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争之世-第8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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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俦便也不是那般讨厌了。
前方已是高高的祭龙神台。其后便是三桓世家成品字形排列的高台。前方祭台上。许多人正在摆设香案,供以鸡、米、肉、供果等物,筹备祭祀的牺牲之物。祭台前,各路参赛的船队都抬了龙首站在那里,等着吉时到时,执政大人季孙意如代国君行礼,登临祭坛,祷祭龙神,为鲁国祈求农业丰收、风调雨顺、去邪祟、攘灾异、保偌事事如意。
庆忌这一行车队的驶来,已经引起了附近那些庶民和公卿大夫的注意。季孙氏驻在台下的卫队已有人上前拦阻,喝问身份。
庆忌转头对叔孙摇光道:“摇光,此来鲁国,备受鲁国礼遇,季孙大人乃是鲁国执政,如今既然病愈,庆忌礼当前去拜谢,如果就此穿行而过,那是庆忌失礼了,不如车停片刻,我先去向季孙大夫拜谢还礼如何?”
庆忌的提议,叔孙摇光自无不允,虽然季孙未必抱着什么好心,但礼不可废,如果这样穿行而过,自家的夫郎就逾礼了。再说,她也不愿让庆忌有种她是迫不及待想要嫁人的感觉。庆忌见她颔首答应,侧目看了看紧随其后的叔孙府管事休俦,微微一笑,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神色。
两辆马车,数十侍卫,浩浩荡荡到了季孙家的兵卫范围内,表明了身份和来意后,侍卫们留在外围,单放庆忌和休俦的车子通过。季氏在台上看得清楚。眼见庆忌到来,季孙意如便是眉头一皱,如今的庆忌,犹如他心头的一根刺,他恨不得早点把这根刺拔去才好,实在不想见他。但是他素来彰显仁义,怎好做出当面失礼的事来?
当马车到了台前不远处时,季孙意如忽然惊奇地发现庆忌车上,与他并肩而立的居然是叔孙家的小姐。而紧紧跟在庆忌车后的第二辆车上居然是叔孙世家的管事休俦。叔孙摇光与自己儿子比较猎技,输了去为人家做侍女的大笑话他当然知道,可是如今季孙摇光一身服饰,可绝不是侍女身份应该穿地,而且她公然与庆忌并肩而立,于礼仪上来说,更加的不是一个侍女应有的行为,这是怎么回事?
季孙意如一下子留上了心,他坐起来,摆手摒退为他捶腿的侍妾,凝神向台下看着,这一细看,又看到一幕让他张口结舌的画面,季孙意如不由瞪起一双老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台下,脸上满是惊讶莫名、难以置信的神情。
叔孙世家一直反对接纳庆忌,必欲驱之而后快,这事庆忌不是不知道。而叔孙摇光一向飞扬跋扈,目中无人,象她这样高傲的女子。被人迫使为奴,饱受曲阜许多世家男女的嘲笑,更是应该恨庆忌入骨才是。无论与公与私,他们……他们都不应该……他们怎么可以这个样子?
庆忌的车子到了台下不远处就停了下来。庆忌转首向叔孙摇光笑道:“谢过了季孙大夫,我就要与你去见令尊大人了。”
“嗯……”。叔孙摇光从鼻腔里轻轻地嗯了一声,有点害羞地低下头,脸上泛起一片红晕。可怜,她今天一天脸红的次数,比她前十六年的生命中加起来的总和还多。
庆忌凝视着她,忽然问道:“摇光,有些事我要问了你的意见才好决定。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不过……如果,只是如果。如果令尊大人,不愿把你下嫁与我这亡国公子,那时你怎么办?”
叔孙摇光的心“嗵”地一跳,脸色顿时变白下来,惶然地看着庆忌,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说出一句话。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而且更明白父亲不答应的可能更大一些。那个时代,不会有哪位大家长把小儿女彼此是否情投意合当成决定一桩婚姻的主要因素的。贵族家的婚姻,能对家族的生存有益,便是一桩最完美的婚姻。
个人有所牺牲。是做为家族一份子的荣耀,更是她应尽的义务。她的父亲已是极宠溺她了,但是以庆忌这样敏感的身份,便是父亲再宠爱她,怕也不会由着她的心意,她唯有抱着自欺欺人的念头不去想,才能令自己心安。如今庆忌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把她最担心、最害怕去面对的事情提了出来。就象正在做着一个美梦,那美丽的梦幻却瞬间破灭。叔孙摇光如何回答?
