牛家老太太让我顺路捎话,说她老伴回家几回了,没做几顿好饭菜的,女婚女儿一个都不来,老伴用鞭子抽女婿哩!柳月说:她哪里有老伴,死了八辈子了!老太太又是犯了病的,我这才要过去,大爷你还要往哪儿去?老头说:我往哪儿去?大雨天街上没人了,我到省府市府去了我就是省长市长,我坐在交通指挥台上我就是警察,我进了饭馆里我就是发了财的人!你要去双仁府,你坐了车,我路上就是司机,到了双仁府,我就是你爷的。柳月说:你话这么多的!那我就上车呀,我真不好意思,让你这么大年岁的人拉了我。老头说:那你拉了我,我就是坐小车的官人!柳月说:我哪里能拉了车?老头就把车拉上街小跑起来,说:你头晕不晕?柳月说:不晕!老头说。那你是坐车的命,不当官也是官太太。柳月乐得直笑。但一笑,雨就灌了一口,忙把雨衣裹紧身子,看着老头茅草般的头发一绺一绺全贴在脸上,衣服湿淋淋的了,清清楚楚显出瘦骨磷峋的脊梁。柳月又不忍心了,要把雨衣让给他。老头说:姑娘你这命就薄了!柳月说:怎么又薄了?老头说:那你怎么要把雨衣给我?我在西京城里跑了这几年,人人都把我当疯子,不把我当疯子的只有睡在城门洞的那些人。柳月就不言语了,心里一时乱糟糟的。街巷的积水更深,简直是一条条河,沿途那些地下水道通口的盖子全揭了,为的是尽快让水流走,但有的通口却往外冒水,积水就几乎到了人的膝盖。老头就绕了路的一边拉车,一边给柳月指点。哪一堵围墙是塌了,哪一根电线杆下的地面泡软了,杆子倒斜断了线、柳月就又看见有几辆汽车窝在几个下陷的坑里;而平路上一辆卡车和一辆面包车相撞了也瘫在那里,这卡车样子是要超车的,但没有超过,一头却碰在面包车的前半截,两车瘫在那里组合了一 个入字。老头就嗬嗬地笑。柳月说:你笑什么?老头说;你瞧瞧那卡车干什么了?世上万物都有灵性的,这卡车是看见了面包车就忍不住骚情,强行去要亲嘴吧,这不,祸就闯下了!嗬,你看着那东西好,那你只能看着。手抓火炭儿,火炭能不烫了手?!柳月再看时,越看越像是那么回事儿,也就笑;笑过了,心里却有些不舒服。老头猴子一样不正经拉着车走,一会儿从水面上捡起一只塑料破盆儿,一会儿又捞起一只皮鞋,反手丢上车来,说这皮鞋是新的,一定是水进了谁家房子而从门下漂出来的,可惜是单只,怎么没有漂出个彩电和一捆人民币呢?柳月就又笑,想这老头自己说他不是疯子。也是离疯子不远的。突然老头就大声叱喝起来了:破烂——承包破烂——喽!柳月在车上说:我在你的车上,我是破烂啦?!老头说:不喊喊我嗓子疼的。柳月就说:你要嗓子疼。你怎不给我唱念着谣儿?老头第一次回过头来,哗哗的雨里,他一脸皱纹地笑。笑得天真动人,说:你也爱听?柳月说:爱听的。老头就飞快地拉着车跑起来,没胶皮的铁轱辘在水里比旱路上轻快,搅得两边水白花花飞溅,柳月于是听到了有趣的语儿:中央首长空中行。省市领导两头停。县上的,帆布篷。乡镇的,壹三零。农民坐的是东方红。市民骑的是自摇铃。
  老头又回过头来,说: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柳月说:柳月。柳月乘的是水中龙。
  柳月就叫道:我不让你编排我名字,我不愿意嘛!老头还是继续着反复唱,街两边避雨的人就听到了,立即也学会了。柳月便听见身后那些人都在狠一样的吼着嗓子唱叫起来,最后一句仍也是柳月乘的是水中龙。柳月就生了气,从车子上往下跳,一跳跳坐在水里。
  老头却没有听见,也没有感觉,竟还拉了车子飞也似的在雨中跑。
  柳月一到双仁府这边,满街巷里,都乱哄哄的是人,老的少的差不多都用了塑料布、雨衣、薄膜纸包着大小包袱和家用电器。往屋檐下跑。许多警察在那里大声吆喝,一些人就被车拉走;一些人却死活也不上车;更有一群人急急往老太太住的院里跑,叫嚷着快打电话,打急呼电话!柳月第一个念头就是老太太出事了!不顾一切地往家跑,家里果然站满了人,而老太太却在门口的藤椅上盘手盘脚坐着的。柳月一下子抱了她,说:大娘,你没事吧?老太太说:我没事的,昨日一天你大伯一直陪了我的,他今日又来,你们都不过来,他就发火了,他说他用鞭子抽打了女婿,他手重的,我倒担心他把你老师打坏了!柳月说;哪有这等事,庄老师背上只是出了些疮的。老太太说:那不是鞭打的又是什么?
  我年轻的时候。水局里有个赶马车的刘大瑜,挣了钱上不敬老,下不娶妻,整日赶车回来就去闯勾栏,入局子。那年夏天打雷,他背上一片乌青,那就是被雷批了文的!你庄老师让鞭打了,他还是不过来,等着要雷文吗?柳月说:庄老师事情多得走不开,才让我冒雨过来的。老太太说:你大伯就说女婿不会过来的,果然他不过来!你大伯只能欺负了我,要我给他做花椒叶煎饼。天泼大雨,老东西逼我去院里那花椒树上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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