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士-第2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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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皇后本不是一个愚蠢只人,只不过平时性格暴躁,又些事情不耐烦去做而已。如今,事关自己的生死荣辱,也只能将身段放下。她忙走到皇帝面前跪了下去,抽泣道:“陛下,吕芳确实是臣妾的贴身太监。臣妾也是瞎了眼睛宠信了这个白眼狼,竟被他利用臣妾的信任害了张妃。臣妾有失察之罪,还请陛下责罚。臣妾也不颜在这宫中呆下去了,这就到浣衣局去等着陛下的发落。”
陈皇后这一招以退为进让黄锦那一帮人心中大震,知道事情不好。
黄锦怨恨地看了孙淡一眼,心中气恼:这个陈皇后得了孙淡这个精明如鬼的人帮衬,倒变成了一个难缠的人物。陛下看起来好象是个寡淡性子,可有的时候却很心软护短。只怕这一关陈皇后还真要平安过去了。
果然,陈皇后满面都是泪水,让皇帝心中突然一动,突然想起当初在安陆时的夫妻情分,心中却软了下来,缓和下语气:“起来吧,你这是在做什么。吕芳的事情还没查清,他才跟了你几天,就算他犯下滔天大罪,也论不到你身上。”
陈皇后还是不起来,继续哭道:“陛下虽然春秋鼎盛,可一直没有龙子诞下,此却非国家之福。臣妾听到张妃怀孕,也是心中欢喜,日日烧香念经为陛下为张妃肚子里的龙种乞福。可却没想到事情却变成这样,臣妾心中也是难过啊!张妃的面相是亦男之相,如果调养好身体,将来定会为陛下生下一个健康漂亮的储君的。可张妃如今却病成这样,还请陛下恩准,让臣妾去张妃妹妹寝宫之中,也好就近照顾。陛下放心,两个月后,定将张妃妹妹调养得白白胖胖的。”
陈皇后这段话让皇帝大感意外,也有些感动,上前一步将陈后扶起:“你有这个心,朕心中很是欣慰。看不出来,你还真是一个心胸开阔之人,不愧是朕的皇后啊!准了。”
陈皇后心中一松,知道自己着皇后的位置算是保住了,心中对孙淡自然是佩服到五体投地,眼泪还在不住地流,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庆幸。
黄锦心中颓丧,碰到孙淡,他总有一种有力气却使不上的感觉。
可如今陈皇后顺利过关,他心中却大不愿意。
便道:“孙淡,你说皇后娘娘才收吕芳不过九天,那么,你觉得他背后的主使者是谁?”
孙淡心中已经放松下来,笑道:“这事还得问黄公公了?”
黄锦:“怎么扯上了我了?”
孙淡:“吕芳虽然是我孙淡的学生,可孙淡不过是一个教书的学长,内书堂的管事却是黄公公啊。公公去内书堂查一查不就知道了?”
黄锦见孙淡越发地要将罪名往自己头上扣,心中大急,怒道:“孙淡,你就血口喷人吧?”
皇帝面上表情已经平静下来,既有一些惘然,又有一些不以为然,便不再想过问这事:“行了,你们二人都是朕龙潜时的旧臣,这么争吵就不怕外臣们看笑话吗?都退下去吧。至于吕芳,先关在北衙……不,关刑部大牢里吧。”关锦衣卫大牢里固然方便,可这事已经惊动了整个朝野,若再掩着藏着,只怕言官们又有许多废话。干脆大方地将人交给刑部审察,正如孙淡刚才所说的,若自己亲自给吕芳定罪,若不合大明律,只怕要被百官们骂得狗血淋头。
那些官员们以骂皇帝为荣耀,朕却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黄锦只得不情愿地退了下去,孙淡却不想走,好不容易逮到一见皇帝的机会,如何肯放过。
皇帝:“孙淡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他对孙淡很是不满。
孙淡装住要谈政事的样子:“就是想同陛下禀告房山税改一事。”
“好吧,朕就听你说。”事关税改和皇帝的钱袋子,这可是天大的事,皇帝也不能不重视。他让众人退下之后,就坐了回去。
“陛下真以为臣要说房山的事情?”孙淡却突然问。
皇帝更是不快:“难道你还想纠缠刚才的事情,那是朕的家事。”
“陛下大家事也是天下事,此事只怕已经传便了京城,若陛下不好生处置,只怕会引人腹诽。”孙淡突然笑了起来:“圣上内心之中真以为吕芳下药一事是陈皇后指使的?”
