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租-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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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转过头来打招呼：“嗨。”我便也微笑道：“嗨，你也在这里呢。”她就又现出第一次见面时的妩媚笑容来。看到她这样的笑，我总心泛涟漪，觉得即便两个人不说话也是好的、和谐的。
桅桅从不做饭，只在下班后带回可口食物，虾饺、糯米鸡、刚出笼的汤包，热腾腾的，香可醉人。她每每招我同吃时异常倔强，不管我是否喜欢，也不管我有无吃过晚饭，总之要看到我同她分享，哪怕只是尝一小口松松的马蹄糕。
时间长了，我也渐渐习惯，会有意留出些胃口尝她的晚餐。她也不问我味道如何，看到我吃就高兴，更加津津有味地继续吃她的。
我喜欢这时候盲目热情的桅桅，虽然言语不多，却与平时那个一脸惆怅面向大海的女子大不相同。
我的工作繁琐复杂，常有夜归的日子，她便任客厅的灯亮着，自己坐在幽暗的房间里上网。
四
这晚我在公司加班，昏天黑地，头大如斗。同事们怨声载道，只恨无法拿出志气挥袖而去。经理略有愧意，亲自下楼给大家买来夜宵。饭盒打开，是热气腾腾的糯米鸡，一阵荷叶的蒸香味扑面而来，我陡然身不由己，呆呆地怔住，同事叫我吃我也无动于衷。
我忽然无比想念那个蜷缩在房间里上网的幽灵般女子。
她在做什么，她晚饭也是荷叶蒸糯米鸡？她必定是让客厅的灯亮着等我回来，有否坐台上茫然张望灰暗的海面？我感到阵阵心软，听任一种类似哀伤的想念缓缓地蔓延上来。
为何这种想念如此哀伤而落寞，我想，许是从没有预料到会不知不觉地恋上阮桅桅。我对于恋爱的人生计划是安宁而温暖的，她却是凉的，纵使风情妩媚，也是冰凉的抚媚，无法真正靠近。
从公司出来已是深夜，有台风袭临，海潮声一浪高过一浪，忽而可怕地寂静，忽而疯狂呼啸似要翻头顶的天。桅桅在做什么？我有奇怪的预感。
果然，未开门便听得房里激烈的争吵声，我一时揣着钥匙立在门口不知进退。呵斥声越来越大，我担心，急急地开了门。
眼前一行头平整的年轻男子，原本对着桅桅失态地叫骂，见我进来，停了停，一双发红的眼睛滴溜溜地从我身上又移至桅桅。桅桅如惊慌的兔子向我投奔过来，柔弱无力的手紧紧抓住我不放。我生出壮义侠骨，挺直身子冷冷地正视面前的敌人，与我一米八零的身高相比，他明显底气薄弱。
他看出局势，只好指着桅桅低声道：“贱人，又换人撑腰了。”说完后恨恨地摔门而去。
剩下的时间里，我们静默不语。桅桅依然紧紧抓住我，颜面泛红。少顷，她小声地嗫嚅了声：“爱早没有了，我的心里只剩怨恨。”
我没有问下去，心里有钝钝的痛，看来她的生活果真凌乱。令我痛惜的凌乱。
我不知道我们这样僵持了多久，只是她后来很疲惫了，眼睛低垂着，睫毛如蝶翼般微微颤动。那一刻我突然非常非常想拥有她。
夜沉沉，我终究忍不住，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她没有抗拒，甚至表情也无任何变化，仿佛浑然不觉。
五
周末艳阳高照，西进约我出来喝酒。西进是社区里风头强劲的人物，我和他顺理成章地成了哥们，每每饮酒高谈，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西进好事，神采飞扬地问我：“那个，是叫阮桅桅吧，有没有搞定她？”
我的心猛跳几下，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回复，只好胡乱搪塞：“我们什么都没有，清白得可怕。”
没说错罢，我和桅桅之间确实空空如也，除了那个蜻蜓点水的吻，而那个吻……不代表什么吧，我忽然有短暂一瞬的后悔和犹疑，桅桅是个麻烦女子，我原没有打算背负她所有的凌乱和忧郁。
