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龙蛇传-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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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华不敢怠慢,急展开了黏、连、劈、们、扑,洗、撩、刺的太极十二剑招数,剑点前后左右,绕着了晓刺去。丁晓把空手进白刃的功夫展开,身法是挨、帮、挤、靠,手法是吞、吐、浮、沉,随着金华纵横挥霍的剑点,倏进修退,钉得很是热闹。
打到难分之际,金华用了手“抽撤连环”。剑锋点脸膛,剑刃挂两胁,一招三式,疾如迅风。丁晓笑声“来得好!”斜闪步,骤翻身,竟用“风点落花”之式,连避三剑。他手底也不怠慢,竟趁着金华剑势方收,剑招未变之际,跟踪直进,疾舒右臂,疾托时尖,便向金华左胁猛袭。金华却也溜滑,救招不及,不退反进,右腿上步。身形一斜,脚跟一转,年中剑随身形半转之势,反臂刺扎,便向丁晓背后刺来,丁晓招术用老,未及换势,剑已点到,急忙身形侧俯,滑出一丈开外。这才身形一停,笑对金华道:“师兄,如何?小弟可真不是你的对手。”
金华淡然一笑,插剑归鞘,口里说道:“哪里!哪里!你的空手进白刃功夫比我强得多了。”他说完之后,突地又眉头一皱;上前拉着丁晓的手道:“晓弟,你随我来:我有事要问你!”
丁晓见师兄好像煞有介事,不觉满腹狐疑,随着金华在把式场边的石凳坐下,问道,“师兄,什么事?”
金华凝视着丁晓,好一会子,才缓慢他说道:“师弟,咱们虽分别三年,可还是像从前一样,无话不说的,可是?”丁晓好生奇怪,点了点头道:“当然,这还用问的?”于是金华忽地又将身子挪近了些,低声问道:“师弟,我看你一定有什么心事?”
丁晓默然不语,避过金华的眼光,良久良久,才幽幽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金华笑道:“我怎能不知道?刚才与你对招时,你一开手便拳风迫人,恍如生龙活虎:但一打下去、却显得精神不继,心神不属。好像很是焦躁的样子,造走险招,功夫也就差得多了。
“拳家交手如棋客对奔,要稳,要狠,也要忍。尤其是太极门,更要讲究蓄气涵养,焦躁不得。心神不属。对奔便会走出败着;比拳也会遭着险招。看伽争日这手空手进白刃的功夫,时好时坏,论本事你原可胜我,但打下去你却几乎落败。如果不是你有心事,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金华到底是闯过江湖、受过锻炼的人,他的眼光很是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
丁晓给他讲得做声不得,悠然起立,望着把式场外赭红色的土岗,土岗上的几丛枫树,在夕阳反照之下,鲜红如血,耀眼生辉,他感到有人关怀的温暖。也感到有点羞赫,终于笑道:“师兄,其实也不算得是有什么心事,不过小弟几天前碰到一个不近人情,武艺却又很好的姑娘。你见多识广,可得给我揣摩揣摩,看她是什么路道?”
于是丁晓将几日前打猎时碰到红衣少女的事一一告诉金华。金华一面听一面露出惊讶之容,听完之后,突然对丁晓道:“听你所说,我倒想起了一人。可是现在还不能确定是她;待我去打听打听,最多几日,就有回音。”
过了几天,金华果然喜滋滋地来找丁晓,一见了面,就告诉丁晓道:“果然是她。这位姑娘可是一个难惹的女魔头!”
丁晓急忙问到底是准时,金华却又故意气他,不先说出名字,反呕他道:“枉你在保定城长大,怎的连这样出名的女侠都不晓得?没见过也该听过呀!”
丁晓急得跺脚,连连催金华快说,金华这才慢慢吞吞地道:“你知道梅花剑的老掌门姜翼贤吗?她就是姜翼贤的孙女儿。江湖上人称红衣女侠姜凤琼!”
