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士-第2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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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朱寰已经被杨廷和带人制住,他这才隐忍不发而已。
听到这个谣言之后,郭勋又惊又怒,查了几天也没查出个来龙去脉。
如今的这个皇帝,精明处不让先帝,可那心胸,却是一个窄蔽得不能容人的主子。若让他听到这话儿,老郭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惶惑不安几日之后,郭勋找心腹幕僚商议了半天,这才得出一个结论:这个谣言未必不是皇帝自己放出来的,想分他郭勋的权。如今郭勋京营的兵权和京畿的治安权一把抓,皇帝也觉得他权利大了些,想分一点出去。
这样的结论耸人听闻,郭勋也吓得厉害,前几日才不甘心的将京城治安权还给了顺天府,这才心安了许多。
如今,郭勋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什么事也不想干,只等皇帝将这一茬事慢慢以往。
可如今这个不争气的堂弟郭扑却去惹孙淡,孙淡是怎么人,皇帝的首指囊,嘉靖皇帝即将实行的税改的总设计师。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孙淡受受到的荣宠比不上黄锦,可黄锦这种宠臣谁都做的,孙淡这种帝王师一样的人物说一句话,比小人所进的谗言还更具杀伤力。
郭勋他自己的问题都还没交代清楚,郭扑又来添这么大一个麻烦,叫他如何不又惊又怒。
不过,转头一想,这个孙淡也不是黄锦那种以牙还牙的人物,当初他来武定侯府的时候同自己也有个一点交情,未必真是要来找他老郭麻烦的。最大的可能,这事不过是郭扑和孙淡的私人恩怨。
想到这里,郭勋安心了些,也平静下来。
郭扑虽然愚蠢,可多少也有些脑子,听郭勋的语气有些缓和,知道这事已有希望,像是落水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忙大声哀号:“大哥,大哥,无论如何你得帮我这做兄弟的一把呀!我也不知道这个孙淡这么厉害,我这是落难了呀……”
郭勋冷笑,“知道怕了吧,这就得看你是要钱还是要命了。”
郭扑道:“当然是要命了。”
郭勋章想了想:“这个孙淡有一个弱点,就是爱钱,这大概是同他早年家境贫寒有一定关系吧,你尽快变卖家产给孙淡送过去吧。对了,他不是要清丈土地吗,你把地送给他就是了。”郭勋心中叹息,孙淡爱钱,当今圣上也是一个爱钱入骨的人儿,这君臣二人还真是同穿一条裤子呀。
“是是是,保命要紧,做兄弟的马上就去办。”郭扑一咬牙,只能自认倒霉,可一想到偌大家业就这么烟消云散,他心疼得眼泪不住地留。
郭勋叹息一声:“孙淡那里我或许还能说句好话,可黄锦那里却不好办了,你一顿打是少不得的,只希望老毕看在我面子上不会取你性命。还有,估计你那举人功名是保不住了。”
“啊!”郭扑又惊得瘫软在地上。
郭勋见郭扑如此不成器,语气又生硬起来:“还不快去东厂,想活命就快些去。”
“是是是,我这就去。”郭扑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来,仓皇地跑了出去。
郭勋看着郭扑的背影,心道:若说孙淡爱钱,那是不假,不过,也不是什么钱都要的人。郭扑的土地,他肯定是不会要的。要想让孙淡放过郭扑,前提是郭扑被黄锦折磨得厉害,他吃得苦越大,孙淡心头的怒气消了,郭扑也就保住了。这也是他为什么不去毕云那里打招呼的缘故。
老郭心中突然有些郁闷:如今的这个万岁爷还真好侍侯啊,如果没那个谣言,何至于弄成现在这般情形。换成正德年间,也不过是一句的事情而已。当初……当初没答应平秋里也许错了……
郭勋身体一震,背心突然有冷汗沁出,他四下看了看,发现没有可疑之人,这才偷偷舒了一口气。
今上登基之后,好象很看重锦衣卫和东厂这种特务组织,朝中政治气候已经逐渐严酷,即便如郭勋这种二三品以上的大员,也是人人自危,战战兢兢惟恐说错话做错事。
风向真的要变了啊!
郭扑从武定侯府那里出来,心惊肉跳地去了东厂,在门口就遇到面如土色的木守礼。
郭扑张开嘴无力地喊了他一声:“木大人,你那边如何了?”
