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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节

大学士-第19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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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淡一笑,虽然是第一次同母仪天下的皇后见面,可他心中却不畏惧:“谢娘,臣这就进来。”
  他挺直身体,一手提着衣摆,一边镇静地走了进去。
  在他看来,所谓的皇后不过是一种身份,其实,陈后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又有什么可害怕的。
  而且,现代人的平等观念已经深入人心,孙淡倒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屋中挂着一道竹帘,只隐约看到后面又一道人影,却看不清模样。
  不过,孙淡并不知道竹帘之后有一道清澈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不愧是天下有名的大才子,无论在任何场合,都淡定从容,自有一股儒雅的风度。这才是真正的名士风采啊!”帘子后的人不禁暗自点头:“看来,本宫招他见面也没找错人。”
  孙淡朝竹帘后微微点头,拱手:“臣孙淡见过娘娘,听说娘娘要听微臣说《庄子》,臣才疏学浅,只怕会让娘娘失望。”
  那道女声从帘子后面传来:“孙卿家谦虚了,这些天,宫中都在学你所教授的人际关系学。连本宫身边的小太监都在看你的手抄本。”她好象有些好笑的样子:“若人人都学到了你那个什么学的真谛,揣摩上意,只怕这宫中就要乱套了。孙卿家,你做事可不慎重啊。依本宫看来,所谓学问不过是道和术两种。为人师者,当传道而不传术,如此才合圣人本意。”
  孙淡也不想同一个小女孩子争辩,只随口道:“娘娘说的是,如果娘娘不反对,臣这就开始讲《庄子》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飞雪连天说《庄子》(三)
  “等等。”
  孙淡心中奇怪:“还请娘娘示下。”
  帘子后面的陈皇后突然又笑了一声:“开讲之前,本宫还得跟孙卿家道一声谢。”
  孙淡:“臣今日不过是第一次见到娘娘,怎么……”
  皇后笑得更得意,道:“孙卿大概还不知道,当初我同陛下商议让你去内书堂教书的时候同张妃打过一个赌,赌你得今年顺天府乡试头名解元。如今,本宫赢了张贵妃不少绸缎,你说,我本宫应不应该说一声谢谢。”
  孙淡不觉宛尔,想不到自己的考试成绩居然被宫中的女人们拿来赌博:“还好孙淡没让娘娘输掉,否则臣就罪该万死了。”
  陈皇后好象很后怕的样子,孙淡看到竹帘后的那到清丽的人影用手拍着胸脯,道:“万幸孙卿家中了头名解元,也就顺利地进了内书堂。否则,若是让那黄锦另外安插一个人手进去做学长。以后,这宫里的奴才们可都变成张妃他们的心腹,还有本宫容身的地方吗?孙卿啊孙卿,本宫可是很看重你的,你可千万不要让本宫失望才是。”
  陈皇后的话说得很露骨,她已经将话挑明了,要让孙淡把内书堂的人才都帮她抓在人中,以积累资本同张妃来一个论持久战。
  可惜孙淡心中却大不以为然,以他现代人的先知先觉看来,未来的十多年,张贵妃会很得宠,而陈后好象从来就没被皇帝喜欢过,直到嘉靖五年因小产而去世。
  后宫里的事情本就麻烦,不过怎么做,帮哪一方,起结果都是一地鸡毛。作为一个外臣,孙淡本就不想牵涉进这种事情当中去。
  而且,陈后也是一个没什么心计的。若她真有能力有手腕,甚至有一点头脑,也不过说出这种急不可待的话来,试图拉孙淡入伙。
  看样子,陈皇后也是急眼了。如果没有孙淡和毕云帮忙,她根本就不会是张贵妃和黄锦的对手。
  孙淡有些不愿意参加进这种讨厌的内宫争斗中去,不觉用责怪的目光看了毕云一眼。
  毕云拉孙淡下水,心中有些羞愧,下意识地将头低了下去。
  孙淡叹息一声,暗道:看样子老毕也是个眼睛里不糅沙子的人,黄锦摆了他一道,他无时无刻不想报仇,甚至不惜参加进这种宫廷内都之中。
  见孙淡久久不肯点头,陈皇后还没意识到其他,说:“孙卿,你是陛下最信重的外臣,有你协助,本宫就不用怕那张狐狸了。”说到这里,陈后牙齿咬得“咯吱!”乱响,显是恨那张贵妃入骨。
