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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收获-2006年第6期-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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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吗?我也喜欢钓鱼。我最爱钓三文鱼。我相信他一定没钓过这种鱼。”马道林只觉得心跳快起来。 
  “你说错了,他简直是这方面的专家。” 
  “很有意思。他现在在哪里?还在西雅图读书吗?” 
  “行踪不定,有时突然来了,有时又找不到他。” 
  “你可以把他的姓名、地址和电话号码告诉我们吗?” 
  “这个……好像不大好吧?也许他不喜欢这样。” 
  “我们需要和他谈一谈,了解一些情况。” 
  “是关于什么方面的事?是钓鱼的事吗?” 
  “一些关于三文鱼的问题,当然,我说过,警察可能会问一些别的事情。” 
  依娟迟疑地看着他们。她从他们的神色看出他们并不是钓鱼协会的钓鱼迷。依娟觉得有些害怕。她说:“对不起,我不能把他的信息告诉你们。他与你们调查的事无关。” 
  “刘小姐,我们必须和他谈一次话。你知道,我们必须要查清事实。请你帮助我们。” 
  “真的,我不能告诉你们。这是他的个人隐私。” 
  “不对,你有义务把你所知道的情况向警察报告。如果你不说,根据美国的法律,你马上会被检控犯有妨碍调查的罪名。” 
   
  十二 
   
  现在,马道林见到了周沸冰。他看到的这个青年人显得帅气,个子约一米八十,平头,头发用发胶做过。他的鼻梁笔直,薄薄的嘴唇透着坚毅的神色。让马道林感到意外的是,他的房间整理得很干净,床单平整,桌子上的书籍都放成了一条线。马道林以前访问过的那些留学生都比较邋遢。 
  “你有很好的爱整洁习惯。你一直都这样吗?”马道林说,开始了与周沸冰的谈话。 
  “不,我以前不会做事,后来慢慢学会的。” 
  “是刘依娟教会你做这些事吗?” 
  “不,这不关她的事。我们现在联系不多。” 
  “以前你常去刘依娟的住家吗?我是说那个在红杉路的住家。” 
  “去过几次吧。那有快两年了。” 
  “你见过杰西卡吗?” 
  “见过几次。她有时会跑到地下室,让我看她画的画。” 
  “她画了些什么东西呢?” 
  “也记不清了,好像有大熊,有猫。她喜欢猫的,有一回她的猫爬到后院的树上不下来,她喊我去上树把它逮下来。” 
  “是呀,杰西卡最喜欢猫了。”马道林的声音忧郁起来,“杰西卡家的邻居瓦特先生告诉我们,说每天杰西卡都会提着长笛的小箱子经过他的车库。她喜欢他家的那只猫,每次都要看。瓦特先生就说,你把笛子拿出来吹一段,猫听到就会来了。她真的在那里吹起来。她在那边吹呀吹呀,小猫来了,松鼠来了,野兔也来了。花园里的花都提前开了。” 
  “我知道这件事。”沸冰低声说,“很多人都想念杰西卡。” 
  “你也想念她吗?” 
  “在电视里或在报纸上看到她相片时,我会想起她的,和大家一样。” 
  周沸冰微笑了起来,那笑容里有真诚的天真。马道林看到他的平放的脚往后收起,一只脚跟搓着另一只。 
  “听说你很喜欢钓鱼的,是吗?”马道林转了个话题。 
  “一点点啦。” 
  “开春的时候,就可以开始钓鱼了吧?”马道林说。 
  “不,开春的时候北边所有的湖还结着冰,有的湖底都还冻着呢。” 
  “那就再向北一点,那里的冰厚,钻个洞可以冰钓。” 
  “那可太冷了。我以前试过一次,可能是我的帐篷不够保暖,冷死我了。” 
  “那你喜欢钓什么鱼呢?” 
  “我还是比较喜欢钓北美梭鱼,那鱼是鱼类中的猛兽,特别有力量。我以前用蚂蟥做钓饵,后来改成用小活鱼,在浅水的区域,你能看见那梭鱼就像梭标一样射过来咬钩。” 
  马道林的钓鱼经验有限,但今天却对钓鱼表现出极高的兴趣。 
  “我有一回和家人去钓鱼,钓了一条很大的鲈鱼。可后来渔政人员来检查鱼笼,说我钓这条鱼是违规的,要放回去,还要罚款两百美元。” 
  “哈哈,那是你不知鲈鱼开钓的时间。鲈鱼开钓的时间是四月份第一个星期天。在美国水域,你每天可以带走三条钓到的鲈鱼,在加拿大水域,你只能带走两条。鱼的长度要超过三十公分。而且,你只能带走雄的鱼。”周沸冰现在说得有点眉飞色舞了。 
  “这真是奇怪的规定,谁能认出雌鱼雄鱼呢?” 