庆忌似乎早知她会有此表现,他凝视叔孙摇光良久,忽然一笑,亲昵地揉了揉她柔润细滑的脸蛋:“你呀,倒底是个年方十七的小姑娘,做事情是顾头不顾腚地。呵呵,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我只问你,如果令尊不肯答应,摇光小姐可愿陪我庆忌浪迹天涯?”
叔孙摇光不堪庆忌逼视,脸色苍白地垂下了头,怔忡半晌,一抹潮红慢慢泛到脸上,她忽然抬起头来,眼中射出炽烈而坚毅的光,绽然一笑、颊酡如桃,语气却如金似石,铿然有声:“随你浪迹天涯么?不就是到那地平线的尽头么,对摇光来说,不算很远啊庆忌朗声大笑,他忽然抓起叔孙摇光的柔荑,在她光滑娇嫩的手背上重重地一吻,在叔孙摇光的羞呼声中一跃下车,便昂然大步向台前走去。
季孙意如张眼看到的,正是两人卿卿我我的这一幕。
庆忌昂然上台,目不斜视,还差两步登上高台,便向季孙意如遥遥拱手,微笑道:“庆忌见过季孙大夫。”
季孙意如略一迟疑,起身还礼,神色略显勉强地道:“庆忌公子身子大好了?真是可喜可贺。这几日季氏俗务缠身,竟不能抽身探望,公子莫怪。”
“岂敢岂敢,呵呵,今日庆忌不请自来,是有一番心腹话,想要说与季孙大夫知道的。季孙大夫可否摒退左右?”庆忌满面春风,神色从容地道。
“这……”季孙意如微一犹豫,但见庆忌白衣飘飘,满面微笑,复又想到自己至多是受环境所迫,要逼庆忌离开。对他自己实已是仁至义尽,庆忌无论如何不会对自己有所不利,遂摆手道:“尔等退下。”
身旁一众心腹家将、管事,乃至阳虎、公山不狃、仲梁怀这三大家奴人人面有异色,但是家主既然发话,谁也不敢多言,纷纷称诺退下。阳虎拱手应命时,抬头瞥了庆忌一眼,庆忌笑吟吟地看着季孙意如,并不望他一眼,阳虎暗一咬牙,把虎躯一扭,大步腾腾地也退了下去了。
宇内澄净,晴空朗朗,碧水白云,战旗猎猎。庆忌欣然环顾,然后突然转回头来,一脸肃穆,凝视着季孙意如道:“季孙执政今日号令群臣,睥睨天下,风光一时无俩,然……执政大夫可知你已大祸临头了么?”
第二卷 曲阜春秋 第107章 忽悠
季孙意如听了庆忌的话不由大惊,矍然变色道:“公子此言从何说起?”
庆忌一笑,大模大样地走上前去,先在席上坐了,微笑道:“执政大夫何不坐下说话?”
庆忌这番反客为主,令得季孙意如有些失措,他犹豫一下,便也走过去,在庆忌对面坐下。方才庆忌登台,四面八方许多大夫公卿便向这里望来,待到阳虎等人退下台去,整个台上只余下他和季孙意如两人时,更是万人瞩目,大家都注意到他的存在了。
此时二人对座,呈品字形排列的高台上,叔孙玉、孟孙子渊,皆虎视耽耽看着这里,那些公卿大夫们也全神贯注,远远的虽看不清对方表情,也希望从两人的动作上看出一点端倪来。他们的亲眷家将们,见家主如此神情,便也渐渐肃穆,这种气氛迅速传播到整个山谷,便连那些指点嘻笑的庶民们都觉察情况有异,渐渐地闭紧了嘴巴,一时间整个沥波山谷中再不闻半点声息,季孙意如和庆忌坐在高台上,耳旁只有风吹大旗的猎猎风声。
“公子,你这话到底从何说起,不知老夫有什么大祸要临头了?”季孙意如有些沉不住气,一坐下便向他发问道。
“季孙大夫可知叔孙、孟孙氏欲借吴使来鲁的理由,联络公卿大夫,压制你季孙执政的诡计么?”
季孙意如听说是这件事,神色顿时轻松下来,夷然一笑道:“哈哈,原来是这件事。公子未免危言耸听了,纵然吴使来了,又能奈我何?叔孙、孟松氏想靠这件事便扳倒老夫,谈何容易。”
说到这儿他眼神一动,忽地紧张道:“嗯?莫非公子改了主意,不想离开鲁国了?”
他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公子。鲁国如今内患重重,老夫迫于无奈,实在是不能借兵助你复国了。公子也曾许诺要回卫国去,若是如今执意不走,岂非令你我大家难堪?”
