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道茶-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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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背个孩子就这么丢人?真是患难见真情,我没有好脸色。
大夫很紧张地拿着X光片看了又看,他说有个黑影像结石或是肠套叠,我紧张地问:“怎么处理?”他说先补液消炎观察一下吧,再止不住就要手术。
“什么?手术!”我浑身颤抖不止,眼泪又涌出来了。妮妮又吐,却是干呕,我把单子一把丢给无缺:
“愣着干嘛,快去交钱拿药!”
这一声又招来好几双眼睛,我衣衫不整,架着个半死不活的孩子,红着眼,像个母夜叉一样地向无缺发火。
无缺二话没说,小跑着走了。旁边一个男人正在看着孩子输液,就过来问:
“不用我帮你吧?”
“不用了,谢谢。”我把妮妮扶到椅子上半躺下,嘴边围上手纸,又吐,用塑料袋接着,还吐。
好一会儿,无缺领着护士来了。我半抱着妮妮,一会儿又要喝水,喝了再吐,无缺只在旁边傻站着,只是按我的吩咐递水,递塑料袋,拿纸。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妮妮睡着了,急诊室也安静了不少。旁边的孩子输完了液,被他的爸爸背走了,他的妈妈在后面提着包,托着屁股,默契万分。
“你走吧。”我还是没有好脸色。
无缺不语。
“你背着她能怎么的?”我说得咬牙切齿。
无缺还是不语。
“早知道这样我也不叫你了,本来就是拨错了电话……”我带着怨气说。
“你还有完没完?”无缺突然间大喊一声,歪着头,很委屈的样子。
我一愣。无缺火了,无缺第一次发火了,危急时刻他居然还冲我发火。我大叫:
“叫你来干什么?来站着的,孩子吐成这样,你背着她能怎么地?”
“你别忘了,我还不是她爸爸!”无缺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要走。
我一怔,扔过去一句:“就是,你做了好事,我这不是还得谢你。真是太麻烦你啦。”
“随你怎么想!”无缺站起来,一摔门,真走了。
我的眼泪汹涌而出,我想找个人大吼大叫。
可输液室空荡荡的,眼前只有一片椅子和输液架,望着妮妮灰白的脸,我突然感到莫名的恐惧,如果不好,如果真要手术,老天!我该怎么办?
这一想,便不敢有丝毫困意,看看表,下半夜两点多了,还有将近两大瓶子液体要输。
我后悔了。我后悔我拨错了电话,我后悔我没有志气,这么多年都自己挺过来了,干嘛还要麻烦人家。一气之下,我把无缺从心里删除了。
我想从头开始,重新作人。
药水里的安定起了作用,妮妮沉沉睡过去了。我这时才发现,走急了,竟没带件外套、毛巾被什么的。我把自己的风衣脱下来,给妮妮盖上,里面就只穿了件薄薄的毛衣。下半夜气温降得很利害,我把两只手交叉着插到腋下,自己把自己抱紧,窝在一张长条沙发椅子里,果然暖和了许多。
迷迷糊糊间,居然又想起前夫赵赵。
妮妮很小的时候,也是半夜,哭闹不止,不吃奶不喝水,只是哭,外面“呜呜”地刮着西北风,屋里的炉子也灭了,我说:“赵赵,抱孩子去医院看看吧?”赵赵“哼哼”了两声,我推了推他,他说去干什么,等天亮;我说有病怎么能等,我求求你啦,孩子哭成这样,发起烧来了,一起去医院看看吧。他睁开眼说:“不去,你要去你自己抱着去。”当时还没通电话,找不来救兵,我就抱着妮妮在屋子里一直走到天亮,自己觉得快走到北京了……
想着想着,竟迷糊过去,不知是做的梦还是自己的回忆。那双眼睛,天呢!是赵赵!我身上一哆嗦。
朦胧间被人动了一下,眯起眼一看,身上盖着件西装,有股淡淡的白猫洗衣粉香味,睁眼一看,无缺正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看着妮妮。
无缺说,我去交注射费时,他搂着妮妮坐在椅子上,有个头上包着纱布的男人过来,挖苦他凭一个没结婚的大青年当爸爸当得还挺像。他这一吵弄得许多人往这边看,无缺很不好意思。妮妮突然间冲着男人大哭起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男人叹了一口气,坐下自言自语,说连孩子也不认他了,他突然拔下自己的针管,边喊边跑出去说“我他妈还活得什么劲?”