于是金华再详细地为了晓说这位“不近人情的女侠”的来历。原来当时山东;河北两省的武馆会址以河北省会保定为中心,各家各派的北防掌门人多住在保定。这些掌门人中最出名的是形意门的钟海平,万胜门的管羽帧,太极门的丁剑鸣,还有就是梅花拳的姜翼贤了。而在这四位掌门人中,以姜翼贤年纪最大,今午已有六十多岁,所以算起来他还是丁剑鸣的前辈。
姜翼贤的儿子早死,只剩下孙女儿相依为命。姜风琼天资颖悟,启幼就从爷爷学了一手梅花剑法,真可说得上是强爷胜祖。姜翼贤把她宝贝到了不得,对她也就不免有点骄纵,自小就带她闯荡江湖,后来她武艺日精,自己独在独来,姜老头子也不拦阻了。
丁晓听了金华的说话,悠然存思,恍然若失。姜翼贤的名字,他是知道的。只是他少与武林中人交游,也不大清楚江湖之事。他竟不知道姜翼贤青这么一个孙女儿。
丁晓想了好一会子。突然问姜翼贤的地址。全华叹道:“本来嘛,像姜翼贤这几位各派掌门人,师父是应该和他们来往的,没来由为了一点意气,彼此生嫌,弄得你连老前辈的地址都不知道,大家还是同住保定的呢。”
于是金华详细地将姜翼贤的地址告诉了丁晓,说道:“过了西大街市场,一直向南,行列尽头,有一问大宅,门外有一对石狮子的就是了,很容易认。要不要我带你去?”
丁晓笑道:“师兄也忒把小弟当成孩子了,我是在保定长大的呢!”金华又问他:是不是想去找姜老头子?是不是着了红衣女侠的迷了?丁晓也都笑而不答。
其实丁晓是给金华说中了,他的确想去找姜老头子,也是想再见一见红衣女郎。想起红衣女郎,他还是有些气愤,可是却没有当日那样恼恨了,他觉得她似乎并不是太不近人情。
丁晓果然第二天就偷偷写了晚生帖子,去拜见姜翼贤,可不料却碰了一个钉子,吃了姜老头子的闭门羹。
丁晓在递名帖时,就给姜家一个长工模样的人盯了好一会子,口里说道:“呵!原来是丁家公子,久仰久仰!”这“长工”言语便捷,显见不是乡下人。丁晓不耐烦和他多说,只是催他快点递帖。这长工没口子应道:“是,是,我知道。少爷,请你稍候。”
这一“稍候”,却把丁晓双足都站得酸麻了,好容易才见那长工出来,那长工一出来,就把名帖退回给了晓,满脸赔笑道:“少爷,对不起你。我们老爷子正在洗脚,没工夫见你!”
丁晓这一气非同小可,张口嚷道:“这是哪门子的规矩?人家是诚心求见……”他话未说完,姜家的两扇大门已砰声复关了起来,里面有一个清脆的声音道:“福哥,老爷子叫你进去,别和这些无聊的闲汉纠缠!”这声音正是那红衣女郎的。
就这样,丁晓给“挡”了“驾”:这一晚,越想越气,越气越睡不着。他忽的动念道:“他们硬不见我,难道我就不能自己去?”于是他暮然跃起,换了全身短装,就要去夜探姜家。这一去也,又弄出许多事故。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覆雨翻云 几番疑梦幻 天空海阔 一剑闯江湖
夜深人静,姜家全宅昏黑无光,大门紧掩。姜家前面临街,后门却通河边。丁晓这时,已纵上了姜家后园的围墙,向里面看了半晌,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待欲跳下,却又蓦地凝身。
丁晓这次夜访姜家,原是一时冲动,现在墙头上,给晚风一吹,清醒了许多。蓦然想起:自己这样冒昧地夜入前辈家中,岂不是过于荒唐?见了姜老头子,又将拿什么话和他说?
丁晓正拿不定主意,又张望了一回。其时一夜过三更,月暗云低,惊鸦夜啼,江风吹来,园子里的林木发出沙沙声响,凄迷夜色,历乱情怀,就在丁晓将跳未跳之际,猛觉脑后一股冷气吹来,仿佛是金刃劈风。丁晓急往下一窜,只听得呼的一声。一条人影已飞越自己的头顶,疾如鹰隼,往下一落,忽又腾身跃起。丁晓再定神看时,恍惚似有一个人,站在自己几丈外一块假山石上,向自己招手。
丁晓哎呀一声,待道来意,那人已大喝一声:“有贼!”丁晓忙嚷道:“我不是贼!我是……”话未说完,背后己又是暗器嘶风,似有弹丸打到。
丁晓左窜右避,好不容易避开一阵暗器攒击。可是暗器停时,人影亦杳,假石山上的人,背后用暗器偷袭的人,全没了踪迹,霎时间又是月冷星寒,万籁俱寂。
丁晓满腹狐疑,满腔气愤,大声喝道:“我是丁晓;我有事求见!”话声未停,道旁黄菊丛中,蓦然露出一个女子的上半身来,娇嗔怒叱:“什么丁晓?我家没有这样的朋友!”一说完又是几粒铁莲子,兜头兜面射来!丁晓发狠,单凤剑飕的出鞘,一面盘旋飞舞,护身躯,挡暗器,一面向那太子藏身之地扑去!口里嚷道:“姜姑娘,你停一停,我有活说!”