“不是她难道是谁,朕只是下不狠手而已。”不知怎么的,皇帝现在虽然对孙淡不满,可却忍不住说了实话。或许,孙淡是那种容易让人交心的人物吧?
孙淡悠悠道:“陛下岂不闻武则天闷杀自己婴儿的典故乎?后宫之争,常常有出人意表的事情发生,凡事未必都能以常理来推测。”
皇帝猛地站了起来,瞪大眼睛盯着孙淡,颤声道:“你的意思是……孙淡,你好大胆子?”
第三百二十五章 应对
所谓武则天闷杀自己婴儿的典故出自于《资治通鉴》,据上面记载,武则天本为唐太宗的才人,李世民架崩之后,入感业寺为尼。唐高宗即位,复召入宫封存为昭仪,进号宸妃,与王皇后、萧淑妃多次周旋于后宫。其时,萧妃深受高宗宠信,威胁到王皇后的地位。
于是,王皇后便与武则天结盟,使得萧妃被贬入冷宫。
可王皇后万万没想到她这个盟友在扳倒萧妃之后,将准星对准了自己。
这一年,武则天已经二十七岁了,才为高宗生下一个公主。武则天的长女出生后才一月之际,王皇后来看过她的女儿之后,她就把女儿 “扼而杀之”,闷死在襁褓之中,并诬陷此事乃王皇后所为。高宗大怒,于是把王皇后贬为庶人。武则天也因此坐上皇后宝座,从此走上了政治舞台。
嘉靖本就心胸狭窄,疑心病极重。
加上他这人有极为勤政,在孙淡看来,大明公司的朱厚璁老板活脱脱一个明朝版的雍正。只不过,嘉靖皇帝在中后期皇权稳固之后,就不怎么爱上早朝了。不过,不上早朝并不代表他不理政务。作为一个皇帝,除了晋惠帝那种糊涂蛋,无不对自己的权位看得极重,因为皇帝这个职业容不得半点差迟,一旦出状况,就只有死路一条。不像朝中失势的大臣,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大不了辞职不干,回家养老去了。皇帝这个职业没有退休一说,就像是坐上了一列疯狂向前火车,知道停止呼吸的那一刻,才能松一口气。
嘉靖之所以在历史上的评价没有后来的雍正好,那是因为明朝的政治风气宽松,大臣以痛骂皇帝为容,皇帝即为原罪,无论是谁,读书人都不栗朝他们都上泼脏水,以显示自己的公正刚直。而明朝的皇帝即便如嘉靖这种心胸狭窄最是爱面子的帝王,也对社会舆论无可奈何。若换成清朝,早就一通乱砍乱杀,几十年文字狱下来,自然是万喙息声,一派歌功颂德。
孙淡也是吃准了皇帝这种明朝少见的疑心病,这才悠悠说了这么一句。
这一句可比说一千道一万的杀伤力来得厉害。
就在一瞬间,大明公司的朱老板脑袋里风驰电掣地转了不知多少圈,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猛地站了起来,目光恶狠狠地看着孙淡,胸膛剧烈起伏,已经完全没有往日那种仙风道骨的风采。
孙淡也知道自己现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唯此他才能将陈皇后从逆境中救援出来,也保住了以他、陈皇后、毕云为首的政治集团的安危。唯此,才能彻底将整个已经恶化的局势彻底扭转。
孙淡也不慌张,皇帝现在对自己已经有了看法,此刻若他面上露出半点异样表情,只怕就会大事不妙。
他静静地,一脸坦然地回望过去:“陛下,臣只不过是觉得这事有不少疑点看不穿想不透而已。”
“疑点?说!”皇帝又是一声喝道。
孙淡:“臣虽然感觉有很多地方有些奇怪,可这话却不应该由臣来说。毕竟,案犯吕芳是臣的学生,吕芳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太监,而臣最近又在同娘娘说老庄。为避嫌,臣应该回避的。”
“回避,这是你孙淡的作风?你在房山同郭勋的家里人闹成那样,怎么不知道回避;你绕开官府在房山弄织造局,怎么不回避?”皇帝又是一声大喝。
孙淡一摊手,“臣有所为,有所不为而已。”
皇帝突然笑了起来,面色却放松下来,又坐回座位上:“好,你孙淡怕得罪人,耍了滑头,你说的疑点,朕也看出来了。”
孙淡:“陛下圣明,这天底下的事情都装在万岁的胸中。”