“那男人是赵赵吗?”无缺问。
“……”我没回答,心里却起了阵阵波澜,无缺这不是来了吗?妮妮亲爸爸都做不到的事,无缺不是做到了吗?凭什么那么苛求他?何况,他毕竟是个没有任何带孩子经验的大小伙子,让他一下子进入角色,是不是太勉为其难了?
这一想,一股酸酸的液体就由心里往眼角涌动。无缺站起来,没说话,坐过来,搂住我的肩膀,我把头靠过去,只是任眼泪无声地流,带着愧疚、带着幸福、带着惶恐、带着没有结局的无奈……
“你们孩子没事了,还哭什么?”大夫过来安慰说,又嘱咐了一遍:“输完液回去给她喝点稀饭,不许乱吃东西了。”
我从无缺怀里不好意思地直起身子,向大夫点头道谢。这才发现,无缺只穿了件衬衣,就把西装给他。他说,你披着吧,我里面穿着宜而爽,还挺暖和,不信你试试。无缺把手伸过来,热乎乎的,而我的手冰凉彻骨。
输液室的门被风吹得一阵开合,我从磨砂玻璃上看到一双委琐而复杂的眼睛,熟悉得让我不寒而栗,那是赵赵吗?的确是赵赵!那双一直盯着我们的眼睛终于清晰起来。我浑身的细胞都紧张地张开了,我把头重新倚到无缺的肩头上,那双眼不见了。
第三部第40节:春天小孩长得快
回来给妮妮吃了几天粥和咸菜,果然好了。小孩子不藏病,又开始上窜下蹦,而且吵着周六要去喂鸽子、放风筝。电话里跟无缺一说,他便表现出很不耐烦的腔调,说是不是太招摇了。联想起他在医院里的举动,当着那么些人的面不肯背妮妮,我便无奈地扣上电话。男人的面子问题,我总是想不透。无缺大概也听出我扣电话的声音不够动听,便又打回来说,明天能不能不出去了,他想吃虾仁饺子,如果没有鲜虾,去买根鲜海带回来凉拌吃也行,我懒懒地说好吧。我想我成了什么,充其量是他脚上的拖鞋,舒服是舒服,家里穿穿也就罢了
,登不上大雅之堂。突然觉得,这份感情因为跨不过离婚未婚的面子问题,总与正常的爱情拧着。
这么一想,外面竟“滴答滴答”下起雨来,打在湖篮色的遮阳棚上,“噼哩啪啦”很夸张。
今年的雨季来得早,要么暴风骤雨,要么阴霾满天,天是灰的,地是湿的,空气是潮的,人的心是沉重的。在这样的雨季,多少恩恩怨怨的往事,多少迷迷茫茫的未来,都恰似暴涨的河水,浑浊猛烈,打着漩,是什么都没有的那种空白,是什么都有的那种浑和闷。我百无聊赖,多愁善感。
没想到第二天清晨,一开门竟然雨过天晴,天一下子热起来,有了初夏的味道。
妮妮兴高采烈地穿好衣服,盘算着去哪里玩。正说着,无缺居然来了,穿着运动装、旅游鞋,全副武装。
我说你不是不去吗?他说不如这样吧,找片没人的海边,去钓鱼。我不想勉强他,很想告诉他,如果一辈子总找无人的地方去,真是没有这个必要。这样想着,一走神,却说了句:
“只不过是双拖鞋,穿不出门。”
“什么?”无缺莫名其妙,见我呆呆地没有反应,迟疑地脱下自己的运动鞋,换上拖鞋看着我。我一下子回过神来,脸上堆起笑容说:“算了吧,不出去啦,在家里玩不是更好。”
“不嘛!就是要出去!”妮妮拉着无缺的胳膊把身子扭来扭去,俨然找到了同伙,还要编出个很科学的理由说服我:
“叔叔说,出去玩接接地气,春天小孩长得快。”她把“叔叔说”说得很郑重,近来总是这样,一遇到拗不过我的事就把“叔叔说”搬出来,还真是逢凶化吉,屡试不爽。
无缺看出了我的不快,就蹲下来,拉着妮妮两只胳膊,很神秘地说:“想不想一起玩炮打魔鬼城?”
