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岳一奇-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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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云老和尚也觉得方才自己这两句“神不凝,气不聚”说得有些过份,只要内力稍有根基的人,一旦行功调息,神人合一,返虚入浑,内视清明,绝不会有神不凝气不聚的现象,像神州丐道这种精绝人微的功力,尤其又是在重要关头,岂能有如此现象发生?
老和尚一时佛心蒙蔽,脱口叱声,旋又立即合掌稽首,接着说道:“老僧灵台未净,忿念未除,言出不当,丐道友当能不在意。”
丐道人霍然收起笑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两昼夜,我道人动用了师门采补之功,采补朝阳夜露,日月光华,培养内蕴,估计三震娃娃百汇,立可完成开顶神功,而内输功力,再从命门迎击一掌,两仪二极,往返冲击,破生死玄关,通任督二脉,则大功却可告成。”
闲云老和尚惊问道:“依老僧看来,祁施主生死玄关只需一成真力,即可……”
丐道人摇手说道:“若以我道人自忖而言,两度冲破生死玄关,也余力充溢,何至临到紧要关头,真力不仅不继,且导致心火人经,差一点前功尽弃?”
闲云老和尚低喧一声佛号,说道:“丐道友采天地之灵气,百年修为之内力,得其润饰,自然充溢自疑;但是,心火入经,非突然惊诧不致如此,老僧斗胆冒昧而陈,以丐道友精深之内力,一旦行功,何能受外力所惊动,老僧纵使力薄无能……”
神州丐道人忽又一扫脸上阴霾,扬声呵呵笑道:“老和尚无相禅功已经臻于化境,护法之功,岂可抹煞?但是,北岳秀士这个老人妖太过于厉害,此人心计与功力,较之以前,也不知道精进多少倍。”
闲云老和尚一听,不由地脸上一阵发烧,合掌说道:“老僧愧无能力,阻住北岳秀士相扰道友,致使道友凝神行功,受到惊动。”
丐道人摇手说道:“老和尚休要引咎自责,少林无相禅功,我道人也只耳闻恩师提及,老和尚为了维护我师徒安全,施展出少林秘技,惠莫大焉。”
闲云老和尚倏地一震,抢着问道:“道友凝神行功,何以能认出老僧施展无相禅功?难道在老僧防范之先,北岳秀士已经趁虚而入,做过手脚了么?”
丐道人说道:“这个老人妖诡计多端,不是老和尚忠厚心地所能预料。他以啸声在先,引发老和尚无相禅功,人却从另一方向,偷袭一掌阴灵掌力,若不是我道人能挨得住这一掌,心脉早断,撒手黄泉。”
闲云老和尚闻言变色,跺脚而叹。
丐道人笑着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老人妖这一掌偷袭,使我道人进一步了解北岳秀士的功力冲诸来日,我这一掌挨得值得,如今祁娃娃玄关已破,二脉皆通,老和尚泰山行藏已露,难得再有清静,不如就此归去,以防有变。”
闲云老和尚知道方才北岳秀士所说的话,丐道人都已经听见,长叹一声说道:“老僧对这掌门人位子,已是久无恋栈之意。”
丐道人紧接着说道:“少林寺为武林北斗泰山,不容败毁或生变。”
闲云老和尚低喧佛号,望了躺在青石上的祁灵一眼。
丐道人接着说道:“祁娃娃随我远走天涯,早则十天半月,迟则一月以后,我道人自会遣他前往嵩山少林本院。”
闲云老和尚默默地递过北岳秀士临去所留的字笺,收起紫如意,低低地说道:“冷泉岩前结庐面壁十数年,躲避了十数年,仍须亲见同室操戈,老僧无德无能,愧对祖师爷恩典。”
丐道人站在身后忽然大笑说道:“出家人本是四大皆空,但是,一旦涉身武林,就是灵台生尘,恩怨与俱,谁能逃得了这个圈子?少林一派虽是空门,无奈身为武林一脉,就与常人无异。老和尚!你不能脱身红尘,就要暂收菩萨心肠,而行金刚手段,才能重振少林盛誉。
老和尚!你休怪我道人直言犯忌,一面念经礼佛,一面仗剑舞刀,本是各行两端,岂能兼顾?”
