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争之世-第1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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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忌道:“齐大夫可知,你等与君夫人携手对付公孟絷大夫,步步紧逼,已然惹恼了他。往昔一次次去职收田,虽令大夫颜面扫地,成了帝丘诸大夫们眼中的笑话。却无实际损失,而这一次……公孟絷大夫动了真怒,已说服卫侯,意欲收回你和北宫喜大夫封邑田地,削你等爵禄了么?”
齐豹听了骇然一震,失声道:“怎么可能,公子不是虚言逛我么?”庆忌平心静气地道:“是真是假,庆忌也不知道。这个消息,庆忌还是听子暇说的。”
齐豹一双虎目立即瞪向弥暇,弥暇有些局促地道:“这消息是寺人雍疽告诉弥暇的,他说,昨日国君往公孟絷大夫府上赴宴,国君亲口答应了公孟大夫,已将此事交予他负责,不日,公孟絷大夫调动兵马到帝丘附近策应,便下令拿你了。”
齐豹听至此处已确信无疑了。他自被免职,整日派人到宫中打探消息。促请君夫人出面为他讨回公道,无意中已打听到消息,公孟絷正调黄河边一支防军急返帝丘,当时未想此时与他有关,此时听了弥暇地话,两相对照,那便确信无疑了。
一念及此,齐豹顿时面色如纸,惨白一片,以前公孟絷羞辱他,反复收其田,罢其职,但爵位仍在,仍贵为大夫,想要复起也易如反掌,如果说这次要把他的上卿之位也剥夺了,那就成了庶民,是真的再不可能重得此位了。
再进一步讲,公孟絷既然下狠心要夺其身份,那就断不容他再活在世上,夺卿位只是第一步,等他成了庶民,要除掉他便只是一句话的事了。这种事并非不可能,他可比不得齐国的国、高两氏,国高二氏是周天子亲封的齐国世卿,齐国国君依制只能罢黜他们另立两氏门下子弟为家主,却无权削其家族世袭上卿之权,他则不同,只要卫侯点头便成了。
秋色已深,天气并不炎热,可是齐豹刚刚舞过铁槌,浑身血脉已然行开,此时骤闻这样消息,一时骇得呆若木鸡,动也不动,可是那额头颊上,却是冷汗淋漓而下。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齐氏一族辅佐卫侯劳苦功高,数百年来忠心耿耿从无贰意,国君若无端削我卿位,岂不寒了国中各世族之心?”
“那有什么,天下只患无君,宇内何忧无臣?至于卫国众卿,到那时各人自扫门前雪,谁管你齐大夫是否灾祸临门?”
“我有何罪?仅为开辟私田吗?那荒原野地,纵然开垦,逃避了税赋,也不致因此削我卿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公孟絷大夫若想制你于死地,罪名还不是想找出多少,便有多少?”
齐豹怵然心惊,忽地起立道:“我要马上求见君夫人。”
庆忌坐在那儿动也不动,微笑道:“恐怕君夫人这次也救不了你,君夫人若能救你,也不会等到今时今日,况且卫侯的一番心思,现在……嘿!”他转向弥暇,问道:“雍疽说,公孟絷大夫邀卫侯赴宴,还请了一位善剑技的美少年献舞于他,是么?”
弥暇自己就是卫侯娈童,提起此事颇有些不自在,他略显忸怩地道:“是,听雍疽说,那少年剑艺出众,容光照人,卫侯见了,失魂落魄,因为当时不能将他带回宫去,一路上长吁短叹,回了宫后还……还茶饭不思呢。”
说到这儿,弥暇的话语口隐隐带出醋意。
齐豹心道:“难怪他与我并无深交,却不惜得罪了公孟絷,把这样重要的消息告诉我,原来是担心公孟絷献美人,夺了卫侯对他的欢心。可是庆忌……”
此时,他才清醒过来,忽地想起庆忌方才所说的“既为相助,也为求助”来,连忙向他问道:“庆忌公子既探知了消息,又赶来告知于我。未知公子意图何在?”
庆忌看了弥子暇一眼,歉笑道:“子暇可否稍离片刻,这些事情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当然。”弥暇自知对这些官场上尔虞我诈、争名斗利的手段他是一窍不知,庆忌不让他参与,确是为他考虑,便乖乖起身向外走去。
齐豹忙道:“弥大夫哪里去。总不成让你在院落中站着,弥大夫请坐无妨,我请公子入内室言谈便是。”
当下齐豹请回弥子暇,引着庆忌到了后室,闭紧门户,这才紧张问道:“公子,现在可以说了。”
庆忌道:“阁下如今的紧迫情形和可怕后果,相信齐大夫已了然于胸。欲化解此劫,只有一个办法,先发制人!”