“死了,死了,毛相根本就不搭理我。”木守礼声音哽咽,眼泪扑簌而流,哀好道:“恩师啊,你就看着学生去死吗?”
正哭泣着,一个番子走出大门,指着二人:“你们二人随我来。”
第三百一十四章倒霉二人组(二)
东厂的监狱同锦衣卫北衙的区别很大,即便同为天牢,进了锦衣卫诏狱的人需要一定的品级,不是朝中大臣,你还没资格进去。因此,有的时候,能够进诏书中大臣,你还没资格进去。因此,有的时候,能够进诏狱未必不是一种荣耀。而且,进了北衙的人,将来处监狱之后,也有很大一部分官复原职,甚至更为风光。
可一旦进了东厂的牢房,那你基本没出去的机会。东厂的监狱关押的都是秘密缉捕的罪犯,有的时候,人被抓了,外面的人还不知道是什么回事。
而且,东厂监狱中的犯人也没有什么资格一说,上至朝廷大臣,下至贩夫走卒,想抓就抓,想杀就杀,不需要走任何法律途径。
见那个番子过来说话,二人身上软得走不动路。
还是郭扑胆大,壮了一口气,上前问道:“敢问……毕公公是不是在里面。”
那番子冷笑:“你以为你是谁,也敢问毕公公何在?若什么案子都需要毕公公亲自审问,还不累死他老人家了?”
郭扑和木守礼更惊。
二人进去之后,也没经过任何审讯,立即被丢人了一间黑漆漆的牢房。
然后是连夜提审,二人被轮番捉去一通拷打,直打得哭爹喊娘。
这一番折腾下来,简直是无休无止,一连审了三天。郭扑还好一些,毕竟有些身家,家里人上上下下使了银子,受的罪要少些,可屁股却被东厂的鞭子抽得稀烂。若不是东厂的人有心手下留情,若不是他身体强壮,只怕要在床上躺上半年。
可木守礼就惨了些,他的身家已经折腾光了,本就穷得狠,想在房山知县一任上捞些好处弥补,这才同孙淡势成水火。如今落到东厂的手中,没有银子打点,被打得极狠。胸口被烙铁烙得焦糊一片,十个指头也被竹签钉得指甲脱落。
三天审讯期一满,等再次被扔回牢房时,已经只剩下一条命。
郭扑屁股被打烂,没办法躺着,只能趴在稻草上哼哼。不过这都是皮外伤,过几日结了疤,也就好了。他见木守礼被打得不成人型,心中吃惊,问:“木大人,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难道你没有使钱?”
木守礼本已经昏厥在地,听郭扑喊了几声,这才悠悠醒来,呻吟一声:“钱,我哪里还有钱,不想郭大人你好歹是本地人,也有身家……哎,我要死了。看样子,今次是出不去了。”
郭扑:“不至于吧,你不是毛相的门生吗,走他的门路,难道还不能讨一条活命?”
木守礼长叹着用虚弱的声音回答道:“毛相……毛相也惧那毕云,让我自己想办法……呜……郭大人,哎,我们算是倒大霉了,没想到孙淡这么大来头,竟然和毕云交情匪浅?”
