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争之世-第3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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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忌微微一笑,道:“天下霸主,诸侯之长,代天子号令礼乐,征伐诸侯。吴国实无此力,庆忌实无此心。不瞒秦公啊,吴国连番征战,国力大损,此番黄池之会,三军仪仗也凑之不齐,试想这样情形,吴国以何为恃去争天下霸主?”
秦公顺着庆忌指向窗外的目光一看,果见吴军衣着破旧,甲冑灰败。吴人是南人,有些怕冷,所以身上穿得比较臃肿,外边再套上磨损破旧的甲冑,看来真是威风尽丧。再看吴人所用得兵器、旌旗、战车!秦公不禁皱了皱眉,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闻名啊,吴国国力还真是够衰弱的。
可秦公虽无争霸野心,却也不希望从来不曾把秦国放在眼里的齐国成为天下霸主。他仔细想了想,说道:“各国诸侯正陆续赶往黄池,大会之期还有三日,这三日中,各国诸侯必然联系友好,暗结同盟,待你我到了黄池安顿下来,与南方诸国商议一番再说。”
庆忌见他劝自己出头争霸的念头仍未打消,便道:“也好,秦公记住,如果秦国有意争这霸主之位,吴国必然是站在秦国一边摇旗呐喊,全力支持的。”
秦公干笑两声正想推脱,一位秦国将军匆匆赶到车驾前喷着满口白雾禀报道:“启禀国君,前方有两路诸侯争道,兵马冲突,以致双方车轮绞住动弹不得,阻住了咱们的去路。”
“哦?”嬴襄一听眉飞色舞,立即欣然道:“竟有此事么,待寡人看看。”说完一掀轿帘,便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庆忌一见满脸古怪,难怪这个大舅哥如此热衷劝自己争霸主,敢情!他喜欢看热闹啊!
第五卷 如日之升 第293章 夜行
庆忌随着嬴襄走出车厢,站在车辕上向前方望去,只见两支大军紧紧挤在道上,一些车子已经驶入道路两侧的田地,车轮陷在雪泥之中动弹不得,许多士卒正在互相推搡叫骂。
赢襄手搭凉蓬一边兴致勃勃地观望,一边问道:“前方是哪路诸侯的人马?”
那位将军答道:“还未打听明白,看旗帜,好象是楚国和鲁国。”
这时阿仇快步走了过来,抱拳禀道:“大王,秦伯,末将刚刚打听明白,前方起了纠纷的是楚王和鲁公的仪仗。”
庆忌讶异道:“鲁楚两国么,彼此因何生事?”
秦吴两国的大军同样前后护侍着,所以庆忌和嬴襄距离前方拥挤在一起的双方还有一段距离,无法直接了解发生的事情。阿仇方才已上前打听明白,忙禀告道:“回大王,楚国、鲁国国君的仪仗一起赶到了这个路口,因道路拥挤,只容一路诸侯通过,须有一位诸侯礼让于道。
鲁人说,鲁国国君是一等公爵,身份尊贵,而秦国国君只是一个子爵,理应避让于道侧。但楚人说,楚乃天下强国,西有黔中、巫郡,东有夏州、海阳,南有洞庭、苍梧,北有汾陉之塞、郇阳,地域广阔,为诸侯之冠。
成王在位时,便已自废子爵而称王爵,周天子也无可奈何,还要赐以胙肉,要楚国‘镇尔南方夷越之乱,无侵中国’,承认了楚国的霸主地位,因此楚王爵位,要高于鲁公,要求鲁公让道于侧。鲁公的人则说楚人僭越称王。只承认周天子钦封的子爵,不承认楚人自封的王爵。双方互不相让,是以起了口角,堵塞了道路。”
在宗周天下的从多邦国之中,鲁国是姬姓宗帮,诸侯望国。鲁国国君是一等公爵,而楚国国君只是子爵,按道理,的确应该楚国让路。若是当初周天子仍能控制天下诸侯的时候,楚国是绝不敢如此放肆的,那时楚国国君参加诸侯大会,连登堂入室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和仆役们混在一起,帮着抱捆柴禾,照看炉灶。若敢逾越了礼制,早被周天子收回玉主,废其爵位,收其领土了。然而,现在谁敢如此对待楚国?
鲁国本来未必有胆子和楚国结怨,可是一来楚王年幼,威望不隆。又因吴国和内部两个权臣先后生事,以致国力大减,如今诸侯在黄池会盟,公开的名义是奉周天子之诏。而鲁国是最奉周礼的国家,上至鲁公,下至卿士,不论是国之大事。还是往来小节,始终不忘法则周公,祖述先王之训。
如果此番给楚国的子爵让了路,那是丧尽鲁国颜面的事。是极为严重地失礼,所以鲁公姬宋哪怕硬着头皮,也得和楚国争上一争了。只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楚国虽在吴国手上吃了一次大亏,照样不是天下诸侯可以轻视的国家,鲁公姬宋能讨得好去么?