  孙淡如何肯答应,只轻轻道:“娘娘这次找微臣来说《庄子》,那么,《庄子》究竟是一本怎么样的书呢?庄子认为,人的本性是无羁无绊的,但由于太多的物质利益使我们迷失了人的本性,才会被功名利禄所累,丧失了快乐的人生。”
  孙淡突然扯到庄子身上去了,让帘子后面的陈皇后一愣。
  孙淡继续道:“其实,娘娘本不该对臣说这样的话。这些话不合体统不说,若传了出去,对娘娘你也不好。”
  竹帘后面的皇后被孙淡责备了这么一句,心中不喜,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
  毕云也是脸上变:“静远慎言。”
  孙淡也不同皇后多说,只对毕云道:“毕公公,我说一个故事给你听。”
  毕云:“你说。”
  孙淡:“我在山东济南的时候,曾经同小杨学士在大运河边踏青。杨慎当时就指着河上往来不绝的船只问我,‘孙淡,大运河上的船只来来往往,这么繁华,一天到底要过多少条船啊?’。”
  毕云皱了下眉头:“鬼知道,河上每天过那么多船,没有一千,八百总有吧。”
  孙淡不住摆头。
  连竹帘后面的陈皇后也安静下来,好奇地透过缝隙看着孙淡。
  孙淡接着说:“我当时就回答道,‘只有两条船。’。”
  “怎么可能只有两条?”陈后一呆,忘记了同孙淡生气,忍不住出言询问。
  孙淡轻轻笑了起来:“一条为名,一条为利,整个大运河中来往的无非就是这两条船。司马迁在《史记》中说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除了利,世人的心中最看重的就是名了。多少人辛苦奔波,名和利就是最基本的人生支点。那么,庄子又是怎么看待名利二字的呢?”
  再没有人说话了。
  孙淡的声音平静而恬淡地在屋中响起,“这也就是我今天所要讲的《庄子》,首先,我说一说庄子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好象过了很长时间,又好象很短。
  反正孙淡是说得口干舌燥,一篇于丹的〈庄子心得〉被他从头到尾背了一遍,也费不了多少工夫。
  看陈后也不是一个有多大学问的人,老实说于丹的东西很浅显,只适合给像陈皇后这种程度的学生扫盲。若换成内书堂那群学员,这种东西就有些拿不出手了。
  严格说起来,于丹不过是一个学术造星时代的产物,同学术大师还有很长的距离。不过,她是遇到了社会上刚兴起的那股国学热,又上了百家访台那个平台,这才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但不可否认,她的东西非常好看,有一种独特的趣味。
  陈后听得入神,只觉得心中一片平静,先前的烦躁和恼怒再也寻不到了。
  这个时候,孙淡恰恰将〈庄子〉讲完。
  只见他长袍一挥,如清松一样站在陈后面前,面上挂着恬静的笑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
  陈后感叹:大哉斯言,想不到所谓的圣人之言也可以这么讲,也能用这么简单的话就说得分明……这个孙淡,真不愧是当朝首屈一指的大名士……虽然长相普通,可那种风度气质,却将天下间那些所谓的名士才子都比下去了……这才是真正的男人啊!
  一想到这里,陈后心中一颤。
  耳朵边传来一阵咕嘟的声音,忙将已经陷于缭乱的目光收回来。
  她叹息一声:“孙卿你说得句句在理,可孔子有一句,‘树欲静而风不止’,李康也说过‘木秀于林,风必催之’,有的人就是看不得别人比她高一头啊!”
  孙淡知道陈皇后是不肯放过自己的,今天无论如何要让他表态。
  他想了想,说:“有一个人,他得到了一张天下无双名贵的紫檀木弓,这把弓非常重,很压手,这恰恰是勇士所要的,这个紫檀木,多年的古木,非常的沉实,压在手上非常好用。然后这个人看了半天这个弓,说这个弓是天下最好的良弓,它在使用的时候肯定是最好的,但是它不够华美,太朴素了,怎么办呢?说紫檀木既然有这么大弓柄,所以他就找了一个天下的能工巧匠,说你在这上面给我雕刻整整一幅行猎图,这个巧匠当然尽展他身上的技巧,惟妙惟肖,把整个这个弓柄上画了一幅行猎图,有奔跑的马,有追逐的猎物,有搭弓射箭的人,有天上的太阳,地下的土地,把这个弓雕得到处都是花纹,主人拿到手里说,这个弓现在才真正叫做至极完美,最好的一切都加在它身上。这个时候他搭弓引箭,用力一拉,嘣的一下,弓在他手里断了。”
  陈皇后若有所思:“孙卿的意思是?”
