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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大宅门-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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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琦终于说话了:“想什么?”
  “你满脑子想的都是弄个什么招儿把我给治喽!告诉你,死了这个心!想治我?你还小点儿,来!”季宗布忽然伸出右手食指:“有本事的,用手把我这个手指头撅折喽!”
  景琦一下子来了精神:“真的?”
  “真的。”
  “两只手?”
  “来吧!”季宗布一笑。景琦两只手齐上夹住季的食指:“我真撅了?”
  季家布点点头,景琦咬牙切齿拼尽全力开始撅,使劲儿使得全身乱颤。
  两只手撅一根食指,季宗布的食指像根钢柱纹丝不动。
  景琦站起身拼尽全力终于无用,他一下子泄了气,惊异地望着季宗布。季宗布笑了笑接着吃饭。
  景琦:“你神了!”
  “那当然!这叫功夫,吃饭!”
  “你教我功夫!”
  “不教!”
  “怎么了?”
  “你得先念书。”
  “那你怎么练功夫?”
  “你以为我光会功夫?来。”季完布从布包里拿出《庄子》给景琦,“你随便翻开一篇。”
  景琦好奇地翻开一篇。
  “念头两个字。”
  “物无,”
  季宗布十分流利地背起来:“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景琦真的听傻了。
  “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
  季宗布滔滔不绝,抑扬顿挫:“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
  景琦忍不住大叫:“你真神了!”
  季宗布笑了:“怎么样?读好了书,教你功夫,吃饭!”
  景琦突然地:“我想起你是谁来了?”
  “谁?”
  “我那年是你送我回来的。”
  “嘘——不许乱说、吃饭!”
  景琦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自此之后,景琦像换了个人。真个成了“师徒如父子”。季完布这先生也特利,并不死死把学生拴在学馆里。有时带景琦串花房,向他讲述花卉知识;有时带景琦逛大街,指着牌匾讲书家掌故;甚至串到古玩店,也能给景琦讲一大堆奇闻轶事儿。
  过没几天,景琦甚至天刚亮就起来绕着院子去踢腿去了……
  这一切,都让秉宽感到怪异,他闹不明白这位季宗布算哪路先生。
  白宅二房院。
  白文氏、颖轩都在院里。秉宽对着两位主人,才张嘴,又吞吞吐吐起来。白文氏道:“甭管什么事儿,你说吧!”
  秉宽提了提气:“念了没有几天书,可倒好,整天的逛大街、串药汤、钻花房,天刚亮就起来踢上腿了,这样下去……”。
  白文氏:“他这些日子淘气了没有?”
  “没有。”
  “打架设有?”
  “没有。”
  “欺侮兄弟们没有?”
  “没有。”
  “你还想怎么着?”
  “我是怕……”
  “我已经知道了,他爱怎么教就怎么教,这是开头就说好了的,以后谁再瞎嘀咕就给我撵出去,也有你!”
  秉宽委屈地:“我是……”
  白文氏:“你是好心,难道季先生就不是好心么?”
  颖轩:“他现在念什么书呢?”
  秉宽:“我也不懂,好像是《庄子》。”
  颖轩:“哼哼!这位季先生不俗!”
  景琦的变化,很让白方氏上心。便对颖宇念叨多对自己的孩子上点儿心。
  颖宇正琢磨贵武的事儿,不耐烦地:“我自个的事儿还没结没完呢。”说罢窜出门,奔了范记茶馆。
  范记茶馆单间。
  颖宇对詹王府的车夫索大车说道:“我说老索,你这人怎么这么磨叽?”
  索大车:“不是我不说,您也知道詹王府的规矩,这事儿叫王书知道了,轻者丢饭碗,重者,小命儿没了。”
  颖宇:“我又不会跟别人说……你想想,这俩孩子是武贝勒的亲骨肉,生生的叫人家父子分离,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这事儿是够损的,可武贝勒也不对呀!”
  “他固然不对,毕竟是以前的事儿了,现在人家要找自己的孩子,托到了我,能忍心看着不管?太没人性了吧?”
  “唉!您这可真是给我出了大难题了。”
  颖宇掏出一包银子送给索大车:“这点小意思,您收下,事情办成了,我必然还有一份厚意。这可是积德修好的事儿!”
  “那这银子我更不敢要了,嫌人家这种钱还是人么?”