郭扑忙问:“木大人,你去毛相那里,毛阁老怎么说?那个孙淡究竟是人,怎么使得动毕云?”他心中也是好奇,想知道自己得罪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方才在郭勋那里,无论郭扑怎么问,他也死活不顾肯说出孙淡的来历,这让郭扑很是好奇,想通过木守礼一探究。
于是,郭扑强忍着屁股上的疼苦,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身上所粘的污垢,在墙角出拿起一个破瓦片,想舀些水喂木守制。
可等他去墙角的木桶处一看,却恶心得想吐。
原来,东厂监狱可不像北衙昭狱那样干净整洁得像一个高级驿馆,龌龊肮脏处更胜于普通牢房。
监狱里只有一个木桶,晚上用来解手,白天则装小半桶水给犯人饮用。
这个木桶白天时估计没洗干净,底上还沉着几根竹蔑。郭扑仔细一想,突然知道这东西是犯人解手时用来刮屁股的厕筹。
这一发现让郭扑寒毛都竖了起来,愣了片刻,心道:入他娘的,反正是喂木守礼吃的,我管这么多做什么?这种水老子是不愿意吃的,大不了明天花银子从番子们手头买干净水受用。
于是,郭扑闭着眼睛舀了点水给木守礼喂去。
木守礼躺着的地方正好位于天窗下面,有一小块苍白的天光从上而下,落到他满是血污的脸上。
接着这到光,郭扑看到自己手中的水可疑地发黄,还有些淡淡的臭气。
木守礼喝了一口水,精神恢复了许多,这才将他去毛纪那里的经过同郭扑说了。文心ge
原来,那木守礼大年初一那天心急火燎地跑到毛纪那里去。
毛记最近半年虽然已经没有正德年间的风光,可好歹也是内阁辅臣,大年初一,府上自然是热闹非常,地方大员们的炭火敬流水一样送来,官员们的轿子将毛府外的那条胡同都塞满了。
其实,毛纪最近心情还是很不错的,他上半年时在夺嫡之争中是站在江华王那边的,按理新君登基之后,他本应该被拿下来才是。可怪就怪在,嘉靖皇帝竟然不追究他的任何责任,反将不少政务交给他毛相办理,表面上显得非常信任。
当初毛纪也是心中不解,怎么也想不明白。后来,他同自己的门生平秋里谈过一次。平秋天里的一句话如波开云雾见青天,使得毛纪恍然大悟,不禁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这平秋里的才智已经将他这个老师比下去了。
平秋里的那句话是:“恩师,你想想,今上得位,乃是在与青州的激烈竞争中脱颖而出的。虽有遗诏,可宣布这分遗诏的却是孙淡,而孙淡则是今上龙潜时的旧臣。因此,坊间传言,皇帝陛下是因为篡改了武宗皇帝的诏书这才得继大统的,得位本就不正。也因为如此,当今朝中对皇帝的皇考问题议论纷纷,翌日君臣之间必将有一次激烈冲突。皇帝为了表明他得位极正,必然不会让别人提起江华王的事情,因为他才不会动恩师呢。一动,反显得他心虚。恩师你就放心吧。大礼议只要一开启,您老人家什么也别说,就在旁边看热闹。将来皇帝拿下杨廷和,你未必就不能顶替他上位。”
“我做首辅,不可能吧,陛下疑我极甚……”毛纪心中有些乱。
“有什么不可能。”平秋里哈哈一笑:“恩师,如今的趋势你还没看清楚吗,皇帝他是要加强皇权,乾纲独断。内阁有什么人,他才不放在心上呢。他要处理政务,直接让司礼监的人帮他办了就是,还需要内阁做什么?”
毛纪这才哈哈大笑,抚须长笑:“老夫也没想过其他,只想能够保持晚节,在阁臣位上体面荣休就是了。杨阁老他们纠着皇考问题不放,我才不参合呢。可是,老夫该怎么让陛下知道我这个心意呢?”
平秋里:“老师有这么心思,学生就放心了。要想让陛下知道你的心思,有时间趁过年的时候,你去找一下孙静远。”
毛纪大笑:“好主意,找到孙静远,也就是找到皇帝陛下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是不得了。”
……
因此,当木守礼找到毛记,愤恨地将房山一事说出来,并请毛相出面去同毕云说情的时候,毛纪面色大变,心中对木守礼更是痛恨到了极点:老夫现在好不容易保全了性命和权位,正想在内阁位置上呆几年光荣退休,你这木守礼什么人不去惹,反去招那孙淡,孙淡肯定将这笔帐记到老夫头上,到时候,他和毕云只要在皇帝面前提一提当初江华王的事情,自己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老夫上辈子不知道做了什么孽,遇到这么一个学生,难道我还欠了他的。
想到这里,毛纪又气有急,一拍桌就骂开了:“孙淡在房山清丈土地本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你不但不协助,反从旁掣肘。老夫也听人说了,你在房山这几年,伙同房山劣绅欺压百姓。别人见你是我门生,不好管,老夫却不能不管。你这个房山县丞也不用做了,我会给吏部说一声,免了你的官职。老夫怎么碰到你这么个愚蠢的学生,今日,你我师生的情谊算是尽了。你走吧!毕云那里我本也有办法,可看你如此昏庸,老夫也没兴致保你。自求好运吧。”
木守礼这才意识自己被毛相赶出了师门,在明朝,读书人之中最重师生关系,被老师赶出师门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通常被赶出师门的都是大奸大恶之徒,可以想象,一旦自己被赶了出去,今后不但用不上毛相的关系,也会被世人所不齿。
他一声大哭,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直磕得额上鲜血模糊:“老师啊老师,你怎么能够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