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争之世-第1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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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虎喘了口大气,斜着眼角睨了一下站在门口的门子,吼道:“有话快说,有屁快话!”
那老门子咽了口唾沫,这才怯怯地道:“大人,您的从弟到府上拜见。”
阳虎恶狠狠骂道:“你这个老蠢奴,某家十七个从弟,你说的是哪一个?”
第二卷 曲阜春秋 第143章 阳虎送礼
“呃,回大人,您的这位从弟自称叫作阳斌。”
“嗯?我哪有这么……”,阳虎语声一顿,忽地怵然心惊,急忙问道:“他在哪里,快快请他进来”。
“是是是”,门子赶紧退下。阳虎瞥了一眼那两个跪在地上的家奴,冷哼道:“没你们的事情,给我滚下去,把这只该死的鸭子一齐拿走!”
两人赶紧拾起篮子和野鸭,慌慌张张地向门口退去。庆忌进厅,正好与他们擦肩而过,瞧见他们手中东西,不禁好奇地多看了一眼,这才踱进厅来。他见厅中没有侍从,便向阳虎拱手道:“虎兄,久违了。”
阳虎敛去脸上怒容,迎上前道:“庆忌公子,你怎么回曲阜来了?”
阳虎原与庆忌联手,想扶季氏打压叔孙、孟孙两家,从而总揽鲁国大权。鲁国政令统一后,做为季氏门下第一权臣的他就有机会发动对外战争,靠战功封爵,从而脱离家奴身份。不料叔孙、孟孙氏使了釜底抽薪之计,暗中去请鲁君回国,虽然最后鲁君暴死,可是为了避免嫌疑,洗雪清白,季孙意如只得赞成拥立新君,并辞去执政之职,这一战实际上是季氏落了下风,阳虎的雄心也化为了流水。
但是此事功败垂成,都是季氏优柔寡断贻误了战机,与庆忌并无干系。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阳虎一代枭雄,并没有因此迁怒或疏远了庆忌,两人现在虽没有利益攸关的合作关系,他对这个曾经的战友还是很亲切的。
庆忌说道:“我在费城遇到一些紧要的事情,需要知会三桓大夫与阳虎大人一声,是以这才急急返回曲阜。虎兄这是与何人斗气啊?我方才听到……孔丘?出了什么事?”
阳虎听庆忌把自己与三桓并提,不禁容颜大悦。对他也更加的亲切起来,忙挽了他手臂入内,口中笑道:“不去提他,孔丘那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我早晚要他好看,来来来,快请坐下。”
庆忌本想马上引入正题,一听他再次提到孔丘不免有些好奇,孔丘是与展获一同回曲阜的。要走展获的门路谋个一官半职,而展获与阳虎素不交往,可谓井水不犯河水。这孔丘怎么招惹了阳虎?
当下庆忌便不急着谈起自己的事情,随口又问了两句。阳虎与他同席坐下,无奈地道:“不瞒公子,虎与孔丘,自幼相识。年轻时,曾有过一些芥蒂,不过那都是陈年旧事了,阳虎也不放在心上。如今阳虎在季孙大人身前做事。而孔丘穷究学问,成了我鲁国闻人,乃是博学之士,我与他虽然彼此闻名,倒是一直再没有机会见面。”
他说着取过一口陶瓮,为庆忌斟了一杯酸梅汤润喉。这陶瓮是在井水里镇着地,天气炎热。坐在宽敞的大厅中也不凉快。喝些凉意沁人的酸梅汤不仅生津止渴还能祛暑。
阳虎说道:“我在季孙大人身前行走,展获请了他的好友孔丘回都城。向季孙大人讨取一个官职。公子你也知道,阳虎虽然出身卑微,但是大人身边的事,都是阳虎在操办,大人便把此事交给了我。我想着孔丘也算是个博学之士,至于身份,如今虽然破落,也是贵族之后,便遵了大人的吩咐,想给他找个合适的职务。”
“这几天,因为朝堂上事务繁忙,还来不及做具体安排。我想,我与孔丘今后是要同朝做事的,他为了昔日一点旧怨,对阳虎一直耿耿于怀,今后却不好共事,便着人送了两条炙猪腿给他,以示友好。同时嘛,向他说明一下朝事正忙,对他的安排过两日便有定论,免得他胡思乱想。”
说到这儿,阳虎怒气又生,一拍几案道:“可恨孔丘,羞我辱我。此人实是奸诈万分,他若不愿与阳虎为伍,大可拒收这份礼物。可他收下了我的礼物,却又不肯相见于我,鬼鬼祟祟,趁我不在家时上门还礼,小人行径,真是气煞阳虎了。”庆忌听他说了这才明白事情原委。这其中的关节,若是换了现代人去听想必是听不大明白的,你给人送礼,为什么一定还得要人还礼?而且还礼还得面见你本人,不然就成了大不敬?如今这个庆忌继承了原来庆忌地全部记忆和知识,却听得懂阳虎的意思。
那时候,讲究的是礼尚往来,有送礼,必须得有还礼,这才不失礼节。当然,这不包括行贿的时候。如果年长者或者地位高的人给年少者或者地位不及他的人送礼,那么收下礼物的人就得亲自携着礼物去对方府上还礼,东西不在多少与贵重,要的就是这个礼节。
但是阳虎如今权势熏天,本没必要去向孔丘一个没落贵族示好,孔丘对他什么观感,也影响不了他分毫,他这么做是图些什么?庆忌转念一想,便明白了阳虎的用心,阳虎送礼,原来是是投石问路啊!