庆忌晒然一笑,顺手拈起矮案上一壶酒,斟了两杯,一杯推到季孙意如手边,一杯擎在手里。淡然道:“执政大人不要着急,庆忌的话还没有说完。季孙大夫可知叔孙、孟孙两家早在十多天前便派人偷偷潜往齐国与鲁君姬稠见面,意欲请他回国了么?”
季氏大惊,手指一颤,几乎便碰倒了面前的酒杯。
庆忌笑道:“呵呵,想来,正式迎接贵国国君归国的使节此时已经出发了。叔孟同流,姬稠归位,季孙大夫还想息事宁人吗?叔孟借吴国之势,损你季氏之威,鲁国群臣,人心已经思动了。待得鲁君归国,阁下执政之权卸去,公卿大夫们对叔孟更要望风景从。
季氏一直位居三桓之首,但是这一遭下来,恐怕要被叔孙、孟孙氏一鼓作气打压下去,从此风光不续了。性命之危想来是没有的,只是季氏一门若就此衰败。沦为三桓之末。不知季孙大夫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其实不需要他点明,季氏再没有政治脑筋。也不会连这些后果都想不到。人往高处走易,人从高处跌下来,那种强烈地反差,是没有几个人受得了的。古人的责任感,大多是创就一番事业,上承祖宗,下继子孙,这是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男人一生最大的梦想和事业。
季氏之强,便起于季孙意如之父季武子,鲁国兵马四分,季氏独占其二,就是季武子的大手笔,刚刚死去的鲁君姬稠也是季武子力排众议,扶为国君的。种种措施,一举奠定了季氏于三桓之中的超然地位,如今只不过到了第二代,季氏的基业假如就此败在他的手里,上愧对祖宗,下愧对子孙,对季孙意如这样的人来说,那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他怎能不心胆欲裂?
然而……然而他能怎么办?他从未想过谋国,更不敢担上弑君之名,况且叔孙、孟孙既有此打算,岂能没有防备?思及他一番辛苦,只想比乃父更胜一筹,为季氏闯下更大地家业,想不到不但不能独霸庙堂,反要被人打个落花流水,沦落到三桓之末,一念及此,季孙意如五内俱焚,心乱如麻。
庆忌好整以暇地举杯浅酌一口,微微笑道:“季孙大夫,如今……可知道怕了么?”
季孙意如神色一动,色厉内茬地道:“此事当真?这个消息连老夫都不曾耳闻,庆忌公子如何得知?”
庆忌哈哈一笑,一舒大袖,悠然自在地道:“庆忌何止知道,而且知道之后,还亲自出马,已经替季孙大夫化解了这大大的祸患了呢。”
季孙意如先是一惊,继而一喜:“公子此言当真?你……你替我化解了这弥天大祸?公子请速速讲来。”
庆忌笑吟吟地道:“来来来,咱们先满饮此杯,再谈不迟。”季孙意如哪有闲心喝酒,当下急急举杯与他一碰,一仰头便把酒干了。
远远的,叔孙氏与孟孙氏见二人摒退了左右,在高台上旁若无人地饮酒,眼见祭祀龙神的时辰快到了,两人却毫不在意,越说越是亲密,不禁面面相觑,心中惊疑不定,不知季孙意如和庆忌又在玩什么把戏。
叔孙玉心思缜密,见此情景已悄悄唤来家将头领,嘱咐他率领所部侍卫严加戒备,以防万一。此时季孙意如已经无暇理会其他人在看什么想什么了,他把酒饮尽,抹了抹嘴巴,便迫不及待地道:“公子快讲,你是如何知晓此事,又是如何帮我化解了此事?”
“我如何知道?呵呵……”庆忌眼角向台下微微一瞟,轻笑道:“季孙大夫难道没有看到台下那位叔孙小姐么?”
庆忌心中暗道:“摇光啊摇光,你老公我也是为了咱们今后有车有房,风风光光,等你给我生了大胖儿子,不用象他爹一样东奔西忙。这番让你背了黑锅,也是权宜之计,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来日你若知道了真相,可不要河东狮吼、对我大发雌威啊。”
“啊!原来如此!”季孙意如恍然大悟,连连摇头,替叔孙玉悲哀道:“唉,女生外向,女生外向啊。那你快讲,你又是用了什么法子,帮我化解了此事呢?”
庆忌把酒杯一顿,淡淡笑道:“这还不简单?鲁君一回来,季孙大夫就要前程堪虞了。季孙大夫全是为了我庆忌,才落得这般下场,想我庆忌,顶天立地一个汉子,岂能坐视不管?庆忌获悉这个消息之后,想到一个主意,当下便假托中了蛇毒,使人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