  孙淡一咬牙:“娘娘已是六宫之主,又何必跟人争。别人臧也罢否也罢,总归不过是在他们手上的弓上刻花,做多错多,莫若不做。此,才是老庄的智慧。”
  陈皇后喃喃道:“是我,本宫已是六宫主人,再同人争,只不过给了人攻衅我的口实。莫若不做,莫若不做。”
  窗外的雪还在落着,还在随风飞舞着。
  孙淡也知道自己算是上了陈后的贼船了,微微一想,其实,能够有陈后这么一个政治上的同盟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他、毕云、陈后的政治联盟已经有同任何一方政治势力叫板的实力。
  罢了,再指点陈后一句吧:“娘娘,箭在射出去后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张弓搭箭的那一刹那。陛下如今的心思都放在毛澄的奏折上面,娘娘若真有心替陛下分忧,不妨提议让陛下接陛下的生母来京。到时候,皇太后的名分怎么定,都是一件可大作特作的锦绣文章。”
  陈皇后眼睛大亮:“孙卿的意思是?”
  孙淡微笑:“现在不急,总归要等陛下同大臣们先讨论之后,有了定论再说。如此,陛下也会顾念到你的一片孝心,感念你的德行。”
  毕云一拍额头:“高,这招实在是高。”大概是怕陈后不太清楚这里面的厉害,他接着说:“毛澄和他背心后的内阁阁臣们为了所谓的大礼,闹得陛下母子不能团聚,在道义上也站不住住脚。只要陛下生母一到北京,自然会激起天下间有良知有血性的士人的愤慨,如此一来,陛下就主动了。不过,正如孙淡所说,现在还不是提这个建议的时候。还等等陛下实在想不出办法时,由皇后娘娘提出来才好。如此,陛下能真正明白娘娘你的功劳。”
  陈皇后也激动起来,她也知道只要这个主意一出,皇帝甚至未来的太后就算欠了自己一个人情,她陈皇后的皇后位置也稳如泰山了。
  果然……有了孙淡这个无双国士就是不一样。
  张狐狸,你手下有这样的人才吗?
  第二百八十章 犟种
  当然,什么时候想皇帝提出这个建议,火候如何把握,却是一个值得考量的问题。
  作为陈皇后如今的贴身太监,手下第一干将,毕云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孙淡如今算是进了陈皇后的阵营,考虑到陈皇后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子,很多事情看不清也看不透,只得耐心解释道:“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现在不急,总归要等陛下同大臣们先讨论之后,有了定论再说。”
  毕云知道孙淡这句话不是对自己说的,故意问道:“静远,依你看来,大臣们会如何讨论,什么时候能够得出了一个定论?”
  孙淡:“大明朝的办事效率一向不快,况且此事关系到皇帝的皇考的实质,不能不慎重。因此,我觉得,至少在今年应该没有一个最终的结果。况且,我觉得,马上就是会试,陛下的恩科要紧,在考试没结束之前,朝中所有的事情都应该会暂时放在一边。娘娘若要向陛下建议去接皇太后进京,可在恩科结束之后。”
  “这个可有什么讲究?”陈皇后还是不解。
  孙淡当然不会对她说,只要恩科一结束,再讨论皇考问题的时候,自然有新科进士们不满众臣将皇帝逼得母子不能相认,发出另外一种声音。而这种声音直接触发了大礼议之争,影响嘉靖朝政局达数十年之久。
  这也是孙淡作为一个现代人的先知先觉。
  实际上,皇帝大概也朦胧地意识到了这一点,这才让群臣反复讨论,只可惜,如今的朝臣们不会有人发出皇帝所希望听到的声音罢了。
  孙淡淡淡地说:“也没什么讲究,只不过,如今大家的心思都没在着上面而已。”
  陈皇后只得道:“如此,本宫就按照孙卿说的办好了。孙卿的意见,本宫是相信的。”
  孙淡:“多谢娘娘的信任,按照大明朝的制度,内宫不得结交外臣。娘娘以后若有什么事,可着毕公公来找我就是了。臣告退。”
  他一施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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