齐豹目光一闪,紧张地问道:“先发制人?公子何意?”
庆忌晒然道:“大夫何故明知故问?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如今你知道了公孟絷的阴谋,难道要坐以待毙不成?不若抢先动手,把公孟絷置诸死地,阁下的危局自然迎刃而解。”
齐豹听了这番石破天惊的话,直骇得面色如土,耸然道:“公子怎么想出这样主意来?这……这已形同谋反了。国君岂肯答应,必然要治齐豹之罪。何况,公孟絷手握兵权,凭我手中几百家将要杀公孟絷,无异于以卵击石,不成不成,此计不成。”
“齐大夫,你现在已陷死地,要么坐以待毙,要么奋力一战,唯有一战,才有机会,你没有第二个选择!”
庆忌冷冷地道:“这一点,你先要想清楚。至于你所担心的,不过是公孟的兵权,这一点其实很容易解决。”
齐豹身子一震,紧紧盯着他道:“公孟絷手握兵权,齐豹如何能胜之?公子请详细道来。”
庆忌夷然一笑:“公孟絷虽有千军万马,他身边却不足千人之数,合齐大夫、北宫大夫、大夫、公子朝四人之力,聚齐了各自的家将,人数上已足以抵敌,何况是以有备算无备呢?至于外围之兵,庆忌不才,愿引所部阻之于帝丘城外,帝丘城中纵然闹个天翻地覆,庆忌也不放一兵一卒进城,如此情形,齐大夫觉得可有胜算?”
听了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齐豹先是大张双眼,骇然望他良久,继而方狐疑地道:“公子如此相助于我,未知公子有何所求?”
庆忌坦然道:“无他,一为求个便利,立效力之功,邀欢于君夫人足下,能容庆忌招兵买马,以伐吴国;二来嘛,复国聚兵,缺钱少粮,如果庆忌有助君夫人、齐大夫与诸公脱离险境之功,相信君夫人与诸公能够予以援助。余此,别无他求。”
齐豹仍然疑虑难释,又问:“攘助我等,危险重重,并无十分成功把握。阻止公子继续招兵的是君夫人,何以公子仍求到君夫子面前,却不去求公孟絷相助?”
庆忌从容答道:“有需方有售,有卖方有买。公孟絷春风得意,大志得酬,齐大夫等一旦倒下,整个卫国再无敌手,试问他有何需要庆忌效劳的地方?而诸公则不然,如今诸公危在旦夕,境遇比亡国投奔于卫地庆忌还要凶险。诸公此时正需强援,兼之时间紧迫,远水难救近水,若想反抗,能依赖的唯有庆忌而已。合则两利,分则君失其身,我失其国,那么为什么不携手合作呢?”
齐豹听了脸上神色阴晴不定,庆忌这番话在情入理,他倒不疑心庆忌别用用心,只是思虑如此行事的种种后果,时而想及卫侯震怒,一口否决这个大逆不道的主意,时而想及自己家族从此没落,自己本人很可能也要被人暗杀于街头,咬牙切齿地决定拼死一搏,时而又担心卫侯发宫城之兵为公孟絷解围,那时满门都要抄斩。
庆忌言道:“齐大夫,你与公子朝、北宫大夫、褚大夫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如此大事何必你一人承担,这件事你可以与他们商议一下,是要险中求生,还是坐以待死,大家不妨一齐行动。至于宫城禁卫力量,你莫忘了,宫里面还有位南子夫人是站在你们一边的,只要她能牵制片刻,待得公孟絷人头落地,一切尘埃落定了。”
齐豹举棋不定地道:“难,难啊,宫城禁卫,由国君亲族掌握,君夫人怕也调动不了。”
“这有何难?想个法子先把卫侯软禁起来,等到尘埃落定,再恭请卫侯还朝,他纵然心有不甘,还敢处斩已经掌控全局、清除奸佞有功的一众臣子吗?”
庆忌这一招却是吸取了伍子胥的教训。伍子胥在郑国蛊惑野心权臣叛乱,就是因为没能先把郑国国君控制起来,使他逃了出去,召来兵马,这才功败垂成,逃离郑国。如今他要利用无路可退的险恶处境逼迫齐豹等人反抗公孟絷,自然要先把国君控制起来。
齐豹思前想后,终觉不妥,不禁连连摇头。
庆忌说到这儿长身而起,面作不屑地冷笑道:“公孟絷磨剑霍霍,已经要砍到你的头上了。大夫却在这儿犹犹豫豫,难定取舍,庆忌早听说齐大夫神力无敌,有万夫不当之勇,乃卫国勇士,这才曲意结交,攀附大夫,想不到竟是优柔寡断,对公孟絷一个跛子怯怯胆寒,犹如一个无能妇人,真是笑煞天下英雄!罢了,你且自闭家门等死吧,庆忌告辞!”
