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道茶-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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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通!”——“扑通!”
话音没落,我们同时跳进了水里。海水不是很深,刚没过我,无缺东倒西歪地迎着浪往前闯,我只能拼命往前游。春天的海水冰凉刺骨,我居然没有丝毫感觉,只是拼命大喊:“妮妮——划水!划水!”我水性不错,危急时刻超水平发挥,不到半分钟就揪住了妮妮的背带裤。
可是,浪实在太大,在海水剧烈的涌动中,好不容易才把妮妮拖到无缺手上,他用胳膊一把夹住她,摇摇晃晃往回走,走了没几步,“轰隆”一个大浪砸过来,两个人一下子又跌进水里。我一头扎下去,一把捞起妮妮的背带裤,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把她拖上岸。妮妮脸憋得通红,嘴唇发青,大咳不止,一趴到礁石上,全身冰凉,不停地哆嗦。
“哇——妈——”妮妮居然颤抖得哭不出声来。她浑身浸透了水,头发也贴在脸上,因为吓因为冷因为呛了水,全身都不能动了。我使出浑身的劲,把她拖到一块干的礁石上,大叫无缺帮忙,又猛然呆住了——无缺呢?
“无缺——无缺?”我歇斯底里地大叫,两手分开沾在脸上的湿头发。海面突然间连个浪尖也没有了,像一块神秘莫测的蓝玉。海风“呼呼”吹过,波涛“轰轰”地响,天籁一片,恐惧笼罩过来。
“无缺!——无缺!——无缺!”我的声音碜人地尖利起来,伴着沙哑。
无缺不会游泳,他海水过敏,他告诉过我,他……
不远处的海面骤然间翻起一圈水花,花芯“嗖”地往上一窜,浪花就扑了过来,有一条黄色一闪。我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不错,那是无缺深蓝色运动服上的黄条。我再一次“扑通”跳进海里,已经没有时间了,哪怕拼尽我的性命,我也要游向希望的彼岸。
无缺,你要挺住,你不可以死,你要挺住!挺住!
把无缺拖上岸来时,我也几乎停止了呼吸,像拼尽了生命最后一把力,像那幅被命名为《母亲》的版画,绝望的母亲双手托着婴儿高高举起,那是她临死前迸发出的生命中最后一点儿能量。
我大咳不止,我呛了水,妮妮已缓过来了,坐在礁石上大哭大叫。
我的脸憋得通红通红的,死力拖着无缺往礁石上靠,但无缺还是一点声音没有,露在外面的皮肤红一片紫一片的。我疯了,我拍他的脸,我揪他的头发,我晃他的身子。
没有反应,无缺一动不动。
我突然间想起什么来了,转身扑向背包,哆哆嗦嗦翻出手机,颤抖地拨了120。电话马上就通了,我大喊:
“有人溺水,救命!”
“在哪里?”
是啊,在哪里?四周哪有人烟,我蒙了,突然间头晕得趴到石头上,挣扎起来环顾四周,看有什么标志?
“管岛!是管岛,我看见了,就在那边,大管岛、小管岛、海滩上!”我语无伦次。
“到底在哪?”电话那边也在大吵大叫。
“有个村子,在西边,有个大坝,很长……”
“什么村?”
“……”
我“啪”地扔了手机。我一下子清醒了,时间就是生命,无缺的命就在我手里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荒郊野外,没有人烟,只有靠我自己啦。
我扑回无缺身边。
我突然记起书上的急救常识,扒开他的衣服,两手压向他的心脏,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然后趴下,捏紧他的鼻孔,嘴唇一下子就碰上他冰冷的嘴唇。我和无缺的初吻,代表了爱情的吻,却跟生命紧紧连在一起,与爱情无关,这是不是老天早就策划好的章节,隆重到性命攸关。
救他!救他!吻他!吻他!
爱情能唤回生命,爱情能出现奇迹!
我顾不得多想,只是一遍一遍重复着:按压,吻他,吹气,按压,吻他,吹气!按压心脏的时候就冲妮妮大喊:
“别哭了,闭嘴!打120!”
妮妮吓呆了。“打呀!”我大吼,“快打!”妮妮爬过去哆哆嗦嗦地拨号,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是心里一遍遍祈祷:
“求求你,睁开眼吧!”