那少女并不停步,却索性全身都露了出来。在月色微明,清辉匝地之中,现出红装素裹,俏生生的一个小姑娘,这小姑娘不是姜凤琼还是谁人?
丁晓一见她出现,又喜又恼,喝她不停,不觉的便追了过去。他剑未归鞘,人往前奔,紧跟那少女纵过假山石,窜上葡萄架,正自忘形。忽听得一声苍劲的老者声音大喝:“回去!”跟着唰啦一声,一块大石,挂着碰掉的枝叶飞来。丁晓急错步闪身,避过了时;猛然间只见姜宅后园的小楼纸窗通明,忽地都点起了灯火。连树梢上桂着的几对宫纱灯笼,也亮起来了。只见满园子里树叶摇风,花枝弄影,比起前时在脉脉清辉、微明月色之下更显得分外清楚。
就在这灯火通明之际,花丛树荫之中,蓦地同时现出几个人来,有红衣少女,有昨日闭门不纳的“长工”,还有一个一把花白胡须的老者。那老者双眸闪闪,迫视丁晓,冷言发话道:“何方小子,居然敢偷到老夫家中?你的胆子也可算不小!”
丁晓沉了沉气,强忍着辩道:“姜老前辈,我说过我不是贼,你老不能硬栽我。”那老者听了,又迫近一步,扬声喝道,“那你做什么来的?”
这一问把丁晓问住了,他仓卒间竟答不出话来,好一会才讷讷他说道:“我是有事情要找姜姑娘,要向她解释解释。”
那老者面色倏变,哼了一声道:“找我的孙女儿解释?你说是什么话?我的孙女儿与你素不相识,解什么释?你准是安上什么坏心眼儿,快把实话说来,我还可审情度理,从轻发落。”说到这里,他又突然双眼一瞪,一指丁晓,扬声喝问:“听你满口胡言,听你说得像是好意而来的了!你不瞧瞧你自己是什么样子?咄!你手中拿的是什么?怎的找人‘解释’要拔剑行凶,紧紧追我的孙女?你恃的是哪门本领?你安的是什么心肠?”
老者语锋咄咄迫人,丁晓这才蓦然醒觉,自己手中竟还是拿着三尺青锋追人对话。他又一想老者语气,不禁既羞且骇,满面通红!自己这个样儿追人家的孙女,追一个妙龄的大姑娘,这才是真不好“解释”。
丁晓急插剑归鞘,连忙行礼,连忙分辩:“老前辈,请别怀疑,弟子绝不是什么坏人,弟子来历分明,与你老只挨着一条街;太极派掌门人丁剑鸣正是家父。”
丁晓说到这里,见老者冷然发笑,急又往下说道:“老前辈容禀,弟子前几日行猎。碰见令孙女被人包围,是弟子路见不平,拨刀相助,只不知善姑娘对弟子有什么不满,竟打了我三粒铁莲子。刚才也是为了要避姜姑娘的暗器,这才不能不拔剑护身。”
丁晓方一说完,红衣女侠姜凤琼已抢着发言道:“爷爷,别听他的!他是坏人!他和那些人是朋友,那些人口口声声称他丁公子!”
丁晓正说了一句:“不是这样!”那老者已截着了他的话,满面寒霜,双眸炯炯,注视着丁晓,紧紧问道:“原来是‘丁公子’,失敬!失敬!只是纵许你是‘救’了她,江湖上施恩不望报,凭什么你要夜深人静前来找她,莫不成要她重新向你道谢?再说凭你刚才显露的这点能力,也还够不上救我的冰女。而且事情还不止这样,你父亲是索大绅士的好友,围我孙女的是索家的武师,是不是你串通出来,再假作仗义,想骗我孙女相信你。是不是这样?你说,你说!”
丁晓给姜家爷孙,咄咄词锋;说得羞惭恼怒,冷汗并流。他的父亲的确是索家的“好友”,但他又不能在外人跟前,承认自己父亲过错,虽然如此,可是当他听到姜老头子指责他和索家的武师灯是一伙人时,他忍不主了,双目直竖,抗声辫道:“父亲是父亲:儿子是儿子。父亲有父亲的朋友,儿子有儿子的朋友,难道我父亲和索家的主人相识,就违索家的奴仆家丁都和我有过命交情?”
“老者前辈又说我够不上资格救令孙女,弟子确无一技之长,确比不上令孙女使得一手好梅花剑法。只是凭我这点微未之技,也确曾使令孙女在给敌人围攻之下,脱出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