正心乱，西进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不如去你家坐坐，让我见识一下那个阮桅桅。”
我不说话，他就哈哈大笑：“怎么，不舍得吗？”
像是被他这话给蜇住，我慌了：“走吧，随便你见识。”
桅桅的眼神露出一丝意外，但是很妩媚地笑，端来水果招呼西进一起吃，然后一个人走到阳台上去看海。
西进有些醉，看到桅桅后更加迷醉，凑近我耳边含糊道：“果然是个美女，她和你没关系我可要上了？”
我的心早已乱成糨糊一片，偏偏醉意上来，冲动而无意识地点头大笑：“随便你，我可管不着”。话一出口我徒然酒醒了一半，大惊，我为何如此言不由衷。忐忑间西进已歪歪斜斜地蹁到阳台上去与她轻浮调侃。
只是他很快就退了回来，也不说话，快快地吃了块西瓜就告辞了。
我隐隐感到内疚，走到阳台想解释几句。却看见桅桅一动不动地倚在栏杆上，看着大海，流着两行泪。
我倏然心惊，闪身退了回来。
我从来没有看过她流泪，纵使那晚被人言辞羞辱。我宁愿她永远淡漠，冰凉而妩媚。而现在，我是真的背负不起她的眼泪了。
阮桅桅，你何苦如此。
这天夜里，她良久地站在阳台流泪，我如胆怯迟疑的小兔，躲在门后观望她的忧伤。夜已经很深，我便慢慢蹁步回客厅，忽然觉得屋子很空寂，天地灰灰，我疑心桅桅的眼泪不过是我的一种幻觉。
六
阮桅桅是在之后第二个星期搬家的，她的东西很多，叫了车夫上来搬扛。我上前帮忙，她谢绝。离开前她留下厚厚一摞纸，我才发现都是我曾在网上贴的文章，一篇一篇，她全部打印保存下来。我看着那些文字，愈加觉得心灰异常。
日子自桅桅走后飞快疾驰，我试过重新找合租伙伴，始终无法合得来，便索性退了房，在公司附近找了间单身公寓。中途我升职，又搬了几次家，再后来水到渠成地娶了大家闺秀为妻。合乎我最初的人生计划：温暖而安宁。日子稀疏平常，我为更加温暖安宁的将来打拼奔波，忙碌中早已忘记怅然的滋味。
秋天的一个下午，我携妻逛街时遇到网友西进。我们久不曾联系，所以生疏了许多。只是，他忽然说到阮桅桅，“早出国了。”他的语气鄙夷，“听说跟了个外国老商人，啧啧。”他继续看了看我，小声说她曾经对你抱有希望啊。我不语，他忽然凑近我：“还记得那天晚上么，我走到阳台上去，她原以为是你。”
街道嘈杂而喧嚣，这一刻我心感觉刺痛如扎，不得不因窒息而弯下腰去。
原来，原来当初不仅仅是合租那么简单。
合租增加了生活情趣》》……………
和男朋友分手后，搬出集体宿舍一个人在外租房独住了半年多。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很排斥亲密关系，加上女性天生胆小，一到晚上就会感到紧张，外面稍有动静，便绷紧了神经，即使在睡梦中也处于高度警觉状态，于是想找一个人同住，分担分担寂寞，分担房租。适逢那段时间白领中流行无性同居，我选择了高年级师兄华，华的加盟使生活顿时丰富多彩起来。
我的闺房是朝南的小卧室，华住朝北的大房。作为客居他乡的外省人，我和华难免会遭遇许多烦心事，无法向同事倾诉。既是同乡又是朋友的我俩，相互间没有丝毫拘谨和隔阂，可以开诚布公地沟通，烦恼时有人可以倾诉，遇到难题时有人帮忙出谋划策，从此不再觉得孤独无援。每天早晨我们一起出门上班，由于两人工作都很忙，晚餐一般是方便食品，边吃边交流各自的见闻，扩大自己的交际圈，增加自己的生活情趣。到了周末，两人一同采购一同动手，弄出一桌美味佳肴，美美地撮上一顿，然后一起去打网球、逛街或分头行动，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作为男女搭配居住的受益者，我们深深体会到男性的活力和女性的细致互补的美好感觉，既减轻了个人的经济压力，又比一个人独住有意思得多。既非情侣又非兄妹的我俩相处得融洽愉快，主要靠的是相互理解和良好的素质。无规矩不成方圆，除了卧客，客厅、阳台等属于公共空间，我俩时刻注意自我约束，尽可能避免亲密接触，并约定俗成地执行着公共守则，如接电话时一定要说清楚：我是他的同屋；不碰对方的私人物品；不干涉对方的私人生活；不穿太性感的衣服出入公共地方等。三个月下来，两人情同手足，相处得融洽愉快，对文学和音乐的共同爱好更使我们有说不完的话题，相互之间备感亲切，空气中流动着许多温馨和美丽。