秦、吴两国尽管和楚国也不见得有多么亲密,但是毕竟都是南方的同盟之国。而且一向是被中原诸侯排斥的国家,一听此言顿生同仇敌忾之心。
姬襄皮笑肉不笑地道:“鲁公是一等公爵,而我秦国为伯爵。看来是没资格上前劝阻了,雪后初晴,风光正好,不若你我在此生起炉火,一边欣赏雪景,一边下棋饮酒,等他们分出个上下尊卑如何?”
庆忌哈哈笑道:“我吴国始祖泰伯逝后方追封为伯爵,开国之君章则受封为子爵,地位更加卑微,如今我这个吴王,鲁公也是未必肯承认的,所以,只好在一旁候着就是了。阿仇,生火煮酒,摆起棋盘,待寡人与秦伯先下几局再说。”
于是秦吴两国军队就地停下,前方两支大军吵吵闹闹,彼此用着楚鲁两地的方言互相辱骂,后面秦国和吴国的大军则原地驻扎,眼看已是中午时分了,便在道路两旁的荒地里埋锅造饭,生火的生火,捡柴的捡柴,又有亲兵侍卫,捧了白雪放在蔗中煮化,给大王烫酒。
庆忌和嬴襄卷起车帘,便在车中盘膝坐了,一边下棋,一边喝酒。秦伯的棋下得不好,庆忌的水平也有限,两个臭棋篓子下了两盘,便失去了兴趣,抬头看看,前边双方人马已经由口角冲突渐渐发展成肢体冲突,赢襄不由笑道:“哈,马上就要有乐子看啦。”
可是过了一会儿,双方争吵得声音却越来越小,随后双方分开,楚王的仪仗扬长而去,鲁军却退到了一旁。
庆忌和嬴襄互相看看,脸上同时闪过鄙夷之色。
楚军浩浩荡荡从路上行过,直至他们去远,鲁军才随后起行。嬴襄叹道:“这个鲁公,实在能忍。黄池之会,以中原诸侯居多,如果鲁国肯维持王道,坚忍不退,楚国也奈何他不得,如楚国兴兵,鲁国更会得到中原诸侯的同情和支持。可惜,他还是怯让了。”
庆忌笑道:“昔日楚庄王时,便敢公然向天子问九鼎,今日又怎会将王道礼制看在眼里?不过鲁国要么不争,既已争道,断无如此虎头蛇尾的道理,其中或有不为人知的理由,等咱们到了黄池,不妨派人打听打听。”
“说得也是!”秦伯一笑,又道:“现在轮到你我了,前方道路狭窄,只容一军通过,咱们谁先谁后啊?”
庆忌笑笑,谦逊地道:“秦伯是庆忌内兄,理应秦伯先行。”
赢襄大笑,眼底却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
庆忌回到自己的车中,嬴襄告辞先行,率军在前,庆忌带领吴军施施然随在其后赶往黄池。
黄池现已驻扎了十余路大小诸侯,依照各国出动的兵力多少,宋国已经事先划定了各国所需的地盘,插旌旗以为识别,又遣使者带路,各国诸侯到了,自有使者引入他们的地方。
庆忌到时,只见有些诸侯正在安营扎寨。刚刚还在道上争路的楚国、鲁国正在各自的营盘内搭设大大小小的行军帐蓬,又有士兵掘坑埋灶,煮饭烧水。庆忌刚刚在给吴国划定的地方安顿下来,辕门才扎好,邾国国君便来拜见了。
邾国名不见经传,乃是淮泗流域得一个小国,一向依附于吴国,今见吴王到了,小弟当然要来拜见带头大哥。
庆忌倒没摆架子,马上热情接见了这位邾国国君,由于大帐还未扎好。两人便站在辕门内攀谈了一阵,不一会儿,又有一些南方依附于吴国得小国国君赶来参见,邾国国君见状忙告辞离开。
同样的节目在其他诸侯地营盘中也在上演,哪个国家势力庞大,地盘庞大,所拥有的小弟也就越多。国力强大一些的诸侯是不会在这个时候便跑去拜望其他诸侯的,必要的架子他们还得端着。即便深受齐国恩惠的知氏、范氏、中行氏等新立诸侯。他们自恃身份,也不会在对方得营盘都还没有扎好的时候便去拜望。
庆忌接见了吴国的众小弟后,营盘也扎好了。庆忌一路行军少有沐浴,手下人以新雪煮了沐汤,庆忌进帐沐浴一番,换了一身轻便袍服,神清气爽地走出后帐。阿仇便上前禀道:“大王,末将已经打听过了。方才楚鲁争道,从另一条路经过的齐侯已经得了消息,便派上大夫田乞前来相劝。说服鲁君让道于楚,这才化解了一番纠葛。”
“哦?齐国果然是由田乞随驾而来。”庆忌在榻上坐下,略一沉吟,笑道:“那就难怪了,当今天下大国,唯有齐楚而已,姬宋的骨头再硬。也不敢同时得罪了齐楚两个超级大国。只是,姬宋此人可没有那么宽广的胸怀,田乞以势相压。姬宋心中对他必然怨毒不已。”
阿仇咧嘴笑道:“有什么关系呢?姬宋就算恨得他要死,也奈何不了齐国呀。”
庆忌失笑道:“说得也是。不过齐人如此急功近利,得罪邻国,未必便是好事。只是现在还不现端倪罢了。对了,赢蝉儿到了没有?”