“哦!太好了!”妮妮还没等他说完,就举着两只胳膊跳起来,几步就跑回屋里,拖出个硕大的纸箱。多米诺骨牌,我的眼一亮。妮妮昨晚摆得一塌糊涂,妮妮的救兵来了,无缺也真是费尽心机,只有他才有脑子想办法两全其美,我自叹弗如。
“哗啦啦!”妮妮把上千块骨牌倒了一地,花花绿绿,我一看就眼晕。但无缺很耐心地趴在地上,和妮妮搭小桥,过隧道,支飞机大炮,我站在旁边,根本插不上手,反而显得多余,就一头扎回厨房,一边剁肉一边想心事。
呆呆地想,我剁肉剁虾是为什么?我要包饺子,把我的爱都包进皮里,让我爱的人把这份爱情一口一口吃进去。让妮妮茁壮成长,让无缺变成山东大汉,这是我的目的。
可这份爱情的目的是什么?我要把无缺变成我的丈夫,变成妮妮的爸爸,有可能吗?而无缺想干什么?他的目的在哪里?几个月后他要离开这里,然后父母把预订好的新娘给他邮寄过去,云居对他意义何在?……我的大脑在飞速转动,我的手握着菜刀,重重地剁到菜板上,留海上的几缕头发便随着震动滑下来挡住了视线。
我这是干什么?我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包括思维。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这是在把爱情当饭吃,真是自寻烦恼。管它呢!我找了个夹子把头发往后一别,眼前立刻清爽起来。
剁肉的节奏一下子轻松无比,无缺和妮妮在阳台上修多米诺工程,我在厨房里摆饺子大阵,饺子还没下锅,就听妮妮和无缺在阳台叫得惊天地动:
“快来快来,太好了!太好了!”
观众只有我一个,值得这么郑重,我一边擦手一边往外走。
一出门便钉在那里,我目瞪口呆。看地上,上山下坡,直角拐转,迷宫连迷宫,机关套机关,战场铺了足有二十多个平方。妮妮蹲在一角,无缺蹲在另一角,紧张地向妮妮喊:“准备好了?”
“好了!长官!”妮妮像回口令一样地郑重,又看了看我,激动地大叫:
“千万别闭眼!”
“开炮!”无缺下令。
妮妮按动机关,“嗵”地一声,一颗蓝色小炮弹从炮膛里冲出去,正打到魔鬼的脸上,绿鬼应声倒地,刹那间排山倒海,骨牌一张一张地依次向前倒,穿山洞,过小桥,走隧道,足有五分钟,终于到了无缺那个目的地。最后一块骨牌一倒,无缺眼前的小飞机嗖地就飞向空中,带着尖利的哨声向我飞来,我的身子往后一退,一把接住。
“咿嗳!成功了!”妮妮先跳起来,无缺也站起来说,1千零17块,真是破纪录,破纪录。
我蹲下来,低头端详着那个完美的战场,可惜地感叹:
“真是的,摆了一上午,几分钟就摧毁了,这么不堪一击,可惜!可惜!”
“有啥可惜的,要的就是这个过程。修这个城堡是为了摧毁这个城堡,重在过程,如果要成功,就要每个环节都不能出问题。”无缺认真地说。
“那最后还不是一颗炮弹,瞬时就功亏一篑。”我望着倒地的一大堆骨牌,只管惋惜地摇头。
突然发现,我们的关系是不是也像这个巨大的多米诺工程,一颗炮弹就可以一败千里,脆弱得不堪一击,这真是个危险的游戏。我手里抓着那个小飞机若有所思,我怀疑在云居进行的这个“二道茶爱情实验”亦或“爱情游戏”,是否也如多米诺效应,不禁下意识地望了望天空。我惶恐地等待着天上飞来的炸弹。
不行,我不能再这样如履薄冰,我要水落石出,我想。
晚上,无缺在卫生间里“哗啦哗啦”地洗澡,妮妮早早就要睡觉,也许和无缺下围棋下得太累,连电视也不看了,搂着她的芭比,一会儿就“呼呼”大睡。
炉上的水壶“呜呜”响了,我冲了一大壶茶。这些碎叶子,说它是茶真是冤枉它,再浓也绝对不会睡不着觉,说它不是茶,又委屈了它,清澈见影,涤荡心脑