当然也有不愉快的时候，派出所查户口和人口普查时，常被反复询问我俩间的关系，使人烦不胜烦。不得已，只好一再说明我俩是普通朋友，并打开各自卧室的门，表明我俩是分两间房住的，并不是非法同居。但人家仍是半信半疑，说：“这还是同居嘛！”
我和华异口同声：“这难道是同居吗？”
同居着，实惠着，美丽着，并快乐着，这就是我和华的更人性更自在的生活方式。
文／王雪
第三部分鱼和鱼彼此相忘
很久以前，有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他们幸福快乐地相爱——像是一出童话剧的结尾，但是在这一出里，结局成了开场。
那男生是我，女生是我心爱的姑娘。
我们从同一所大学毕业，一起来到这个城市。
我们在一个安静的小区合租了一套房。
我上班的地方离住处近，下班早，下班后也没太多要带回住处做的事，所以我学会了买菜做饭。一个大男生每天在菜场里混迹于阿姨阿婆中，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喜欢吃鱼，我就不耻下问，学得了好几种鱼的做法：清蒸鱼、红烧鱼、豆瓣鱼、糖醋鱼……她吃得开心，人前人后夸我。
日子一天天过去。有一天她下班回来告诉我，她在公司里升职了，当了部门的小头目，副的，薪水也涨了一大截。
那天我们去外面的餐馆吃饭，发现菜牌上多了一款“萝卜丝鲫鱼汤”。是那种小小的“锅仔”，可以点着酒精一边煮一边吃的。以前从来没吃过，我们就要了一个。汤端上来，出乎意料的是，不是一条而是两条鱼。乳白的鱼汤，白到透明的萝卜丝，汤在火上，鱼在汤中，有一种绝望的姿态。
她说：一条鱼很孤独啊，两条鱼，要死都死在一起，多么浪漫的死法。
我问她怎么知道面前的两条鱼刚好是一对。她反问我：你怎么知道它们不是一对？分明是古人问答，对经典的拙劣模仿。
两人相视而笑，喝汤吃鱼。
然后她的事情就多起来了，加班的时间也越来越多。我仍旧为她做鱼，萝卜丝鲫鱼汤做到炉火纯青，她回家吃饭的次数却越来越少。冬天来了，鱼汤冻出一层薄薄的油，我一个人毫无食欲，重新开始吃盒饭。
那天她打电话说，晚上又要加班，会晚些回来。我在电脑上打游戏打到快十二点，她还没回来。夜间突然降温，我不放心，出去接她。我带了她的大衣，坐“的士”到她公司楼下，风很冷，我正付钱给司机，却看见她和一个男人说着话从大楼里走出来——那男人我认识，她的上司，刚从国外回来不久，开一辆BMW上下班的——风吹过去，我看出她冷。男人取下自己的围巾递给她，却被她轻轻推开。他笑笑打开车门，要送她一程的样子。这时我听到她的声音，在大风中仍然清晰：“我和你不是一个方向。”
然而她和我是否一个方向？我开始想一些事情。
我记起她曾经对我说，想出国念书。我说那是件好事，只要有钱，只要考试能过。于是她买回一大堆书开始看，看TOEFL，看GRE，看GMAT，天天看到夜深。她还上各种辅导班。那段时间我的事情也开始忙起来，我想挣多一些钱，没有人做饭了，两个人各自在公司吃盒饭。也没有汤水了，萝卜丝鲫鱼汤仿佛遥运的传说。
到后来她就要走了。她被加拿大一所大学录取，那边很出人意料地给了她全额奖学金。
我知道这才是她的方向。而我，是那种注定为小事忙碌的人，走不了太远。
我和她不是一个方向。
她走了，而我独自留在这里。冬天来的时候，我偶尔会做一次萝卜丝鲫鱼汤，热热的，一个人喝。喝汤的时候，我会想起她对我说：“一条鱼多孤独，两条鱼要死都要在一起。”
可是我不再愿意让两条鱼死在同一碗汤里。那两条鱼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