  “还有更有意思的规定呢。在加西沙的上游一个经过城镇的河段,那里的规定是只能用没有倒刺的鱼钩。而且钓上来的鱼要头朝下放回水里去。” 
  “这就有点像中国商代的姜太公,直钩钓鱼……”马道林把后边这句咽了下去,怕引起周沸冰的戒心。可这孩子分明不知这个中国典故,没有反应。 
  “三文鱼是什么时候开钓的?” 
  “八月的第一个周末。但在AN铁路以西要推迟两周才可以钓。” 
  “你喜欢钓三文鱼吗?” 
  “以前喜欢过。现在我不会再去钓这种鱼了。” 
  “为什么呢?三文鱼可是大鱼呀!” 
  “其实我们去钓的三文鱼,是一种将要死去的鱼。” 
  “怎么会呢?你可以详细给我说说吗?” 
  “你知道,三文鱼是一种高纬度的冷水鱼类,有着十分奇特的生命循环。它们在离大洋几百几千公里远的淡水河流或湖泊孵化,生长一两年后游向大海。在太平洋和大西洋的咸水中生活数年后长大成熟,然后又被深藏其身体内的一种神秘基因催动,千里迢迢游回原栖息地。从大洋一进入淡水域,三文鱼便停止进食,凭着身体脂肪中储存的能量,成群结队逆流而上,用十几天的时间克服洄游路上种种艰难险阻,洄游几百公里甚至数千公里到达自己的出生地。在那些它们生活过的清澈溪水的砂砾河床上,产下成千上万的鱼子,然后就会死在故乡的河湾或溪流中,它们的尸体飘浮在河面上,等到鱼卵孵化出小鱼,小鱼会吃它们的尸肉长大。这就是三文鱼奇迹般的生命循环。” 
  “你说得很对。秋季的时候,我曾在加西沙河的下游,看到大批的三文鱼尸体飘浮在河湾。” 
  “那只是一小部分。” 
  “你对加西沙河很熟悉。你以前常去那里吧?”马道林直视着周沸冰的眼睛,他看到了对方眼睛的瞳仁其实有点褐色。 
  “不,我没有去过那里。我以前是去林茨河钓三文鱼的。” 
  “你知道,我们发现杰西卡案件和加西沙河有密切联系。”马道林开始咄咄逼人。 
  “是的,报纸上都说了。” 
  “这个作案的人对于加西沙河流了如指掌。在他绑走杰西卡后,就在加西沙河边给杰西卡的母亲打过一个电话。” 
  “你们为什么不去加西沙河边抓他呢?”周沸冰说。 
  “你说得对,我们最后会在河边抓到他。”马道林说着,再次直视着周沸冰。他看到周沸冰的视线回避了过去。 
  马道林接着说:“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来。我们需要你提供你所知道的情况。” 
  “我和这件事无关,我不是那个地下室的租客。” 
  “但是你多次进入过这个地方,你和杰西卡还有过交往。” 
  “我已经忘记了这件事了。” 
  “不,有些事情是不能忘记的。你得慢慢去把它们想起来。另外,我们还有点例行公事要做,请你提供指纹和DNA资料。当然,根据美国的法律,这是志愿的。” 
  “既然是志愿的,那我可以不提供吗?” 