  “是!是!索大哥这句话,一听就是个讲义气的人。”颖宇又收回了银子。
  “这样吧,当初这俩孩子是我送走的,我再接回来,詹王府这碗饭我也不吃了,就算我修修来世吧。”索大车下了决心。
  郊区。去黄各庄的土路上。
  索大车赶车,颖宇坐车上,马车扬起一道灰尘,渐渐远去……
  黄各庄黄老汉家。
  黄老汉一脸委屈:“当初是送来俩孩子,可我养不起呀!”
  颖宇:“少废话,你弄哪儿去了吧?”
  黄老汉:“卖了!”
  颖宇:“卖了?卖给谁啦?”
  黄老汉:“过路的人贩子。”
  颖宇:“嘿——你可真行,这还没地儿找去啦,算了吧,我先把这丫头带走!”
  黄老汉:“哎,怎么说带走就带走呢?”
  颖宇:“我可告诉你,这孩子的妈,是京城赫赫有名的詹天府的大格格,你惹得起么?”
  黄老汉:“惹不起。可这十来年儿,我们养这孩子不易,花了不少钱……”
  “你不……”刚说俩字,颖宇听到门响,忙回头,只见一个十来岁样儿的小姑娘吃力地挑着两桶水进来,边向缸里倒水边说:“爸,门口有辆马车。”
  颖宇死盯着小姑娘。黄老汉忙吩咐孩子去喂猪,小姑娘看了一眼颖宇出了门。
  颖宇接道。“我还告诉你,少提钱的事儿!我没叫你赔儿子,就算便宜了你,儿子是我的,你卖了多少银子应该还我!赶紧把儿子给我找回来,要不然我要你的老命儿!”
  郊区回京城的土路上。
  马车在土路上行进。颖宇看着孩子问:“你叫什么?”
  孩子:“黄春儿!”
  颖宇:“你不姓黄,你知道吗?”
  黄春一愣。
  颖宇:“姓黄的不是你亲爹,你亲爹犯了事儿了,离京以前托我找你,照应你。”
  黄春:“我亲爹是干啥的?”
  颖宇:“你亲爹,嗬——可是个大官儿呀!跟你说你也不懂。你呀,等着享福吧!”
  第十二章
  教堂。
  颖宇带黄春走进教堂。
  空旷的教堂里,黄春迟疑地穿过大厅缓缓走向耶稣像。
  德国神父容华史看着孩子的背影,对颖宇道:“叫这孩子到育婴堂先干点杂活吧。可今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颖宇:“我得叫她爸爸出面来领她。我绕世界一放风,不怕他不出面。”
  黄春站在耶稣像前,好奇而又庄严地望着。
  教堂响起了钟声。黄春孤零零地站在教堂里……
  白宅大门口。
  颖宇走到门口刚上台阶,拐子突然从墙角跑出来,连声叫着:“三爷!”
  颖宇:“哟响!拐子!你在这儿干吗呢?”
  “等您呢!有日子没见了,给您请安来了。”拐子说着忙请了个安。
  “行了,行了!有什么事儿快说吧!”
  “那什么,……那不是那谁,……您知道啊,武贝勒他……”
  “噢,贵武那个王八蛋叫你来的吧?”
  拐子笑了:“没您不圣明的。”
  颖宇:“这小于躲了我快一年了吧?怎么今儿想起我来啦?”
  “他说有什么事儿都好商量,叫您千万别记仇!”
  “甭跟这儿瞎绕搭我。你告诉他!闺女、儿子全在我手里呢,有本事他这辈子甭见我!”
  颖宇转身就走,拐子忙上前拦:“三爷,三爷!”
  颖宇:“我跟你说不着!叫他自己来!想躲着我,没门儿!”
  白宅马号。
  季宗布从圈中拉出一匹马,陈三儿也拉一匹马出来,交给站在院中的景琦。景琦接过马缰不知所措地望着季宗布。季宗布什么也不说,牵着马就向外走,景琦犹豫片刻,也牵马跟了出去。
  陈三儿担心望着。秉宽早溜了出去,向白文氏禀报。
  “您快去瞧瞧吧,季先生他,他跟景琦……”白文氏站着没动。
  秉宽急得:“再去晚了,就走了……”
  白文氏一动不动看着秉宽。
  秉宽更急了:“他们拉了两匹马,您听明白了吗……”
  白文氏依然冷冷地望着秉宽。
  秉宽:“万一出了事,……找……”
  白文氏还是冷冷地望着。
  秉宽一下子泄了气,“我……还是少废话吧。”再找景琦和季宗布,已没了影儿了。
  校场。
  季宗布扶景琦上了马:“敢骑吗?”“敢!”季宗布又问:“不怕摔?”
