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争之世-第7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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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六七名士兵齐声呼喊,一群人正在交战的全部收手,随着梁虎子和英淘两个人退向对岸,这些人来势汹汹,来得快去得更快,刹那间如风卷残云,消失在莽莽林海当中,只留下一地死尸。
那负责护卫的将领此时才能从支棱八翘的巨木缝隙间钻了过来。匆匆奔到冯亦大夫尸体前看了一看,只见尸首两分。已是绝无活命可能,再到郁平然郁大平面前,单膝跪倒,目中含泪,那位郁大夫血染袍襟,虎目圆睁,也早气绝多时了。
那位将领扶住郁大夫尸身,郁大夫咽喉处的血液喷出,溅湿了他的下颌,此时血染的三绺胡须隐隐松脱,中间一绺胡须竟然脱落了下来,颌下一片光滑,那位将领并不以为意,将他尸身抱在怀中,只叫了一声:“四弟……”,便已泪水潸潸。
夜幕降临,庆忌与豆骁劲牵着马悄然行走在丛林之间。他们离开峡谷,只驶离双锋山不远,经过一座小镇,便发现镇口人影幢幢,显是早已布下了兵卫。见此情景,庆忌便知晏婴未死,现在必已返回临淄,对五大世家反攻倒算了。庆忌立即下马,与豆骁劲牵马绕入林中,不料前行不久,便见前方火光熊熊,几队兵士甲胄不卸、兵器随身,正在林中巡戈。
“公子,怎么办?”豆骁劲抚着马首,防它嘶叫,一边对庆忌焦急地道。
庆忌双眉深锁,略一沉吟,脸上露出一片杀气,冷冷地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务必要尽快赶回曲阜。如今既不能悄无声息地离开,那便杀开一条血路!”
“可是……公子有伤在身,只怕……”
“顾不得了,不趁夜色脱身,天亮了更加走脱不得。上马!”
庆忌一声令下,二人便悄然上马,另一匹马本来应使长缰拴在这匹马后,但是这是林中,只以一马驰骋也嫌草木碍事,如果再连着一匹马,转避奔驰时两马不能配合,那绳索一旦缠住了树干,便走不脱了。庆忌略一思索,断然道:“今次行事还算顺利,时间上来得及,把另一匹马弃了吧,我们冲出去!”
豆骁劲应了一声,先将马鞍马镫从另两匹马上解下来,在地上踹得粉碎,然后弃了两匹马,翻身上马,俯着身,缓辔轻驰,慢慢向林中布防的那队军士们靠近。
近了,更近了,庆忌低斥一声:“冲!”提起长矛便纵马冲了过去,豆骁劲立即紧随其后,前方士卒十分机警,一闻马蹄声,几个懒坐于地的士卒立即一跃而起,几名巡弋中地士兵已举矛刺来,大喝道:“甚么人,站住!”
庆忌一声不吭,一枝长矛闪电般挑、刺、劈、拨。惨嚎声中,几个士卒打着转跌开去,一时不知生死。庆忌一矛刺中一个军士,本想挑起他的尸身砸向刚刚跃起的几名士兵,不要单膀一较力,只将他挑得仰跌开去,竟然没有把他挑飞起来,庆忌心中暗凛,知道此时身虚乏力,必须速战速决,当下长矛顺势一转,一俯身,矛锋探入地上篝火当中,猛的向上一扬,燃着火的树枝树干烟花般炸开,喷扬向空中,围上来的士兵纷纷闪避,庆忌已然冲了过去。
豆骁劲在其身侧,与他寸步不离,手中大矛舞了个大圈,驱走蜂拥而至的兵士,顺带着绞开正面而来的两支长矛,已向前奔出。
“这里有刺客余孽,梆梆梆梆……”,随着呼喊,一阵梆子声在林中响起,惊起一片宿鸟纷飞。
“堵住他们,抓住刺客重重有赏!”