庆忌一掀长袍,大步向门口走去,齐豹被他说得胀红了脸,眼见庆忌已握住门柄,忽地大喝一声道:“公子且慢!”
庆忌回头,只见齐豹慢慢垂下头,低低说道:“公子且慢,此事……此事且容齐豹召来知己,磋商一番。”
“好,庆忌便在弥暇大夫府上等你消息。只是时间紧迫,自黄河口岸到帝丘,不过数日行程。公孟絷大军顷刻便到,希望大夫不会等到剑戟临身,满门抄斩的时候才会拿定主意!”
第三卷 合纵连横 第167章 暗流汹涌
公子朝、齐豹、北宫喜、褚师圃,四人齐聚一堂,出现在齐豹家中,桌上无酒,四人踞席而色,面色凝重,厅中气氛十分压抑。
过了许久,齐豹说道:“我所得到的消息就是这些了,诸位,你们怎么看?”
北宫喜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我相信庆忌送来的消息,他或许未安好心,只想从中取利,不过这种谎言他是不敢捏造的,所以公孟絷想对我们下手的消息应该是真的。而且,日前我曾从自家府中家将那里听到一些话,当时并未在意,此刻想来,可为佐证。”
他眉头紧锁,接着言道:“我等虽与公孟絷不和,却不禁门下食客往来,我府中有几个食客,与公孟絷府上食客素来友好,时常一同饮酒行乐,不过这两日……公孟絷府上的食客都安分守己地待在府中,我曾听门客抱怨公孟絷府上规矩大,现在看来,未必不是一个征兆。”
北宫喜五短身材,腰粗背厚,环目阔口,看来彪悍强横之极,他和齐豹一样,家族本来一向执掌卫国兵权,所以二人俱以武力见长,只是自二十年前公孟絷逐渐插手兵权,将武装掌握在手中之后,他们两家便大权旁落,再无什么重大影响了。
齐豹凝目问道:“那么,北宫兄意下如何?”北宫喜瞟了他一眼,颊肉轻轻颤抖了两下,似哭似笑地道:“难道,人家的剑架到了脖子上,我还要束手就缚吧?”
他狠狠一咬牙,狞笑道:“要么。就拼他个鱼死网破,总之不让公孟絷轻易得手。”
北宫喜此言正合齐豹心思,未知众人意见前,他不敢表达自己的主张,这时听北宫喜开口,立即随声附和道:“不错,我也是这个意思。公孟絷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不止咱们几人受他欺辱。满朝公卿受他怠慢轻忽的大有人在,相信我等此举必得人心,只要安抚住国君那边就不会有问题。褚大夫,你怎么看?”
师圃五旬上下,长得富富态态,头顶半秃。所以虽在厅中也是端端正正地戴着冠。他虽肥胖,但是圆圆一张天生的笑脸,下巴圆浑厚实,瞧着就象有福之人,倒不惹人生厌。
褚师圃吱吱唔唔道:“公孟絷不只是我卫国上卿。还是当今国君胞兄,咱们……咱们如此行事。恐怕……,依我之见,咱们不如先向君夫人求恳一番,再去向国君求情,国君向来仁慈,或许不会……”
北宫喜勃然道:“说的好生轻松,公孟絷欲铲平齐氏与我北宫家。对你却只做薄惩。你自然可以置之事外!”
师圃面红耳赤道:“北宫大夫说什么话来,你我同进同退,共损共荣,褚师圃怎是只为一己打算的小人?”
公子朝低着头,竖起耳朵听着他们交谈,脸上神色隐晦,听至此处,他抬起头来,淡笑解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夫便是为了自家打算,那也是天经地义。只是,褚大夫,你要明白,公孟絷之所以诛齐氏、北宫氏,而留下你我,只是怕株连过广为国君所阻止。等到齐氏、北宫氏一倒,那时再诛杀毫无权柄的你我,还不是碾死一只蚂蚁?”
他意味深长地瞟了褚师圃一眼,淡淡地道道:“唇亡齿寒,辅车相依,难道褚大夫不知道这种事吗?”
齐豹击掌赞道:“还是公子精明,看破了公孟絷的歹毒用意,这么说来公子也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