闲云老和尚也不声辩,默默听完丐道人这一番直言无隐的说话之后,只慢慢向山下走去。
丐道人站在身后说道:“少林寺的安危,已与我道人身受一掌之仇,结为一体,我道人能不置身事外,定不畏缩不前,今日一别,来日再见。”
这一声“再见”说罢,闲云老和尚回转身时,只见丐道人已经携起祁灵,朝另一个方向,冒着千仞悬岩,万寻峭壁,飘然而去,转瞬杳然。
老和尚默念方才道人那一番话,倒是感慨万千,武之要义,本是健身防身,益寿延年,出家人习得武技在身也是无可厚非之事。但是,一经立足江湖,传成派别,则与一般江湖道在形势上已无差异,如果不能免俗而勾心斗角,进而争权夺势,则等而下之了。
闲云老和尚如此一转念之间,断然下定决心,既然自己不能遁隐深山与世无争,潜修性命,就应当继起少林寺历代相传,使其在正道之上,光大无疆。
意念决定,老和尚飘然展开身形,电射奔腾,流星赶月,从玉皇顶,直落而下,沿途起落,片刻之间,停在冷泉岩前。
流泉数折,虬松几株,围绕着茅舍两三间,淡雅清幽如旧,十数年潜隐此间,如今闲云老和尚面对而立,要挥手而去,一丝惜别之情,遽然而生。嗟叹一回,忽然从身上取出紫如意,脱手一掷,电射而出,直落茅舍之中,老和尚忽又运动金刚大力掌法,劈开岩石,错列其间,掉首回头,便朝山下而去。
从东岳泰山,到中岳嵩山,横断中原数省,相去何止数千里?老和尚倒无疾奔赶路之意,一袭僧衣,满身风尘,托钵沿途,徜佯岁月。老和尚在预料之中,此次回到少室峰下,定然要掀起这一个古老的丛林,空前未有的纷争,要想偷得浮生半日闲,已非易事,趁此机会托钵云游,暂时落个自在之身,谁也没有料到这位鹤发童颜,步履矫健的老和尚,就是当前武林泰山北斗少林本院的掌门方丈。
百余年少林寺武功盛誉,如日中天,武林之中,能有人一见方丈掌门人的,为数寥寥,只为禅房深似海,等闲岂能进得了少林本院?空门禅院,一变如此,也难怪闲云老和尚感触万端,宁愿深入泰山冷泉岩前,结庐潜隐。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武林各大门派,亦复如此,纵使武功盛誉如少林寺者,也依然一段秘辛,说来难言。
此系闲言,按下不表。且说闲云老和尚沿途流连匝月,这天才抵达嵩山少室峰下。
少室峰风光依旧,少林禅院金碧辉煌,巍峨耸然,依然肃穆庄严,令人见而起敬。
闲云老和尚远远地站在山门之外,遥望着睽别十数年的少林寺,依旧望之俨然,内心禁不住感慨不已,站在那里,合掌垂眉,低低喧了一声佛号。
此时,已近黄昏,夕阳西照,满寺金黄,气象益发显得万千,寺前松林,归鸟阵阵,满筛树影,无限荫凉,虽是初夏天气,却有春寒料峭的余韵。
闲云老和尚佛号喧罢,刚一抬起头来,忽然听到“哨”地一声,钟声落地,悠远飘摇,余音袅袅,紧接着“哨、哨、哨”一连敲了一十九下。
老和尚一听,不觉自语说道:“寺中警觉如旧,清规仍存,如果能够清除一二佛门败孽,少林寺不仅依然享誉武林,更要清皈佛祖,不许再惹红尘,闲云也就能在佛祖面前,忏赎失察罪惩了。”
少林寺内一十九下金钟响罢,忽又玉磐悠扬,隐约三响,少室峰下群山回应,袅袅余韵,凭添这黄昏的晚景凄凉。
闲云老和尚知道这十九下聚集金钟,是召集寺众,出门迎接掌门人的信号,老和尚也顿时收敛起心神,端正步伐,缓缓地向山门走去。
此时,已经关闭的山门,霍然大开,身披袈挲,手执法器的僧众,鱼贯而出,雁序排列,站在山门两边,低头拱立,寂静无声。
最后,走出八个小沙弥。分列山门当口两旁,随着出来身穿鹅黄袈裟的老和尚站在当中,合掌朗喧:“戒恃院,达摩院首座弟子。恭迎掌门人佛驾。”
喧声一了,僧众齐诵佛号,和南之声,不绝于耳,少林寺前一片禅和。
闲云老和尚缓缓走到近前,合掌低声说道:“老僧带罪面壁,今日转回本院,不敢劳动各代弟子大礼相迎。”
戒恃院首座本空闪身一旁,低声说道:“代理掌门师伯,以掌门人当初敕令在身,未能出寺相迎,命弟子先向掌门人谢罪。”