呼喝声此起彼伏,林中战马跑不快,暗处影影绰绰也不知还有多少士兵冲来,两人边杀边走,展开浑身解数,幸好这林中他们逃走不易,对方想要围攻或射箭也不容易,黑暗之中,人喊马嘶,也不知击倒了多少敌人,终于渐渐冲出包围圈,向前方又行一段时间,林木一疏,出现一条道路,两人大喜,纵马狂奔,不想片刻的功夫,后边便战车隆隆,一队人马追了上来。想来这些战车本就候在路边,林中警讯一传出来,他们便就近赶来拦截,反应才如此敏捷。
二人前方疾逃,后边追兵不止,黑夜之中,马行比对方也快不了多少,庆忌恼将起来,猛地一兜马缰,返身杀了回来,庆忌冲到第一辆战车一侧,一矛刚刚贯穿驾车驭手的胸膛,一支大戟凌空向他劈了下来。
这一击,无论速度、力道、角度和时间,都拿捏的恰到好处,尤其是夜间,人又在马上,实难避得开。庆忌心头一颤,知道这使戟的人不是好相与,他如今力气有限,可不能徒逞武夫之勇,当下大喝一声,矛交左手,向上一架,右手顺势便将短剑抽了出来。
“当”地一声响,戟矛相撞,庆忌本意就是阻他一阻,这一撞矛杆沉落,庆忌一松手,矛落于地,肩后一阵痛楚,伤口已然撕裂,此时庆忌的右手剑在火把照耀下闪出一抹寒光,向那个持戟的将领劈面掷去。
那人哪想得到他在马上竟能如此行动自如,待到觉察已无法闪避,庆忌这一剑正中他的面门,那人大吼一声,仰天便倒。
庆忌一提马缰,复又向前冲去,后边战车上的弓手向他们连射几箭,夜色中也不知中了没有。因那道路不宽,第一辆车上的驭手被杀,后边的车子都追不上来,等他们重新驾驭头一辆车,庆忌和豆骁劲已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第二卷 曲阜春秋 第100章 壮士!
身后的车轮声忽远忽近,那追兵竟是锲而不舍,庆忌暗暗纳罕:“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使这么多追兵,连夜追击两个身份不明的人,便这般重要吗?”
他却不知,这一路兵,是中军大夫秦缨子的军队。这位大夫平素与上卿国氏走的比较近,其实这也不过就是趋炎附势、攀附大树罢了。谁想国氏竟然行刺晏相,如今国君震怒,满城通缉,不知多少人因此人头落地。
秦缨子因为是和晏婴一齐上山避难的,第一波清洗他侥幸成了漏网之鱼,可是他眼看着田乞越杀越上瘾,已是红了眼睛,整整一天都在抄家、杀人,心里越发的害怕起来,这才自告奋通到外围设伏,希望田乞百忙之中,别把他惦记起来。如今竟然有两个刺客闯营,他只想把这两人捉回去献给田乞,已表明自家心迹,哪有不紧追不舍的道理?
是以庆忌与豆骁劲在前方逃,他领人在后方追,竟是片刻不肯松懈。庆忌与豆骁劲从山谷中潜出来时,天时已近中夜,潜行、闯营、再逃至如今,天色已经微明,庆忌见状大喜,天色一亮,便可以放心大胆地驰骋了,胯下的战马虽然汗水淋漓,鼻息粗重,不过若尽力催赶,还能再疾驰一程,足可甩开背后追兵。
庆忌扭头对豆骁劲道:“哈,我们快马加……你怎么了?”
庆忌这一扭头,才发现豆骁劲气急不对,他半伏在马上,脸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庆忌一惊,连忙一勒马缰,停住了座骑。
“公……公子……,骁劲不行了,请公子先行吧。”豆骁劲勉强勒住马,对庆忌说道。
两马并立,庆忌才看清楚,豆骁劲的后腰上插着一枝羽箭,箭矢深入半尺,鲜血沿着箭杆渗出,将白马的马股已染成了红色。
庆忌惊道:“快快下马裹伤。”说着跳下马来,便扶他下来。豆骁劲摇晃了一下,稳住了身形,说道:“公子,自家事,自家知。豆骁劲是真的不行了,不能拖累了公子。”
庆忌怒道:“豆骁劲。你把本公子看成什么人了?快快解衣拔箭,包裹伤口。”
豆骁劲唇边露出一丝苦笑:“公子,一路疾驰,箭头在腹中创伤更甚,公子大业为重,多少兄弟死而无怨,今日何惜豆骁劲一条性命?公子,你快上马,先行离去。若公子平安归鲁,则豆骁劲今日一死,亦死而无憾。”
“豆骁劲……”
豆骁劲突地双膀一挣,挣开庆忌的手,把长矛一荡,矛杆抵地,矛尖抵喉。大喝道:“公子若因豆骁劲而功败垂成,骁劲虽死,死不瞑目,只求公子速速离去,不然,豆骁劲唯有自尽于此。”
“豆骁劲!”
豆骁劲闷哼一声,矛锋入肉,喉下淌下一行血液,庆忌大骇止步。
“请公子上马,速速离开!”
豆骁劲逼喝三声,双目赤红,那矛锋抵住咽喉,眼看便要自尽而死,庆忌无奈,倒退几步忽地大喝一声翻身上马,把头一低,狠狠一鞭,纵马便走,两滴热泪溅落尘埃。
豆骁劲眼见公子去远,站直了身子,挥矛一抽马股,把他那匹马也赶离了原地,仰天长啸道:“唉!恨只恨,不能亲见我家公子光复吴国,登临大王之位了!”