“求求你,求求你啦!”
不知多少分钟过去了,无缺还是没有反应,只有妮妮在那里冲电话大哭大叫:“呜呜!——我害怕——我们头上有只风筝!”我一抬头,好孩子,真是救命的好孩子,我怎么就没看见!
不知过了多久,像过了几个世纪,我的努力毫无结果,无缺还是没有反应。我的大恸终于爆发出来,我大哭,一边哭一边拍着他的脸:“无缺!求求你啦,睁开眼吧!”泪水呼啸而至,与头发上的海水一齐滴到无缺脸上。无缺明知自己不会游泳,可还是跳下去救妮妮,什么样的动力才可以促使他这样做?
妮妮也爬过来大哭,海风将我和妮妮的哭声送出好远,凄凄哀哀,像孤儿寡母在哭她们的亲人。
“咳——咳——咳”一个声音突然从地上传来,在波涛的巨响下却格外清晰刺激。我们的哭声嘎然而止,一大口海水从无缺嘴里流出来。
“好了!好了!”我跪在地上,带着眼泪半抱起无缺。
无缺活过来了。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沙滩那边,“嘀嘟——嘀嘟!”救护车的声音越来越近,在那代表生命和希望的声音中,三个人流着代表生命的泪水紧紧抱在了一起。
第三部第46节:蛮好的
120救护车上的女医生说,虽然他们不到10分钟就来了,但要不是我抢救及时,给他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无缺会很危险。
三个人被七手八脚弄上救护车一路狂奔到医院,妮妮身体已毫无问题,只是偎在我怀里吓得哭。可无缺因为过敏,浑身没有一块正常皮肤,手背还被礁石划破很长一道裂口,肺里又呛了水,昏迷了一段时间,医生说得住院观察治疗。我又一下子紧张起来,无缺家不在这
里,只有我来照顾他了。我一路打车把妮妮送回父母那里,又狂奔回医院,检查、交押金、安排床位、给学校打电话,一切安顿妥当,天就黑了。又去租了陪床的躺椅,无缺的师妹韩玉洁和师弟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见无缺,韩玉洁不说话,坐在床前只是哭,肩头一耸一耸的更显单薄。
无缺的师弟怪怪地看着我忙前忙后,我知趣地对他说今晚你来陪床吧,就慌慌张张退出病房。我想我不能把硝烟再弥漫到医院。明天,学院的大队探望人马就会杀到,我在无缺的床前晃来晃去,明摆着制造尴尬。可是,我不来,谁来照顾他?我进退两难。
回到云居,我一边淘糯米,一边把可能发生的事情大体想了个遍,终于想起可以找一个医院的熟人。在医院不让探视病人的时间里,把饭做好送去,把无缺料理利落就抽身而退,这样就不会冤家路窄,再爆出更大的新闻传回学院。想到这里,我又打电话找到医院里认识的护士,自认安排缜密,才迷糊地睡了一会儿。
但我还是把最重要的事情漏了。我不知道,天亮后,最重量级的炸弹将从天而降,有无缺的师妹作导引,想击中目标,百发百中。
无缺他妈来了!
出事当天下午,韩玉洁以最快的速度把电话打到了千里之外的武汉,无缺妈放下电话就上了北上的火车。
对爱情,女人天生狡猾。此时,韩玉洁再也不是那个眼珠子不够灵活的女硕士,她将她的专业知识充分利用上了,设计最短的方程式,找到了解答难题最好的求证方法。而且,不论答案正确与否,她稳操胜券。
天刚亮了一会儿,无缺妈下了火车就直扑医院,内科病房的3号病床,像块巨大的磁铁,此时还在吸引着另两股能量聚向这一个焦点:
韩玉洁左手提着豆浆,右手提着油条,从学院往医院飞奔;我左手拎着保温饭盒,右手几个大包小包,也从云居跳上车往医院飞奔。三条路上的三个女人怀着同样的心情,为了所爱的同一个男人,带着三股巨大的能量,像“噼啪”爆着的引芯,离那个即将摧毁一切的时刻越来越近……
第一个赶到床前的是无缺的妈,一进门眼泪就狂泻不止,她用浓重的方言抱着无缺叫:
“抹(我)的伢(儿子),抹卡?(怎么啦?)”