  景琦干脆地:“不怕!”“走。”季宗布先让他在前边骑行,转身上了自己的马,看有段距离了,季宗布突然两腿用力一夹,一抖缰绳,坐下马猛地窜出,越跑越快,飞快从景琦坐的马旁掠过。
  景琦的马小跑着突然受惊,奋蹄往前一窜。景琦收不住,从马上摔下,坐在地上晕头转向。
  “起来,起来!骑上去!”季宗布勒马掉头,大声吆喝。景琦狼狈爬起,抓住缰绳费力地爬上马背。
  “跟我来!”季宗布扬鞭催马,再次从景琦身旁掠过。
  景琦策马,追赶着前面的季宗布……
  白宅二房院北屋。夜。
  颖轩躺在被窝儿里。白文氏上炕正在钻被窝儿:“嗬!这被窝儿里真凉!都几月了,冷得邪乎!”
  “钻我被窝儿,我焐了半天了,暖和着呐!”颖轩掀起被子,白文氏忙往过钻,腿刚一伸过去忙又缩了回来,瞪起了眼:“你又弄好些烂石头搁被窝儿里!”
  颖轩耍赖地:“文房四宝!文房四宝!”
  白文氏气得大叫:“什么宝?!我都给你扔出去,你信不信?!”
  颖轩吓着了:“信!信!你别过来了,你还在你被窝儿里睡不结了吗?”
  白文氏躺回自己被窝儿: “你猜怎么着? 今儿季先生带景琦出去,给他买了‘驴打滚儿’,他愣颠儿颠儿地跑回来给我送两块,叫我尝尝,你说这孩子是不是懂事儿了?”
  颖轩:“这有什么新鲜的,前儿还给我送两块他奶奶给他的绿豆糕。”
  白文氏:“祖上显灵了吧?可他整天和季先生这么瞎跑,也不正经念书,这也不是个事儿吧?”
  “你呀,整天就知道瞎忙,你去那屋看看。”
  “看什么?”
  颖轩不语,白文氏疑疑惑惑爬出被窝儿,披上衣服撩帘子向屋外望去,见东里间还亮着灯。 她走了过去, 见景琦在油灯下正趴在炕上看书。白文氏很是吃惊:“景琦!你怎么还不睡?!都什么时辰啦,还看!”
  景琦聚精会神管自看书,没有理睬白文氏。见她不走,景琦翻个身仰卧,两眼却始终没离开书,咕哝了一句:“哎呀,别捣乱!”
  白文氏不再说什么,悄悄离去。
  白文氏返回卧室,又钻进被窝儿:“看书呢。问他两句还挺不乐意,说我捣乱。我成了捣乱的了!”
  颖轩:“他天天这样,看书的时候最讨厌别人瞎打岔儿!”
  白文氏:“邪了门儿了,这季先生瞧着稀里嘟当的,他怎么就把这孩子给治了?!”
  颖轩:“一物降一物,季先生不是凡人!”
  范记茶馆单间。
  桌上摆着酒菜,武贝勒焦急不安地来回走着,不时掀帘子往外看,又坐到椅子上冲着酒菜发愣。突然间,他听到外面范掌柜在热情地连声叫着“三爷”,知道是颖宇来了,忙走出单间,高高撩起门帘,亲热地:“三哥!”
  颖宇连正眼都没看贵武,径自进了单间,歪坐在椅子上,斜着眼看贯武。
  贵武格外殷勤斟酒:“三哥,来来,不成敬意。”
  “别来这套,别来这套!啊?!‘颚宇拿起酒杯将酒泼在桌上。
  贵武委曲求全地:“三哥不赏脸?我……对不起三哥!”
  颖宇不屑地:“完了?”
  “我……不是人!”
  “完了?”
  “别这样呀!我卷跑了银子是想赌赢了咱哥儿俩分!”
  “完了?”
  贵武尴尬地无言以对。
  颖字:“你找我来,就为了叫我听你这两句屁话?!”
  贵武:“三哥,我要是有银子不拿出来,天打五雷轰,太阳落山我吐口血就死!”
  “没银子你找我来干什么?”
  “我听说,那俩孩子……你找着了?”
  颖宇大为光火:“谁说的——谁说的?啊?!谁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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