“东夷女王已经到了一天了,他们被安排在荀国旁边。”
“知道了,你去安顿三军士卒吧。”
想到今夜就能见到久别得成碧,庆忌心中一阵兴奋,连忙摆手道。
阿仇应声退下,左兵卫楚杰却又急匆匆走进来,说道:“大王,有人送来密柬一封,请大王亲启。”
“哦?”庆忌接过,翻来覆去得看了看,不见上面有什么标志,忙问道:“来人可曾说是何人所遣?”
“没有。”
那密信都是帛布书写,软软得绝不可能有什么机关,庆忌顺手拆开,只见内中只有一行娟秀的篆字,写得却是“妆千金之躯,付与郎矣。往来看顾,勿负妾心,但得伊人,余愿足矣。”
那时伊人这个词并非单指女性,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中的伊人指得是谁,庆忌一见便心中了然,不禁看着那帛书发起痴来。
蔡杰站在对面见大王望信沉思,自己也不知是该悄悄退下还是继续候在那里,犹豫半晌,方轻轻问道:“大王?”
庆忌抬头,神情有些怪异地问道:“宋国,不是,卫国,不是,,呃,”
“嗯?”
“卫国来的是,君夫人南子么?”
“这个,末将不知。”
“嗯,你退下吧,唤耳目司来见。”
片刻功夫,早已先行赶到宋国的耳目司负责头目出现在庆忌面前,向他一问,果不其然,此次卫国参加会盟的不是国君姬元,而是君夫人南子。
诸侯议盟,理应由一国之君参加,卫国也不例外。据说当时君夫人南子正在娘家宋国,卫侯姬元率兵赴会,行至半途突患重疾,被迫返回都城医治。于是急急授权君夫人南子监国,代赴黄池之会。这一来,黄池之会便较以往诸侯会盟有了一个极大的不同,那就是有了两个女人参加会盟。一个是卫国君夫人南子,另一个自然就是东夷女王嬴蝉儿了。
田乞只想把齐侯捧上天下霸主的地位,从而壮大自己的权力,哪管它司晨的是母鸡还是公鸡。因此对两个女人参政毫无质疑,齐国都没有意见,其他诸侯自然懒得自讨没趣。
庆忌听罢点点头,问道:“卫侯真得病重吗?”
那耳目司头目面有难色地道:“卫侯返回都城后,便在宫中救治,除了身边亲近之人和宫中御医,便连满朝文武都见他不得。属下得人无法接近中枢,实在不能得到确实的消息,不过,小臣派人买通宫中守卫,得到一个消息,从卫侯寝宫得排水沟中流淌出的水,倒是时常掺着些药渣。”
庆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入夜,白天的喧嚣嘈杂已全然不见,整个大地都陷入了沉静之中。吴国营盘地辕门打开,数十侍卫护拥着一辆马车走出了辕门。
天色黯淡,星光映着雪光,大地笼罩在一片显得不太真实地苍茫之中。风呼啸着,时时卷来一片雪沫,渗到人的脖梗里,迅速化成了水痕,凉凉地直沁心脾。
马车驶出吴军营盘,向右一拐,绕过鲁国的营盘继续向前,驶向卫国的营盘。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在百余名武士得保卫下正从卫国营盘前经过,向这边走来。前方的侍卫手中高举两盏灯笼,一盏灯笼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齐”字。另一盏灯笼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田”字。
温暖如春的车厢里,有两个身着狐裘、头戴裘冠的男子。
左边一个神情安详,举止儒雅,但双目如电,不怒自威。右边一个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