或许是上一次大夫们用建稷祠的阴谋陷害这个不怎么懂得礼制的阳虎,险些使他受人陷害的事刺激了他,他这是想找一个懂礼制的博学之士做自己的幕僚。礼制之学,繁褥复杂,而且这些知识一直掌握在贵族手中,平民是不可能学到这么复杂的知识地,然而贵族身份地人又有谁肯屈身投到他一个家奴门下?只有孔丘这样已经没落不堪的人才有可能。阳虎给孔丘送礼,就是试探孔丘的态度。如果孔丘收下礼物,并且亲自登门还礼,那就表明了他的态度,是答应为阳虎效力了。如果拒收礼物,别人只会说孔丘不识时务,阳虎面子上也不会太难看。这种叫人无法抓着把柄的含蓄学问,本是官场上常用的手段。
只不过孔丘对他示好的反应实在太过暧昧,要么别收,既然收了礼物,却又挑个阳虎不在家的时候来还礼,而且还了一只野鸭,难怪阳虎勃然大怒。要知道那时不但礼节上有讲究,送什么更有讲究,拜师要送胙肉,成亲要送大雁……,往来时送野鸭,那对对方是有些不太恭敬的。
庆忌听了事情经过也不禁微微摇头,孔师学问是有的,可惜这做人啊……,你总不能指望每个与你交往的人都是展获那样的方正君子,用的方法不妥当时,怎能不得罪人?
其实庆忌也弄拧了孔丘的想法,孔丘并无借机戏弄阳虎的意思,孔丘见阳虎这位鲁国第一权臣登门送礼时,其实是有些受宠若惊的,并欣然收下了礼物。阳虎这样主动示好,昔日被他奚落过的那一点仇怨,孔丘便也不在放在心上。
只是这礼物收下后,激动的心情刚一平复,孔丘便领悟了阳虎送礼的深一层含意。孔丘反复思量,权衡利弊,渐渐起了悔意。他屡受波折后,现在只要能够让他达到施展自己政治主张的目的,无论对方是季孙意如这个目无君父的权臣还是阳虎这样气焰熏天的权奸,他并不介意。他想要的是目的,至于途径,已不想挑挑拣拣。
然而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阳虎纵然肯重用他,也不过是把他当成为自己出谋划策的幕僚罢了,会支持他复周礼、行仁政的政治主张吗?再者说,一向欣赏支持他的政治势力,是那些世袭罔替,传承袭爵的世家贵族,其利益与阳虎这种新兴势力正相冲突,如果投到阳虎的门下,等若自绝退路,与这些贵族断绝了关系,从此除了屈膝为阳虎所用,再也没有第二条路走了。
这样一想,孔丘便不想收阳虎的礼物,可他此时把礼物退回去,不免要罪阳虎,在他入仕为官的事上阳虎必然横加阻挠,于是绞尽脑汁,想了这个补救的办法出来,他以为这样做天衣无缝,既不会激怒阳虎,又能弥补收礼的过失,从此与阳虎两不相欠。哪知阳虎此人读书虽然不多,却不乏机智,他一个方正君子都能想得出这样的办法,阳虎这种从尔虞我诈中挣扎出来的人,对人心人性的了解尤在其上,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庆忌见阳虎恨意深深,不禁大皱眉头,孔丘是他的好友,而且由于孔丘在历史上的地位,庆忌对他一直从心底里存着几分敬畏,他不希望这位孔丘受人诘难打压。而眼下,对他助力最大的是阳虎,这个鲁国第一权臣他更加的不能得罪。
思忖再三,庆忌只能好言相劝道:“虎兄是做大事的人,何必与一个士子如此计较。孔丘如竹之君子,清高自廉。他如此作为,想必是因为阳虎大人如今权倾朝野,炙手可热,乃是三桓之下第一人,孔丘担心会被人诽责他攀附权贵,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庆忌这番话两边都捧了一下,算是给了阳虎一个台阶下,阳虎却不领情,他冷笑一声,轻蔑地道:“呵呵,阳虎知道公子与孔丘有些交情,咱们各交各的,公子也不必替他转寰遮掩了。什么竹之君子,清高自廉,在我阳虎看来,他孔丘就是一沽名钓誉,欺世盗名的鼠辈。
他不好名不好利?嘿,果真如此的话,他也不会在生了儿子后,国君送了一条鲤鱼为贺礼,便沾沾自喜地给儿子取名叫孔鲤了,还不是觉得国君承认他的贵族身份?我呸!当初国君怎么没送他一头驴!”
