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惊仙-第2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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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潜入海里,由杨恒以神息开道,劈开一条水路沿着岛礁往南而行。果然在三百丈开外的地方,发现了一个被海水淹没的洞口,刚好位于海岛边缘的芦苇荡下。
再看远近的海天,不知何时起了漫天流光,像一道道凤凰的七彩羽翼遍布天上海下,将整座凤凰岛笼罩在内。
两人进到洞里,匡柏灵取出随身携带的洞箫,在身前一晃。洞箫亮起柔和的光彩,如火把般照亮洞穴四周。又行一段水势渐低,脚下露出了潮湿的礁石。
匡柏灵微松口气,却发觉自己的身子仍在不可抑制的哆嗦,显然远未从适才那可怖的一幕里摆脱出来。她浑身无力地靠坐在岩壁上,六神无主地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我知道了那么多师父的事,他、他……”说到此处,牙齿不自禁地咯咯打颤,苍白的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杨恒看着匡柏灵,心里生出一丝同情与怜惜,说道:“你在这儿稍歇,我往里面走走,看看是否有其他出口。”
“没有了,”匡柏灵道:“我仔细搜索过,这儿只有一个洞口通往海里。”
杨恒却敏锐地感到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流从里往外吹拂,他也不说破,笑了笑道:“与其坐着没事干,随便走走也好。”
“那我和你一起去。”匡柏灵不敢一个人留在这里,急忙起身说道。
经历了今夜的骤变,匡柏灵往日天之娇女的感觉荡然无存,此刻的她深深体会到的是自己朝不保夕的危险处境,身上的娇蛮之气尽被惊惧与彷徨取代,只觉得跟在杨恒身边才能稍稍心安。
毕竟她从小受到无微不至的呵护与关怀,一路成长顺风顺水,从未受过多大挫折。一旦面临大变,难免会生出惊慌无助之意。何况,这回师父非但不会成为自己赖以仰仗的靠山,反而成了欲要杀人灭口的敌人。
她跟在杨恒身后,心中惶惶然、戚戚然不无烦恼,高一脚低一脚地往里走,一不小心差点被绊倒。
杨恒犹如背后生眼,在她即将晃倒的一瞬已退至跟前,探臂膀轻轻揽住匡柏灵的纤腰道:“留神脚下,跟紧我。”
匡柏灵面颊一热,急忙站稳身子,用蚊呐般的声音道:“谢谢!”
杨恒一笑收手,继续前行道:“不要怕,我们一定有办法逃出凤凰岛的。”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匡柏灵就像吃了颗定心丸,重又生出信心。想到上次见面的情形,她越觉羞愧,低声道:“上回是我不对,对不起。”
“上回什么事?”杨恒回过头望着她不以为意地微笑道:“我早忘了。”
匡柏灵愣了愣,唇角渐渐泛起一缕笑意,说道:“反正我已道过歉,你忘了最好。”
两人相视而笑,尽释前嫌。匡柏灵跟在他的身后,又问道:“你看上去似乎并不害怕我师父会找到这里?”
“谁说我不怕,事实上我怕得要命。”杨恒双目寻索,不放过岩壁上任何一点发现,回答道:“只是比这凶险百倍的事我也经历过许多,所以晓得再害怕也没用。倒不如把心思用到如何脱困上面。”
匡柏灵一怔,又醒悟道:“我懂了,你是担心师父寻到此处,将我们封死在洞里。”
“是啊,”杨恒轻笑道,从笑声里却一点儿也听不出他心中的害怕,回答道:“总不能教他来个瓮中捉鳖吧。”
匡柏灵点点头,心情好了一些,却又想起惨死在师父掌下的郭霸郊,黯然道:“真没想到,师父竟会一掌杀了郭师兄。”
杨恒道:“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相信。画圣……我开始好奇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而此刻在他的心里,惦记的事情也远远多过了匡柏灵所想。
不仅是厉青原母子,还有蝶幽儿和随时可能上岛拜访吴道祖的剑圣石凤阳……许多事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无法放松,却还要照顾到身边的匡柏灵,给她信心,好让她有勇气最终逃脱吴道祖的魔爪。
“我师父——如果你在昨晚之前问起,我会毫不迟疑地告诉你:他博学多才、恬淡儒雅、无所不能,堪称完美。”匡柏灵轻咬樱唇,低声道:“可是……现在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他,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认识他。”
“认清一个人,很难。”杨恒悠悠说道:“好在你清醒得不算太晚。想想厉夫人的事,我真为那些个女弟子捏了把汗。”
匡柏灵惊道:“对了,我师姐她们怎么办?师父会不会也对她们……”言及此处,却再也不敢往下设想。
杨恒安慰道:“应该不会。否则你们师姐妹朝夕相处,不难察觉彼此的异常。我奇怪的是在你们之前,吴道祖也曾收过不少女弟子,她们都到哪里去了?”