闲云老和尚只轻轻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没有说话。山门两旁侍立的八位小沙弥,立即献上大红袈裟,披在闲云老和尚身上。顿时法器齐鸣,佛号不绝,数百僧众随着闲云老和尚缓缓地走进山门。
闲云老和尚刚一走到第三进大雄宝殿,迎面站着一个壮年僧人。昂然毫不为礼,拦住众人去路。
闲云老和尚一眼就看出这位壮年僧人,正是数上东岳,强要传授少年秘技而不得的了净和尚。闲云老和尚当时心里一动,顿时停下脚步,还没有说话,忽然就听到身后有人说道:
“三代弟子了净,不听钟声聚结,不出山门迎驾,欺师灭祖之罪已犯,戒恃院派人拿下听候发落。”
喝声未了,立即身后衣袂飘风,两位灰衣僧人从两旁电闪而前,双手同演十二擒龙手中的“锁拿孽龙”,各取了净和尚左右手腕脉门。
少林寺自信规律严谨,居然有人胆敢冒犯掌门,僧众莫不大感意外,戒恃院执法僧人闪身出手,眼看了净就要备尝触犯的惩戒。可是,更没有想到这位了净和尚胆敢冒然犯罪在先,而又拒捕于后。
十二擒龙手,是少林大擒拿手中的秘技,寺中精于此道的僧人不多,但是戒恃院的僧人,个个都是精于此一绝技,当时这一招双演“锁拿孽龙”,势如奔虎,快若闪电,正扑向了净和尚的时候,忽然了净和尚一缩身形,暴短三尺,戒恃院两个和尚双手同时落空,了净和尚却趁势一顿脚下,流水行云,飘然后退一丈开外。
罪犯掌门,复又动手拒捕,已经触犯规律之极,少林寺有史以来,还没有这种事情发生,不仅站在殿下的僧众,齐感惊惶诧异,连动手执法的两位戒恃院的僧人,也愕然站在那里,瞠然不知所以。
大雄宝殿之前,众僧的惊愕是瞬间的,立即戒恃院首座本空大师沉声说道:“了净已经罪无可赦。”
这一声“罪无可赦”刚一出口,嗖、嗖,身后顿然掠起四条人影,灰云四朵,疾掠而前,分由四象,扑向殿中的了净和尚。
这四个人一经扑出,僧众立即看出是戒恃院中的四位高手,分明四象连环,动手拿人。
几乎是与这四位僧人扑出的同时,只听到一声:“暂请各人住手。”
这一句话,说来声音不大,可是在这静荡荡的大雄宝殿之前,数百僧众个个都听得清清楚楚入耳分明。
那四位戒恃院的僧人凌空收势,半途落地停身,可是依然分四面,把了净和尚团团围住。
戒恃院首座本空大师站在闲云老和尚身侧,合掌说道:“了净欺师灭祖戒律难容,请掌门人传法谕拿人。”
闲云老和尚低低喧了一声佛号,缓声说道:“自开山祖以来,欺师犯上,尚属空前。了净何敢如此?其中定有原因。”
老和尚原是低声和戒恃院本空大师说着,言犹未了,就听得大雄宝殿上了净高声叫道:
“自开山祖师以来,纵容门下,先奸后杀,使空门蒙羞,本派玷辱,罪之已极,请戒恃院按戒律规定,先将掌门人去位,再依法论处,以服人心,以谢佛祖……”
戒恃院本空大师断然大喝:“孽障大胆!”
闲云老和尚喧了一声佛号,朗声说道:“清规戒律,上自掌门,下至末代弟子,俱应遵守,老僧自愧当年失察,引咎深山面壁十余年,如今虽则铁杖僧死于江湖,老僧理应无颜再回本院……”
戒恃院本空大师合掌上前,躬身说道:“了净犯上,清规难容,掌门人请息怒忿之气,弟子按律拿人,以正清规。”
本空大师的意思,阻止闲云老和尚不要以掌门人之尊,与了净作当众之辩,而有伤尊严。
闲云老和尚却不以为意,说道:“了净只此一举,少林寺百余清规戒律,已危岌摇摇;而堂堂大雄宝殿,竟为外人所趁,为了净助势。姑不论立意如何,只此一举,少林寺百余年来盛誉,亦已摇摇欲坠,老僧若不趁此时机,说明此事因果,关系老僧个人去留事小,关系本院存亡之事大。”
当闲云老和尚说到“为外人所趁”大家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同时随着老和尚向大雄宝殿上看去,这一看之下,殿前数百僧众,顿时惊愁失色,目瞪口呆,暗自咋舌不已。
原来在大雄宝殿当中正粱之间,飘飘荡荡地贴着一张小纸条。
少林寺本院建筑雄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