秦缨子驱赶战车急急前行,到得一个三岔路口,便见一条大汉站在那儿,披头散发、衣袍解下,全缚在腰间,露出墨黝黝一身肌肉,黑铁塔一般矗在那儿。他手中一杆长矛,矛尖斜斜拄地,冷冷地看着冲过来的十余辆战车,睥睨之间,毫无惧色。
那车前驭手不由自主地勒住了马缰,战车停在豆骁劲身旁五六丈远的地方,秦缨子扶着战车微一倾身,大喝道:“你是谁的何人手下,还有一个同伙,哪里去了?”
豆骁劲嘿嘿一笑,斜眼睨他,状似不屑。秦缨子大怒,戟指道:“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两名武士刚刚跳下战车,豆骁劲忽地大吼一声,拖着长矛撒开腿便扑向前来,须发乱飞,直若疯魔一般,秦缨子吓了一跳,连忙喝道:“给我拦住他!”却见豆骁劲大步如飞,扑上来把矛一抖,不去刺车上人,却向一匹健马胸脯处“噗”地一声刺了进去,那匹马仰天一声长嘶,四蹄攒动了一下,轰然一声倒在地上,豆骁劲抽矛在手,反手又是一矛,又将一匹马刺倒。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晓得他是要破坏战车,阻人前行,当下便有数名武士要跳下车来擒他,豆骁劲狂奔几步,跑到第二辆战车前,重施故伎,又刺倒了一匹马。众武士大怒,围上来戟矛齐施,一时间身上也不知受了多少伤。
最后,一戈割断他的脚腱时,便有两支长矛刺入他的肋下,豆骁劲大吼一声,把矛扬起来,使劲全身力气向前狠狠一劈,众武士骇然退开,那矛劈在地上,“喀嚓”一声断成两截,豆骁劲便撑着那半截断矛,稳稳地立在当地,双眼狠狠盯着他们,看得众武士心中凛凛,竟无一人敢再冲上前去。
秦缨子下了马车,气冲冲地走近,只见豆骁劲披头散发,形似厉鬼,赤裸的上身处处是伤,两杆长矛斜斜插入他的身体,他虽然大睁着双眼,但是从额头流下的血,已经凝固了他的眼神,而他连眼皮也没有眨动一下,分明气息已绝。
秦缨子不禁大怒,愤然骂道:“一个死人也让你们如此畏怯,真是一群蠢物!”
他走到豆骁劲面前,冷笑一声拔剑在手,指着豆骁劲骂道:“匹夫,以为毁我战车,便可纵你同伴逃脱吗?”
秦缨子说罢,手中的剑便高高地举了起来,他想一剑斩下豆骁劲的头颅,拿去临淄城头悬赏招识,不信不能认出他的身份。可就在这时,豆骁劲眼神一动,血红双晴忽地一转,猛的盯住了他的面容。
豆骁劲的双眼已被鲜血糊住,也不知能不能看清他的模样,可那狰狞面容、血红的瞳孔,看着实在骇人。秦缨子一呆,还没惊叫出来,豆骁劲已张开双臂猛地向他扑来,恶狠狠大吼一声,张开大嘴“吭哧”一口便死死咬住了他的颊肉。
四周惊呆了的武士们慌忙扑上来,随着秦缨子一声惨叫,把嘴里噙着一团血肉的豆骁劲扯了开来,剑矛齐施,手脚并用,待秦缨子满脸鲜血地爬起来,豆骁劲已在他的面前,被剁成了一团肉泥……
庆忌纵马狂奔,肩头伤势隐隐作痛,他知道,连番厮杀不得休息,又不能好好清洁伤口,恐怕已是起了炎症了。然而更痛的,却是他的心。自他来到这个时代,已经不是第一次杀人,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杀了他的人,但是以往种种,他是站在一个领导者、一个指挥调度的将领的角度,面对伤亡,很少触动个人感情。
这一次不同,他和豆骁劲虽有主仆之分,却是一对同生共死的刺客。谁是上位者?谁是卑微的下人?一切有形的约束已然不见,在他心里,已经把豆骁劲当作了自己的兄弟,生死与共的兄弟。
眼前闪过豆骁劲见他醒来时那满是欢喜的黝黑的脸膛,为他翻烤着小鹿,然后用小刀一片片为他削下熟肉时专注的模样,然后就是用矛锋抵住咽喉,逼他离去时的坚毅决绝的神情,庆忌心中忽然有种刺心的疼痛。
近乎于自虐的,他任那战马奔腾纵跃,颠动着他的身体,让痛处更痛,似乎这样才能解轻他心中的痛苦。失去控制的战马离开大道,驰上一片青青山坡,战马力竭,忽地一声长嘶,双膝跪倒,庆忌从马上跌下来,沿着草坡翻滚几圈,一人一马,都伏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