第二卷 曲阜春秋 第144章 鸟为食亡
听阳虎这么说,庆忌摸了摸鼻子,实在不知该如何解劝了。
阳虎气愤地呼了口气,这才摆手道:“不提那个鸟人,提起来便是一肚子气。说说公子的事吧。公子此去费城,不是正在筑城招兵吗,何以秘密潜回曲阜?”
庆忌听他问起,思忖道:有关三桓争立新君的事不能向他直接提出自己的意见,不管怎么说,阳虎与季孙意如乃是休戚与共的关系,如果知道自己别有用心,就未必再肯接受自己的意见。再者说,阳虎目前仍是季孙意如身前不可或缺的人物,有关展跖谋反的事,就算自己瞒着他,他也会从季孙意哪那里知道,那时反而让他心生嫌隙,不如坦诚相告,再由此事引到三桓争立新君的事上,那时再顺其自然地说出自己的见解,不会引起他们的疑虑。
想到这里,庆忌便神色凝重地道:“虎兄,我在费城择地筑城时,发现大盗展跖在附近的蒙山险地苍霞谷中有一座山寨。当时,展获大夫奉季孙大人之命上山劝降,展跖闭门不纳,孔丘便主动请缨,替展获上山。本公子与他们相熟,为安全计,庆忌便乔装改扮成一名侍卫,护送孔丘上山。这一劝,自然是没有成功的。不过庆忌在山上另有一些发现。”
阳虎方才暴燥得象个毫无城府的粗鲁汉子,此时却沉静得很,庆忌说到一半,举起杯来喝酸梅汤润喉,他也不加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候着。脸上的表情象岩石一样纹丝不动,只是两只大眼射出了凛凛的寒光。
庆忌呷了口酸梅汤,把他在苍霞岭上的所见所闻一一说与阳虎听,尤其是展跖在痛骂孔丘时透露地那些窃国者侯、窃钩者诛的激愤看法,阳虎静静听完。双眼微微一眯道:“庆忌公子的意思是……展跖为盗,实为谋国,他……想造反么?”
庆忌笑了笑,说道:“仅此,并不足为凭,或许他只是想把自己的老巢建得稳如泰山,有个能够长期落脚的地方。不过接下来的事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可就有点难以理解了。”
庆忌接下来把他回城路上遇袭,对方意在成碧夫人,以及季府老宅后面发生的奇异凶杀案详详细细地述说了一遍,阳虎听罢站起身来绕室而走,转了几圈才停下来道:“的确。若说为了造反,这理由才说得通。展跖此人,乃是展氏家的公子,展氏是我鲁国豪门大族,一位世家公子,莫名其妙地跑去做强盗,岂非莫名其妙?
以前人们都说此人愤世嫉俗、独立特行,是以宁做这快意恩仇的大盗,不愿做养尊处优的公子,可是此人做了大盗之后。纵横于列国之间。所作所为皆有目的,为人既富理智又擅智谋,绝非一介喜欢喊打喊杀的莽夫。有时想来,我也觉得此人行径太过古怪,可是世间人均说他是大盗,听得多了,我也未往深处想。此刻看来。他这大盗确是不假,只是所图甚大啊。”
阳虎微微抬起头来,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谁也没有想到。他想窃的,居然是君侯之位。”
阳虎目中此时隐隐有光影闪动,庆忌看着他充满彪悍之气的面庞,忽然觉得他脸上的神韵不象是惊讶,也不象是警觉,反而……象是对展跖的欣赏和叹服……
阳虎昂着头神思悠悠半晌,也不知想些什么,英淘站在门口,与庆忌对视了一眼,庆忌微微摇头,又笑了笑,垂下眼帘镇定地喝水。
阳虎思索半晌,忽地回过头看着庆忌,微微蹙眉道:“一切只是你我揣测,恐难使得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