“少恭维我。”皇帝哼了一声:“你不愿意说的话,朕替你说。疑点一,吕芳不过才跟了皇后几天,这么短的时候,根本不足以被人笼络到连性命也不顾的地步去做这个死士;疑点二,吕芳是皇后的人,他下药害张妃,这不是让所有人都以为这事是皇后指使的吗,皇后还没有笨到这种地步吧;疑点三……”他说不下去了,刚才吕芳一抓到,黄锦就喊打喊杀,就要当场判吕芳一个剐刑,根本没提过要审讯的事情……难道……他们想灭口……
皇帝越想心中越惊,目光迷离起来。
然后又是一阵异常的恼怒,这些人可都是他龙潜时的旧人,如今富贵了,却明争暗斗不休,一刻也不肯消停。办谁,不办谁,对他来说都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嘉靖皇帝虽然精明,可有三大缺点:心胸狭窄、爱面子、护短。
他固然对自己的几个旧人极为恼火,不管是黄锦、孙淡还是两宫后妃。可办谁,不办谁,无论怎么处理,让宫外的人知道了,就是一场大笑话,对自己的皇帝威严将是一个极大的损害。
如今,嘉靖皇帝正在与群臣就皇考问题争论不休,自然不肯在家务事上失了颜面和心气。
而且,两宫后妃就不说了,那是自己的患难夫妻。黄锦则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大伴,私人感情极好。至于孙淡,皇帝龙潜时的第一谋士,可以说,没有孙淡就没有现在的嘉靖。
皇帝是一个非常护短念旧的人,也重感情,这几人都是他的心腹,自然不想拿他们怎么样。
罢了,就当是一本糊涂帐吧。虽然朕知道这事肯定是黄锦和张妃他们搞的鬼,可又如何下得了死手?
嘉靖不觉心中难过起来,他强提起精神问:“孙淡,你觉得这事该如何处置?”
听到皇帝这句话,孙淡心中一阵狂喜,知道自己已经成功起使得皇帝对黄锦他们起了疑心,这一关不但顺利度过,而且在皇帝心中埋了下了对黄锦猜忌的种子。
他装出谨慎的模样,回答说:“陛下不是已经有了圣断了吗,把吕芳交给刑部审讯不就是一个最好的处置方案吗?”
皇帝点点头:“说得是,就让刑部审吧,你们也都不要去过问了。”
实际上,家丑不可外扬,而今这个案子疑云重重,皇帝也不想在没有确实证据前就这事深究下去,这也是他将吕芳交给刑部的原因。若交给锦衣卫,以北衙的手段,自然可以查个水落石出。陆炳这人虽然懂事,可却也是自己的旧人,难免不受到影响。孙淡和黄锦闹成这样,皇帝已经不愿意看到了,若再让小陆子河边湿脚,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哎,就让刑部去折腾吧,谅刑部那几个人也没狗胆进皇宫来查案。只要将这件案子拖个一年两年,拖得大家都将这事给淡忘了,找个吉日把那吕芳杀了就是,也不过是一个眼色的事情。
孙淡:“陛下圣明,臣告退。”就要退下。
皇帝正无力地坐在座上,见孙淡要走,忙提起精神:“等等,朕还有事要问你。说说房山的事,也好给朕提提气。”他心情正自恶劣,希望能听到一些好消息。
孙淡大概将房山的事情说了一次,又道:“臣在房山实行重商主意,与注重农桑的国策有些冲突,还望陛下责罚。”
嘉靖皱了下眉头:“你在房山的事情朕大概知道一些,我也不想同你讨论农与商孰重孰轻,说说你的税改吧。”
孙淡道:“禀陛下,房山这段时间市井繁荣,今年的夏税臣已经提前收完了。”
“啊,这才开年,夏税就已经手脚完毕了?”皇帝有些吃惊,旋即有些兴奋起来:“往年各地的夏税不要说提前征收完毕,到时候也有很多没能如期完成,去年不少省份都有欠交。等到秋收之后,才能将夏税补上,可秋税却又欠上了。如此算来,总是要少交半年,国家每年的收入就这么少去了一半。孙淡你做得不错,不管是扶持商业还是奖励农桑,只要能如期完税,尽管做去就是了。朕只看你的税收数字。”
嘉靖接手武宗皇帝留下的这个烂摊子之后,手头就没富余过,一想到钱,就头大如斗。
他高兴地搓了搓手:“若天下的知县都如你一样,朕也不用这么烦心了。可惜啊,孙淡你只有举人功名,若真中了进士,以你的才干,朕将一个布政使司交给你,半年下来,朕手头也就宽松了。”
孙淡心中也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