匡柏灵道:“师父说:这些位师姐有的资质不佳被他送出师门,有的强修本门神功走火入魔而亡,还有的难耐寂寞私逃出岛……所以后来才又收了我们几个。”
杨恒不置可否地笑道:“总之嘛,那些女弟子最终没一个人能留在他的身边。”
匡柏灵的心莫名发寒,颤声道:“你是说师父说谎。这些位师姐……”
“别多想,”杨恒打断了她可怕的猜测,平静道:“咱们只有活下去才能找到答案。”
忽然他停下脚步,抬头仰望上方的石壁,脸上露出一抹喜色道:“找到了。”
匡柏灵顺着杨恒的视线望上去,却并未在洞顶发现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
杨恒道:“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去想,你是否感觉到有细微的风从上面吹来。”
匡柏灵依言而行,不一会儿惊讶地睁开眼道:“杨大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恒一笑,回答道:“等你能够从这岛上活着离开后,也会学些求生的手段。”
匡柏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蓦地意识到身边这年岁并不比自己大的少年,必然经历过远超出常人的苦难与艰辛。
杨恒身形飘起,来到洞顶下方,伸手往上一摸揭起块薄薄的网状物事,说道:“你看它像不像青苔?有它遮掩,即使近在咫尺也难以发现这上面竟有个出风口。”
匡柏灵提气跃上,一阵后怕道:“这地方师父早就来过。如果我们藏在洞里不出,迟早会被他找到!”
杨恒凝动神息往上探测,须臾后面露异色道:“我得设法上去瞧瞧。”
匡柏灵对杨恒的才智经验已是毫无保留的信任,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杨恒不语,全神贯注地用手轻轻抚摸石壁,脸上又渐渐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
“呼——”就在匡柏灵想开口再问的时候,杨恒的掌心陡然焕发出一蓬淡淡金光,如波澜般沿着石壁往四周扩散。然后,匡柏灵就看到这坚硬的石壁无声无息地消融在了金光里,露出了一个足以通过身躯的洞口。
“上去吧。”杨恒纵身跃上,穿越过约莫丈许厚的石壁,落在了一间石室中。
匡柏灵跟着跃上,用洞箫的眩光照亮四周,小心紧张地打量着石室里的情形,却骇然发现脚下的洞口正在神奇地复原。
“你是怎么做到的?”她呆呆望着恢复原状的地面,脱口问道。
“神息,”杨恒说话的神态从容自然,没有丁点儿得色,就像是刚刚完成了桩不值一提的小事,回答道:“我用它化开土元,随后重新闭合上就是。幸好令师百密一疏,没有在这儿设上禁制,不然我也只能干瞪眼了。”
“神息——”匡柏灵倒吸一口冷气,才晓得那日和杨恒交手过招能够全身而退,是何等的幸运。她却并不清楚当时的杨恒尚未掌握惊仙令的奥妙。
这时杨恒已将注意力移转到石室里。也难怪杨恒刚才会在下头诧异,这间约莫十五六丈方圆的石室宛若一间井然有序的仓库。可是仓库里摆放的并非什么奇珍异宝,而是许许多多再寻常不过的日常用品。
大到橱柜床榻,小到针线首饰,衣衫鞋袜,碗筷杯碟,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每件器具尽皆一尘不染,收拾得整整齐齐。
“这是什么地方?”匡柏灵疑惑地打量四周道:“师父从未提起过。”
杨恒像是隐约猜到了什么,却没有说出,随手翻检着架上陈列的瓷器。
突然他的手停在半空,向匡柏灵摇了摇头传音入密道:“有人过来了。”
匡柏灵大吃一惊,心想这地方除了师父还会有谁来?一旦他推门而入,就算躲得再隐秘,在这么间石室里也绝难逃过他的耳目。也许,他们应该立刻再逃遁回山洞中。
匡柏灵屏住呼吸,盯着杨恒的面容,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将出来。
杨恒好像并不急于找地方躲藏,他深深吸了口气,将右手悄然提到腰侧,遥遥对着石门。
过了许久,杨恒的手又缓缓落下,微笑道:“运气不错,他走了。”
匡柏灵浑身虚脱,靠在橱柜上问道:“是我师父?”