无缺师弟正准备出去买早饭,刚出医院大门就和低头匆匆赶来的韩玉洁撞了个满怀。韩玉洁顾不上和师弟打招呼,就跑上了楼梯,身轻如燕。我尾随而至,步韩玉洁的后尘,急匆匆赶到病房门口却站在那里踌躇不前,只能从开着的门缝里看提前赶到的两股力量已经并成了一股。
“阿姨,你可来了。”见到无缺妈,韩玉洁掩饰不住喜悦,两手拎着早饭竟不知往哪里放。
“幸亏你打了电话,我都吓死了,无缺怎么就掉到海里了,呛得这么利害,真吓死我们啦。多亏你来照顾他。”无缺妈用带浓重南方口音的普通话不停地感激小师妹,一边还赞赏地把她从头到脚瞟了一遍。
“阿姨,你别这么客气了,我是无缺的师妹,当然要照顾他啦。” 韩玉洁笑得温柔可人,拎着热豆浆的手还是不知往哪里放。她想找容器,压根就没碗。这里不是她的实验室,抽屉和床头柜里也没有,我知道。
韩玉洁一时不知所措,又抬眼到处想找个勾挂起来,还是没找到,惟一的输液架上挂着两瓶盐水,挂不上她的豆浆。
这时,无缺的妈站起身轻轻接过豆浆,顺手就挂到窗台的风钩上,弄得师妹一阵脸红。
我仔细端详无缺妈,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妇女,长着像无缺一样瘦瘦高高的身材,烫得很普通的头发居然没染黑,所以灰白,毫无光泽。衬衣外罩了件很普通的毛背心,通身黯淡,是人群中不易区分的甲乙丙丁阿姨。很不普通的是,她的碎花衬衣领口处有样东西一闪,看不清,像是金项链,但戴在她的脖子上竟像韩玉洁的耳环一样扎眼,很突兀。
“你进来吧,在门口干吗?”无缺在床上一眼瞥见我,用不大的声音说。
我犹豫地用脚推开门,仿佛被人猛推上了T型台,在台下两束强光的投射下,扭怩地走着猫步。
我带着很不自然的笑,冲无缺妈叫了声阿姨,不敢看她那惊异的目光,赶紧像变戏法似地把盆盆罐罐往床头柜里收拾,只想放下东西,逃离这个危险之地。
但,三股能量交上火了,我还是走不了了。
当我从保温饭盒里把热腾腾的馄饨倒进带来的碗里时,无缺的妈就像发现了珍馐玉液一样地抢过去,用小勺搅着,还说:
“蛮好的,蛮好的,无缺现在就吃清汤(馄饨)好。”
她很小心地舔了一口汤,要喂给无缺,嘴里赞叹不止:“跟我做的一个味,再有豆皮就好了。”
“给,豆皮。”我把用糯米和肉末做的豆皮放到碗里递过去,豆皮煎得黄黄的,香味扑鼻。
无缺妈终于回过神来了,眼睛锁定了我,看着她那两只酷似无缺的丹凤眼,我想她在问:这个没睡醒觉,带着黑眼圈的女人是谁?她怎么会做无缺家里常吃的早餐?她跟无缺什么关系?
她还没开口问,一直拎着油条的韩玉洁却忙不迭地开了口:
“无缺说过,这是他对象,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女人。”她的口气虽平静,但“那个”两个字分明带着怪味,她正眼看着无缺妈,眼角余光却瞥向我。
无缺妈一下子怔在那里,手里举着勺子半天没动,就听无缺用方言跟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我和师妹像听天书,方言虽不听懂,两人却各怀鬼胎。
“真是谢谢你们给无缺送早饭,这里我来照顾就行了,你们回去吧。”无缺妈终于把脸转过来冲我们说。
这样收场再好不过,有他妈妈照顾,天下太平。我和师妹韩玉洁同时被扫地出门,不分伯仲,公平又体面。韩玉洁很不情愿地退出去,我却像久押的犯人听了大赦令,虽不至于欢呼雀跃,但把东西胡乱塞进柜子里,只说了声“我走了!”,就逃出这个是非之地。
这一逃就是三天,无缺没有任何消息。我在办公室坐立不安,不管是谁来的电话,通通以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