  “你可以这样选择,我们不能强迫你。但是,如果需要,警方会采用一些侦察手段。”马道林平静地说,“打个比方吧,今年夏天那个琼斯的案子,警方要求住在邻近的一个男人志愿提供DNA资料,被他拒绝了。后来,警方在他丢弃的垃圾里找到一个空啤酒罐,那上面有他的DNA资料,证明了他就是罪犯。” 
  “那我还是志愿提供吧,免得你们去翻我的垃圾。”沸冰倒是很平静的,“不过,我以前去过好多次杰西卡的家,也许会有一些指纹留在那里。希望你们不会搞错了。” 
   
  十三 
   
  “你看,我们走了多么长的弯路。”警察局长莫里欧晃着他的大秃脑袋。“一个男学生做的案子被我们无限夸大了。就像一个蚊子的投影,被放大成了一架鬼怪式战斗机。” 
  周沸冰的指纹对照报告已经出来。他的食指和拇指的指纹和杰西卡失踪现场完全吻合。 
  “我们实际上在一开始,就只是和他擦肩而过。我们在第一时间根据李雪枫提供的名单找过刘依娟,但是周沸冰这个人没有进入我们的视线,李雪枫没有说起这个人,刘依娟也没说。如果在当时我们就控制周沸冰,那时杰西卡也许还活着。”道格拉斯说。 
  “很奇怪,李雪枫怎么会忽略这么重要的对象呢?”莫里欧局长说。 
  “有几个原因。”马道林说,“从一开始,我们在调查中就注意到一些人对杰西卡母亲有微词,这些责难很快出现在网站上。所以在第一次新闻发布会上,李雪枫一再表白没有伤害过任何人。这种情况下,如果她提起刘依娟的男友,就会牵出打耳光事件。公众要是得知这事,会认为是她的行为招致了报复,从而她得为女儿的悲剧背起责任。我相信这件事像刀子一样插在她的心头,从她把刘依娟放在调查名单的第一个就可以看出这一点。但她有一种侥幸的心理,以为警察已经有了刘依娟的名字,就可以查清一切。从这几天我们和她的细谈中还发现她的另一种侥幸心理,那就是她觉得那个男学生特别怯懦怕事,根本不像个会做出绑架事情的人。然而在杰西卡的葬礼上,她一看到刘依娟时爆发出的那种仇恨,说明她的心底还是有一种直觉。这种直觉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 
  “她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可怜的女人。但不要再责怪她了。”道格拉斯说。 
  “周沸冰的背景情况怎么样?有没有案底?”警察局长问。 
  “在警方的记录里有这么一件事。”道格拉斯说,在前年的三文鱼洄游季节,有人向警方报告说一个中国人在加西沙河边违章用带鱼线的弓箭捕射三文鱼。警方在河边找到这个年轻人,看到他手里确实有一副自制的弓箭。年轻人说他看过钓鱼法规用弓箭捕鱼是合法的。警察告诉他这个特权只属于印第安族原住民。警察没收了他的弓箭。由于他还没捕到鱼,警察没处罚他,只记录了他的驾照资料。他的名字就是周沸冰。 
  “一个很有想象力的孩子。”莫里欧局长往本子上记着什么,一边咕哝着,“他吸毒吗?赌博吗?” 
  “从他自愿提供的唾液样本来看,他不吸毒。我们查过华盛顿州所有赌场的登记,发现周沸冰去过多次,但每次只买几百美元的筹码,不算大的赌博。”道格拉斯说。 “他的财务情况怎么样?” “不怎么好。从他开在道明银行的户头来看,从去年开始从中国汇过来的钱在减少。很奇怪的是,他不时会往户头里存进一些数目不大的现金。”马道林说,“他好像有点什么事情在做。” 
  “那么,你们觉得他的作案动机是什么呢?”警察局长问道。 
  “现在还不清楚,这得等拘捕他以后才会知道。”道格拉斯说。 
  “凭你现在的两个指纹你什么人也拘捕不了。”莫里欧摇着脑袋说,“几年前有个案子,警方和检察官依据在汽车上找到的一根受害人头发,认定是这辆车的主人阿伦奸杀了他家邻居的一个女童。法庭采信了控方的指控和证据,将阿伦定罪。但数年后通过DNA比对证实这是一起冤案,因他家和女孩家都使用当地的一个洗衣房,才导致女孩的毛发随着衣物进入他的汽车。如果我们以指纹指控周沸冰,他可以说这指纹是以前他来看女友时留下的。” 
  “是的,在我要他志愿提供指纹时,他就这么说过。”马道林说。 
  “可是我们在对周沸冰的汽车秘密调查时已发现杰西卡的DNA证据。”道格拉斯说。 
  “这也有问题。周沸冰不是说过杰西卡要他帮她找猫吗?这样他就可以说杰西卡也许进过他的车子。”莫里欧拿出一根烟,但是没点上火。和马道林一样,莫里欧也是个烟民,不过他从来没戒过。室内不能抽烟,他也得跑到门口去抽一根,不管天有多冷也得这样。“听着,如果是一般的案件,也许你们取得的证据已足够定罪。但是杰西卡的案子全球都在关注。你们知道,越是恶性的案件越会招来大牌的律师。我敢打赌,杰西卡案件的嫌疑人到时一定会有名牌的大律师为他免费辩护。律师从这个大案子所获得的知名度日后会为他挣来巨大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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