杨恒道:“我不敢用神息探测。不过从听到的动静上猜测,应该另有其人。”
匡柏灵大奇,忍不住问道:“难不成是我的师姐?”
杨恒摇头道:“不,是个男人。而且……”他若有所思道:“应该是我认识的人。”
匡柏灵的好奇心渐渐战胜了恐惧,追问道:“他是谁?”
杨恒眨眨眼道:“你想不想偷偷跟在他的身后,瞧瞧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听说不是师父,匡柏灵的胆气壮了不少,又觉得假如拒绝杨恒的提议,未免会被他讥笑胆小怕事,于是颔首道:“好啊,咱们跟上他。”
两人走出石室,外面是一条悠长曲折的走廊,墙壁上刻满栩栩如生的石雕,每隔三丈都有盏长明灯照亮。
匡柏灵小心翼翼地跟在杨恒身后,心里头既感害怕又觉刺激,沿着走廊行出二十余丈,听见前面传来声响,像是有人在用锤钎敲打雕琢石头。
“咚咚咚、叮叮叮——”这声音在万籁俱寂的走廊里来回震荡,清脆而刺耳。
匡柏灵改用传音入密道:“是我师父,我们师姐妹都不会雕刻。他从不肯教。”
杨恒点点头,传音入密道:“我们凑近点儿,看看他们会说些什么。”揽臂携起匡柏灵微微发抖的娇躯,如云影过潭,往走廊尽头飘去。
“咚咚咚,叮叮叮——”杨恒看到,在走廊通向的一座巨大石厅里,吴道祖手握锤钎正聚精会神地雕琢着一块半人多高的石头。雕塑在他的锤钎下已有了雏形,像是一辆马车。
他锤钎翻飞,不断切凿下坚硬的石块,动作一气呵成毫无凝滞。好似这一驾马车的模型早已在心中酝酿成形,根本不必再费神思考。
在他的身边,是一块块形态各异的玉石,有些完成了一半,有些则尚待雕琢。整间石厅就如同一座规模庞大的石器作坊,而工匠——或者说大师,仅只一个。
在沉默中,这空间里惟一存在的声音便是他的锤钎敲击在玉石上发出的脆响,咚咚咚、叮叮叮。那充满律感的声音,就像是来自心底的呐喊,像是在提醒所有的人:我在这里,我掌控所有……一切尽在我手!
在他的身后五丈远处,一口大镬正汩汩冒着沸腾的热气。浓绿色带有些许刺鼻辛辣味的烟雾里,杨恒赫然看见厉问鼎的尸首正被置身镬中,在沸水里翻滚!
他的头皮一阵发麻,暗道:“难不成吴道祖还想吃了厉问鼎?”
在大镬前静静站着另一个人,一个杨恒原本做梦也想不到会出现在这石厅里的人——琼崖剑派掌门人司徒奇哲。
看上去司徒奇哲的内伤业已痊愈,默默注视着忙碌的吴道祖,始终没有开腔。
“当!”又一锤砸下后,吴道祖猛然将手中的锤子和铁钎扔了出去,凝目看着初初成型的马车模型,脸上专注的神情缓缓趋于宁和。
“你这些天心里有事,”司徒奇哲开口道:“是因为厉青原?”
吴道祖淡然道:“你不该来的。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可是你想的事,我却不知道。”司徒奇哲冷冷道:“所以我们最好当面谈。”
“谈什么?”吴道祖心平气和地拾起丢弃的锤钎,重新专注在未完成的马车模型上,说道:“我已经对你解释过,做任何事都需要循序渐进。”
“可是琼崖剑派已经毁了,我的儿子也死了!”司徒奇哲微含怒意地低声道:“这也是循序渐进的一部分么?如果是,那么下一次死的便该是我了!”
吴道祖重新开始雕琢,只是这次的节奏舒缓了许多,回答道:“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不能因此坏了我的计划。何况区区一个琼崖剑派算什么?毁了就毁了吧。至于司徒龙枫,死了的确可惜,但你不也因此收获了真禅么?”
杨恒闻言心头一动,听得越发仔细。就听司徒奇哲低喝道:“不准打真禅的主意,他是我的!”
吴道祖唇角上翘,说不出是讥诮还是讶异,说道:“咱们之间从什么时候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